第10章

風一吹,落葉飄飄,禿了山頭。

冷風呼嘯了一夜,晨起,竟見山峰上已覆上一層皚皚白雪,深秋後的第一場雪終于降臨,同時也預告着冬天就要來了,而一年也将進入了尾聲。

一場初雪讓空氣變得冰冷,也讓山上人家一個個都穿上了棉襖,戶戶炊煙袅袅的燒起了暖炕,沒事就全窩在屋子裏鮮少出門,裴家人自然也一樣。

裴家屋子裏,裴母抱着乖孫坐在暖炕上,逗着正在牙牙學語的乖孫,祖孫兩人交頭接耳瞞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只是不時傳來祖孫倆呵呵的笑聲,很是愉悅。

一旁,蘭郁華和彩袖兩個人正在忙着結算這一個月以及第三季的帳,兩人時而沉靜專注,時而開口針對賬冊上的細目在那邊低聲讨論着。

裴母偶爾擡頭看向她這兩個都還不足二十歲的媳婦和義女,看着她們專注的神情,聽着她們專業的對話,心裏頭只有一個感覺,那便是巾帼不讓須眉。

對于這兩個幾乎可以說是天下掉下來的媳婦和義女,她真的是很滿意,也很感謝老天對她的厚愛,讓她們倆來到她身邊,要不然面對兒子行蹤不明,生死成謎這兩年,若只有她一人,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挺不挺得過來。

「夫人、少奶奶、大姑娘,午膳已經準備好了,不知主子們要在哪用膳?」丫鬟青兒前來請示。

蘭郁華轉頭看向婆婆,以婆婆馬首是瞻。

「就在這裏用吧。」裴母決定道。

現在的裴家與兩年前已大不相同,兩年前,屋裏除了蘭郁華帶來的兩個陪嫁丫鬟之外,沒有其它下人,而今不只有三個丫鬟、一個廚娘,護院王大和林立也正式成了裴家的護衛,不再是蘭家的人,加上兩人去年又先後成了親,媳婦也一同住了過來,幫着彩袖做事,所以如今裴家的下人已足足有八個之多。

其實這變化也不是有意為之的,而是自然而然。

當年裴翊失蹤惡耗傳來,裴母病倒,蘭郁華又動了胎氣得卧床休養,心疼女兒的蘭夫人恨不得能長住于此親自照顧女兒到生産,不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最後只能多派了兩個丫鬟和一個廚娘過來,然後就這麽一路習慣了下來。

後來彩袖受她所托,忙起了生意的事,屋裏服侍的丫鬟便從四人變成三個人,其中彩衣因年歲已到,在今年初嫁給了自小訂親的表哥離開裴家後,蘭母立刻又透過彩袖送來一個孤女丫鬟補了彩衣的空缺,因此家中丫鬟人數依舊是三個人。

由于家裏下人的人數變多了,裴家僅有三房一廳的房子根本住不下這麽多人,因而在庭院西側又建了一排廂房供下人們居住。正房主屋則沒有太大的改變,平日就供裴家四個主子居住,其中彩袖因為要負責管理城裏的鋪子,大多時間都住在城裏,七、八天才會回家一趟,住上個一兩天又會離開。

經過兩年間的改變,這便是裴家如今的樣貌。

三個大人,一個小娃娃用完餐後,丫鬟将餐桌撤了下去。

裴母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往外看,只覺一陣冷風襲來,但數日不見的太陽竟然露了臉,讓她想到外頭走走、曬曬太陽的一顆心蠢蠢欲動。

「太陽出來了,陪娘到外頭走走,順便消消食如何?」她轉頭邀媳婦和義女同行。

姑嫂倆對看一眼,同時微笑的點頭應道:「好。」

三大一小各自加了件棉襖後,蘭郁華暫時放下賬冊,抱起兒子,和婆婆、彩袖一同走到屋外去散步消食,只是三個人才走進庭院,就見大門外路的盡頭有人匆匆走來。

來人遠遠看見她們娘仨,迫不及待的便出聲喚道:「裴大娘、裴家弟妹、彩袖姑娘,你們三個人都在,太好了!」

來人是同住在雲隐山半山腰上,距離裴家約有一盞茶路程的顧家老大柱子,他比裴翊年長了幾歲,裴翊與他相交時都喚他顧大哥。

「柱子,你怎麽來了?進來坐。」裴母迎上前去,招呼他進門。

「不坐了,大娘,我是來通知你一件事的,還要到別家去通知呢。」顧大柱站在門外搖頭道。

「什麽事?」裴母疑惑的問。

「葉大叔家昨晚遭了賊,大叔和大嬸都被賊人打傷了。」顧大柱說。

「什麽?」裴母驚聲叫道,「傷得重不重?」

原本站在庭院中的蘭郁華和彩袖聞言也走了過來,兩人臉上都露出了關心與凝重的神情。

「還好傷的不重,葉大叔額額上開了個口,流了點血。大嬸則是後腦上腫了一個包。」雖說如此,顧大柱臉上的表情卻顯得很沉重。

「怎麽了?還有誰受傷嗎?」裴母問。

顧大柱搖頭,道:「葉大叔、大嬸省吃儉用了十幾年,想蓋房子的錢全被賊人搶走了。」

裴母明顯松了一口氣,輕搖了下頭,開口道:「錢財乃身外之物,人平安比較重要。」

顧大柱聞言,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神情變得好一些。他點了點頭,說:「這件事已經報了官,但也不知官府何時才能将那些賊人擒獲關進大牢內。總之,大娘,你們最近要小心留意些,我還要去通知李家和王家,先走一步了。」

「好,路上小心。」

顧大柱又分別和蘭郁華、彩袖,以及站在一旁的王大、林立點了下頭之後才轉身離開,身影迅速消失在山林小徑上。

「剛忘了問顧大哥賊人有多少人了。」彩袖愣了一下,突然想到的開口說。

「應該就一兩個,不會太多人才對。」裴母眉頭輕蹙的開口說。「咱們山上人家就幾戶而已,而且全都是家無恒産的平民老百姓,又是分散着居住,不會有成群結夥的強盜土匪大張旗鼓的特別跑到這裏來打劫咱們這幾戶山上人家的。」

「這樣我就放心了。」彩袖松了口氣道。

「咱們家這麽多人,還有王大和林立在,有什麽好不放心的?」蘭郁華揶揄她。

「話不能這麽說,少奶奶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彩袖答道。

「你又叫我少奶奶了。」蘭郁華無奈的看着她說。

彩袖一呆,這才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尴尬的改口喚道:「嫂嫂。」

裴母笑看她們倆一眼,轉身面向王大和林立道:「接下來一段時間要辛苦你們倆了,晚上麻煩巡視一下,警醒一些。」

「夫人客氣了,這本來就是我們倆的職責,不敢說辛苦和麻煩。」王大恭敬道。

林立雖沒開口說話,但臉上的神情與王大如出一轍,想法自然也一樣。

裴母對他們倆微笑的點點頭後,又回過身來問彩袖,「閨女,你晚上要去城裏過夜嗎?」

「是的,娘。」彩袖點頭道,有些歉疚的對義母解釋。「明兒一早女兒和布莊的林掌櫃有約,晚上若住家裏明早再趕過去的話,可能趕不及赴約。」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承歡膝下,多待在家中孝敬将她視如己出的義母,無奈城裏鋪子的生意需要有人管理,在義兄未平安歸來之前只得由她出面,沒得選擇。

「那你們倆快去把工作完成,別再散步了。」裴母伸手将乖孫從媳婦手上抱過來,一臉嚴肅的交代道:「如今山上不平靜,閨女,你早些出門,早點進城娘也比較放心。另外在這件事未解決之前,你暫時就待在城裏別回來,有事讓鋪子裏的小二哥走一趟就行,知道嗎?」

「是,娘。」

「好了,快去工作,快去工作,別在這兒耽誤了時間。乖孫就在這裏陪奶奶散散步,曬曬太陽呵。」裴母說完低頭吻了吻懷裏的乖孫,逗得小娃娃咯咯笑個不停。

蘭郁華和彩袖對看了一眼,只有認命的轉身進屋繼續算帳了。

接下來幾天都很平靜,雲隐山半山腰上的居民守望相助,每天都互通着有無,卻始終沒發現賊人的蹤跡,于是漸漸的便有人猜想那賊人怕是早已經離開雲隐山了。

這猜測獲得大多數人認同,因為連日的平靜加上官兵們也上山來搜捕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因此大夥都認為那賊人怕是早就被官兵們給吓跑了。

為此,居民們全都松了一口氣,數日草木皆兵的緊張氣氛也散去了,笑容再度回到大家的臉上。

裴家婆媳倆得知這個結論後也都松了一口氣,第一時間就派林立進城去告知彩袖這個好消息。

林立在午時過後出門下山進城去,一般而言,就算他到了城裏臨時有事多待上一個時辰,定也能在太陽下山前回到家。可是這回天都黑了許久,眼看都快戌時正了,卻始終等不到林立回家來,大夥都很擔心。

「王大,你帶着火把沿路去看看,也許林立在半途遇到了什麽事。」裴母沉吟了一下,随即下令道。

「夫人,小的若是離開,家裏就沒人護衛了。」王大猶豫道。

「只是離開一下不會有事的,況且那賊人都已經離開雲隐山了,沒什麽好擔心的。」裴母搖頭道,「我比較擔心林立的安全,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會誤了回程的時辰才對,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令他身不由己的事。」

「可是家裏……」王大依舊猶豫。

「只要搜尋山路這一段就行了。」蘭郁華開口道,「林立若是沒在山路上出事就表示人沒事,晚歸恐怕真是在城裏被什麽事給耽擱了,這樣咱們也不必擔心。至于家裏沒護衛這事你更不需要擔心,因為咱們家裏人多勢衆的,應該沒有哪個賊人會笨到找咱們家下手的,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王大想了想覺得有理,便不再猶豫,拿起火把就出發往下山的路去尋人。

王大離開後,蘭郁華不想大夥聚在一起憂心忡忡的盡往壞處想,吓人又吓己,便派了工作給大家,将衆人趕去各司其職,有事做才不會胡思亂想。

只是大夥因為她的命令而有事做,那麽她呢?她又該做什麽來轉移注意力才不會胡思亂想?

「娘,您說會不會那賊人根本沒離開,被林立遇上了,所以才——」胡思亂想中的她忍不住開口道,話未說完便讓婆婆打斷。

「別胡思亂想。」裴母說。

「媳婦也不想胡思亂想,但腦袋就是停不下來一直在亂想。」蘭郁華苦笑道。

「林立的性子咱們都了解,是個謹慎小心的人,即便真是在城裏臨時有事耽擱了回來的時間,他也會想辦法讓人帶個消息給咱們的,可是現在……」

「也許他在回來途中不小心崴了腳才會耽誤了回來的時間。」裴母說,她只能讓自己盡量往好的方面想,不敢做其它想法。

「以林立的身手,娘真覺得有這個可能嗎?」蘭郁華沒辦法像婆婆這麽樂觀,反而盡往壞處去想,因為只有先做了最壞的打算,才能有以防萬一的策略。

「娘,不管如何,咱們得做最壞的打算以防萬一才行。」她說。「您帶小寶到青兒她們房裏躲會兒可好?只需要待到王大或林立回來就好。這段時間房裏別點燈,把門鎖上,最好再用桌椅子将門抵着,除了媳婦去叫您開門之外,您都別出聲也別開門。」若真有賊人趁機前來搶劫財物,賊人也會先從正房搜起,躲在下人房會安全些。

「媳婦,真有這個必要嗎?」裴母有些不解也有些猶豫。

「娘,以防萬一。而且不知道怎麽的,媳婦從剛才起便一直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蘭郁華眉頭緊蹙的說道。

見媳婦一臉認真凝重的表情,裴母終于點頭同意,抱起已經入睡的乖孫躲去了西側院的下人房裏。

确定婆婆帶着兒子藏好之後,蘭郁華回到正房把三間廂房裏的燈火一一都點亮,企圖營造屋裏人多,而且都尚未休息的假象以吓阻賊人。

她一個人坐在廳堂面色凝重的心想着,希望一切都是她多慮了,是她在胡思亂想,自個兒吓自個兒。

可是當前院突然傳來異響,接着又聽見林立媳婦發出驚吓害怕的尖叫問着「你們是誰,你們想做什麽」之後,她的一顆心便迅速下沉,感覺冰冷而恐懼。

沒有多想,她立刻将發髻上的銀簪給拔了下來,緊握在手中,然後下一瞬間,正房的大門便在她眼前被人一腳踢開,兩名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莽漢拿着亮晃晃的大刀出現在她面前。而令她絕望的是,從前院不斷傳來下人們驚懼的聲響來看,這兩個賊人還有其它同夥。

「啧啧,好個嬌俏的小娘子啊!沒想到在這荒郊野嶺中竟然還有這樣一個美人。」青衫賊人發出啧啧的聲響,贊嘆道。

「真是美啊!老大,你要不要把這娘兒們帶回去當壓寨夫人啊?如果不要的話就賞給小弟吧,小弟屋裏正好缺個女人。」黃衫賊人兩眼放光,一臉好色的緊盯着她,瞬也不瞬的。

「滾!你屋裏的女人還會少嗎?倒是老三屋裏缺個女人,這個正好合适。」青衫賊人說着逼近她,道:「小娘子,乖乖地跟大爺走吧。」

「別過來!」蘭郁華迅速将尖銳的發簪握在身前,在對方将手伸向她的瞬間狠狠地劃向他。

「沒想到還是個有爪子的娘兒們啊,不錯,這樣更适合老三,哈哈哈。」

青衫賊人哈哈大笑,一點也不把蘭郁華的威脅放在眼裏,接着他突然大手一揮,反手一扣,蘭郁華手上的簪子立刻被揮落地,手腕整個被對方扣住,青衫賊人一使力,她整個人便被扯上前去,落在對方的手裏。

不過對方如果真以為她會這樣就放棄掙紮,乖乖就範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倏然低下頭,張開嘴,使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咬上對方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

「啊!」青衫賊人頓時痛得大叫出聲,瞬間就松手将她狠狠地甩開。

重新恢複自由的蘭郁華立即用最快速度與賊人拉開距離,同時尋找新的武器。

她抓到一張凳子,将它橫在胸前與賊人對峙,卻在看見對方手上白晃晃的大刀以及二比一的絕對優勢時,一股絕望的苦澀感瞬間将她整個人籠罩。

她真是愚蠢,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如果沒讓王大離開,如果……

算了,沒有如果。

也許真到了她命該絕的時候了,老天讓她重生或許只是為了讓她彌補前世的遺憾與悔恨,而今說起來她的心願已了,的确是可以死而無憾了。

只可惜重生的這一世實在是太短暫了,竟然只有短短的三年時間,短暫卻幸福,幸福的讓她舍不得離開。她的兒子,她的婆婆,她的爹娘,還有彩袖,以及那個曾經答應過她半年後一定會平安歸來,卻至今仍生死未蔔、音訊全無的夫君,這些人,這一切真的都讓她舍不得現在就離開啊。

然而她卻無法因為舍不得而讓自己和她最愛的家人們受辱,在這些賊人身下茍延殘喘的活着,她辦不到!所以,她看向賊人手中亮晃晃的大刀,面無血色的臉上帶着一抹決絕,她心想,如果逃不了今晚這一劫,就用它來結束自己這一生吧。

「哈哈哈,老大,看樣子她不僅有爪子還有利牙啊,哈哈……」黃衫賊人見老大受挫不僅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落井下石。

「別笑了,還不去把她給我捉過來!」青衫賊人看着自己被咬到流血的手臂,有些發怒的說。真是陰溝裏翻船了,竟然被一個女人弄到受傷流血,這下真會被兄弟們給笑死了。

見老大發怒,黃衫賊人不敢再笑,收起笑聲聽令的逼近蘭郁華,而她則因早有視死如歸的打算,顯得冷靜異常,目光多停留在賊人手中的大刀上,想找個适合的機會與角度撞上去自我了斷,讓對方的希望落空。

蘭郁華太過專注于準備尋死,完全沒注意到庭院外傳來的聲音有了異變,好似變成了打鬥的聲音,不過那兩個賊人卻注意到了,兩個人迅速的擡頭對看一眼。

「怎麽回事?」青衫賊人蹙眉開口道。

「我去看看。」黃衫賊人沉聲道,轉身往外走,結果他的前腳才踏出門坎,下一刻胸前卻突然受到重擊,整個人被踢飛進屋,狠狠地撞在廳裏的一張椅子上,不僅将椅子撞翻還撞爛,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

「砰。」

突如其來的遽變讓窩在廳內牆角的蘭郁華呆滞傻眼,卻讓立在廳裏的青衫賊人反應迅速的竄起,瞬間便閃身來到呆滞的蘭郁華身邊,将她當作人質扣在身前,明晃晃的大刀則架在她脖子上以警告來人。

來人是個陌生人,蘭郁華原本是這樣以為,因為這人皮膚黝黑,渾身散發着一股肅殺氣息,她所認識的人中并沒有這樣的,直到他開口說話。

「放開她,我讓你們走。」來人說。

「憑什麽讓我相信你?」青衫賊人目不轉睛的盯着來人,渾身緊繃的問道。

他可以從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身上感覺到一股從戰場殺出來的血氣與殺氣。這個人比剛噬過人的猛虎更讓他心驚膽顫,而且由他剛才一腳就将老四踢飛的情況來看,對方絕對是個高手中的高手,他們幾兄弟就算連手恐怕也贏不了這人。

「因為她的命抵得過你們全部人的命,她傷,你們死;她平安無事,你們活。」來人說。

青衫賊人一聽,握刀架在蘭郁華脖子上的手瞬間緊了緊,他在掙紮,在猶豫,在取舍,心想着如果他手上的人質真對眼前這個人那麽重要的話,他是不是可以賭一賭,挾天子以令諸侯?

「只要她傷一根寒毛,你們全都得死。」來人森冷道,令青衫賊人不由得一顫。

「你,」青衫賊人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感覺喉嚨幹澀。「這娘兒們和你是什麽關系?」他澀澀的問道,想确定這女人是否真有什麽尊貴的身分,是否真能保住他們幾兄弟的性命。

「她是我妻子。」

此話一出,不僅青衫賊人呆住,蘭郁華也呆住了。

青衫賊人呆住是因為他本以為在他手上的娘兒們有什麽尊貴的身分可以讓他賭一賭,結果她竟然只是眼前這可怕男人的妻子,一個普通的女人?!妻子有什麽重要的,不過就是一個女人,死了可以再娶,天下女人何其多。瞬間,他的希望全數破滅。

至于蘭郁華呆住的原因根本就不需要解釋。

兩個人呆住的反應都只是一瞬間的事,但是卻已足夠一個蓄勢待發的武功高手反轉局勢。

裴翊就像一枝拉滿弓弦的箭,看準那一瞬間疾射而出,一擊命中,将妻子從刀下救出攬進懷中,同時一掌轟擊在那賊人的胸口,将對方打得狠撞上身後那堵牆,一口血噴出。

青衫賊人伸手捂着胸口,艱難的撐站着,沒讓自己滑落到地上去。他通紅的雙眼中溢滿了驚懼與憤怒,指控般的對着裴翊叫道:「你說要讓我們走。」

「我說:放開她,我讓你們走。但是你并沒有放開她。」裴翊冷冷地看着他,緩緩地說道。

青衫賊人迅速瞟了一眼同夥的黃衫賊人,只見他依然伏在那被他撞爛的椅子上,一動也不動的,而在外頭那兩名兄弟也一直未出現,八成也栽了。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沒想到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出來混果真是需要還的嗎?

明知這回八成是逃不過了,但他依舊不想放棄,垂死掙紮的澀聲道:「她并沒有受傷。」

「受到驚吓也是傷,心傷。」裴翊冷聲道。

「你根本沒打算要放過我們。」青衫賊人苦笑道。

「如果你沒動歪腦筋,在我轉口要你放開她時立刻松手,我會讓你走。機會只有一次,你沒把握住。」

青衫人苦不堪言,這樣的機會誰能把握得住?只有貪生怕死的愚蠢之徒才會連垂死掙紮都放棄,也才能莫名其妙的把握住這樣一個機會。

突然間,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的從門外竄進屋裏。

「少爺。」

聽見這稱呼,青衫賊人再也無力撐住自己,緩緩地癱跌到地上去。

進門的是王大和林立兩個人,王大的模樣還好,林立卻是明顯的受了傷,除了臉上挂彩之外,走起路來腳還一跛一跛的。

「外頭的都處理好了?」裴翊問。

「都處理好了。」王大點頭答道。

「有人受傷嗎?」

「沒有,都只是受到驚吓。」

裴翊點了點頭,道:「這兩人也交給你們處理。」

「是。」王大應道,立即和林立兩個人将一個已失去意識,一名則是失去抵抗的賊人捆綁起來,連同外頭的那兩個一起扔進柴房裏,等明日天亮後再送去衙門。

處理完該處理的一切之後,裴翊終于有時間低頭看向胸前自從被他攬進懷裏之後便一直安安靜靜的待在他懷中,沒有絲毫反應的妻子。

他的妻子并未看他,而是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與他記憶中一樣秀麗無瑕的臉上表情在燭光搖曳的照映下顯得鼷闇不明。

他看着這個在過去兩年半來讓他想念了無數次的妻子,嘴巴張了張,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沉默了下,慢慢地松開她,縮回手,開口問道:「娘呢?」

聽見他的問話,蘭郁華這才從他突然有如英雄般現身救了她,讓她陷人一種分不清喜怒哀樂的複雜情緒中回過神來。

「在青兒她們的房裏。」她開口答道。

「青兒?」

「家裏的丫鬟。跟我來。」她迅速說道,腳步急匆匆的帶頭往西側院的下人房走去,一邊用着憂心着急的語氣說:「剛剛那一連串聲響娘一定聽見了,她此刻肯定是擔心壞了。」想到婆婆那不能太過操心與受驚吓的心疾,她的腳步不由得又加快了起來,由走改成了小跑。

她明顯擔憂着急到心急如焚的反應令裴翊有些訝異與懷疑,因為那不像是在演戲,但如果不是演戲的話,她的反應又太過了,即使是親生子女憂心父母親的安危,最多也不過如此吧?還是真如他當年所希冀的,她真将母親當成了自個兒的親娘孝敬與對待?

裴翊突生一股濃濃的期盼。

「娘,我是郁華,您聽得見媳婦的聲音嗎?沒事了,您可以開門了,娘。」來到青兒她們的房門前,蘭郁華立即伸手輕拍緊閉的房門,對着躲藏在房內的婆婆出聲喊道。

「媳婦,真的是你嗎?」

門內傳來裴母的聲音,令兩年多沒聽見母親聲音的裴翊不由自主的眼眶泛紅,鼻頭酸澀。

「娘,真的是媳婦,事前媳婦跟您說過,只有媳婦前來叫您開門您才能開門,您記得嗎?」

此話一出,房裏立刻傳來一陣移動桌椅的聲音,接着緊閉的房門倏然被打開,裴母從房間裏沖了出來,一把便将站在房門外的蘭郁華緊緊地抱在懷中,接着又迅速放開她,憂急如焚的将她從頭檢查到腳,再從腳檢查到頭。

「媳婦你有沒有受傷?跟娘說,別騙娘。」

「娘,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裴母摸摸媳婦的手,又摸媳婦的臉,确定沒看到什麽傷口,也沒摸到什麽血之類的,這才讓眼眶中的淚水滑落下來,将媳婦再度緊緊地擁進懷中,哭泣道:「太好了,你沒事。幸好你沒事,謝謝老天,謝謝你。謝謝你,媳婦。」

蘭郁華伸手緊緊地抱着婆婆,同樣淚流滿面,這是劫後餘生喜極而泣的淚水。

「娘。」

突兀的聲響打斷婆媳間的真情流露。

裴母的腦袋突然一片空白,還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以為經歷今晚的驚吓與危難,她因此而分外想念兒子,希望兒子能夠在家裏保護他們這群老弱婦孺,才會有此幻覺出現,可是——

蘭郁華松開婆婆,伸手拭去自己臉上的淚水後,将婆婆轉向夫君所站立的方向,對着婆婆啞聲說道:「娘,您看看那是誰。」一頓,她不由自主的又說了一句:「夫君他回來了。」

裴母瞬間呆若木雞,看着眼前熟悉卻被淚水模糊了的身影,倏然淚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兒子回來了,終于平安的回來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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