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半探梅園

趙慎見小姑娘實在怕的厲害,但她又不敢太抓緊自己, 挨近他的時候, 許是擔心會碰到他的傷口,還小心翼翼的避開了要.害之處。

虧的她還知道!

趙慎面色很淡, 唇角卻揚了一揚,随即一只廣袖一揮,大黑似乎很聽他的話, 這便安分的不再嗷叫了。

見危機解除, 趙寧也不好意思一直抓着趙慎不放,他們到底不是親兄妹,松開趙慎之後,聲音微弱如穿梭在花叢中的小蜜蜂,她謝了一句, “多謝四哥。”

“嗯。”少年輕應了一聲。

之後, 趙寧又退了幾步,與趙淑婉同行了。

而趙慎就如同什麽事也沒發生, 連頭都不曾回一下。

趙淑婉的眼神十分怪異,趙寧心道不好:她不會看出了什麽吧?

卻不想趙淑婉卻道:“你怎知大黑只聽老四的話?”

趙慎比趙淑婉高出了一大截, 在旁人眼中, 只以為趙慎要年長一些。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

趙寧松了口氣, 莞爾道:“我猜的。”

上回趙寧揭破了周氏的醜事之後, 趙淑婉對她刮目相看, 兩人過不了幾個月又要一同入宮給公主當侍讀,她自然将趙寧當作是盟友了, 要知道貴女圈中也有暗中争鬥的時候,趙淑婉一直就想要一個自己的小跟班。

于是她就告訴趙寧,“說起大黑,其實是前些年從蒙古帶回來的獵犬,鞑子還曾用它來攻擊趙家軍,這畜生厲害的很,咬傷過不少人,當初就是老四制服了它,還将它帶回了京。不過,我可不準老四在府上飼養這畜生,當初我還跟父親鬧了好幾日,老四這才人将大黑送到懷柔守墓了。”

一言至此,趙淑婉又拉過趙寧,在她耳邊悄悄道:“我可告訴你,老四絕非你表面看到的這般,他狠起來,連父親會忌憚,你以後少跟老四走近。”

趙寧:“………”趙淑婉旁的事胡攪難纏,但對趙慎的評價卻是相當的準确,趙寧莞爾,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十分明了。

掃墓時,趙淩将良哥兒也抱到了墓前,讓他與趙家三位公子齊肩而立,這算是鄭重的承認了良哥兒也是趙家的公子之一了。

趙寧鼻頭微酸,她與良哥兒和趙家毫無血緣,但在趙家的待遇,卻遠比在肖家好上了數倍,她記得在肖府那會,就連母子三人的用度還得靠着母親從通州帶過來的銀兩,若非後來離開了肖家,母親都尋思着做刺繡賣錢了。

人與人的差異當真那麽大?!

趙寧看着趙夔,趙翼,趙慎,還有趙良幾人站在前面給趙家祖宗們磕頭,竟有種難以言表的感慨。

這一幕多好!

趙寧上輩子最為期盼的莫過于一個完成的家。

只是多年之後,趙慎問鼎,事情又會不一樣了。

并非她樂極生悲,她其實也不甚明白,趙慎他……難道并非趙家人?否則怎會名正言順的坐上了龍椅?他雖沒有傷了趙家人,但後來趙夔和趙翼并沒有到得到重用,趙夔更被流放了,這是為什麽?

趙寧看的出神,趙慎猛然間一回頭,二人視線恰好相撞,她像做了壞事的兔子,極力慫下了腦袋。

他怎麽好像背後也長了眼睛?

祭祖掃墓過後,侯府的人并沒有急着回京,一行人則是去了懷柔蕭家做客。

蕭家在當地是出了名的書香門第,祖上還曾出過老翰林,蕭家祖輩與趙家相交甚篤,到了後代也并沒有斷了聯絡。

蕭家在懷柔是大戶,田産地契豐厚,每年到了梅子酒出窖時,蕭家都會着人送幾壇子去侯府。

趙寧原先并不知道這個懷柔蕭家就是趙慎上輩子所娶皇後的蕭家!

更令她驚訝的是,蕭家嫡女竟與她同名,叫蕭寧。

趙寧突然釋然了。

這就不難解釋,當初帝後大婚當夜,為何趙寧會聽到趙慎喚了一聲‘寧寧’。

這個心結解開了,趙寧松了一大口氣,她還以為上輩子的時候,趙慎看見了她呢!愣是把她吓得魂飛魄散。

趙寧正放松了心情時,一道難以忽略的目光射了過來,趙寧迎面看了過去,就見趙慎站在蕭家府邸的回廊下,白錦袍幹淨得不染塵埃,長身玉立,但那眼神卻是不甚善意的看着她。

趙寧:“………”她也沒幹什麽壞事啊?

幸好趙淑婉來了,化解了趙寧的一時尴尬,趙淑婉還領了蕭家姑娘過來。

當趙寧再一次看向回廊時,趙慎已經不在了。

“小五,這位是蕭姑娘,日後極有可能成為咱們的嫂子。”趙淑婉随性慣了,自幼無母調.教,趙老太君和趙淩多少有些寵溺着她,以至于說話時常沒個把門的,曾經吃了溫玉多少暗虧。

蕭寧是個典型的嬌小美人兒,秀黛星目,溫婉精細,難怪趙慎登基之後會去了她,而非權臣之女。

蕭寧聞言,當即羞紅了臉,“淑婉,你……你別說了。”

蕭寧年紀瞧着不大,她要成為趙淑婉的嫂子?那她是嫁給大哥?還是二哥?

如此這般,那趙慎日後又娶誰?

似乎很多事都與上輩子不太一樣了。

午飯時,男女眷分席。

趙老太君與蕭家老太太也算是舊時,兩人說了好一番話,又問起各家的姑娘都讀了哪些書?女紅如何?是擅湘繡,還是蜀繡?

趙寧這是頭一次來蕭家,趙老太君一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拉着趙淑婉,沒有半分偏疼誰。

對此,蕭老太太也看出了趙家對新夫人的态度。

“這也真是巧了,五姑娘與我家孫女兒是同名,我瞧着五姑娘眉目開闊,秀黛溫目,是個懂事的孩子,一定是侯夫人教導有方啊。”蕭老太太也表示了一下對王氏的敬重。

王氏身份雖高,但依舊将蕭老太太當作長輩,“您說笑了,我瞧着蕭姑娘也乖巧端莊的緊呢。”

婦人家聚在一塊,就有說不完的話,多半都是一些家常。

“蕭丫頭可定親了?”趙老太君問道。

定北侯府門庭高耀,實在不适合再高娶了,若是府上幾位公子娶了哪家權臣的千金,保不成會讓旁人想成是結黨營私。

況且,趙老太君也認為侯府沒有必要娶高門貴女。

娶妻當娶賢,唯有賢惠淑德,後宅安寧,男人在外面才能安心打拼,家族才能光耀。

雖說蕭家如今無人在官場,但家族底蘊豐厚,單是挂在牆上的字畫孤本,也可見蕭家人的氣度。

趙老太君這話一問,就是有結親的意思了。

趙淑婉對趙寧擠眉弄眼,好像在告訴她:看吧,我說得沒錯吧。

蕭寧此時低了低頭,小女兒家的羞澀難掩,她自然見過趙家的幾位公子了,不管是世子爺,二公子,還是四公子,她都覺得沒有異議。

她性子柔順,這種事肯定不能自己說出口。

蕭老太太笑道:“這孩子明年及笄,是該說親了。”

兩位老太太眼神交流了一下,大約是默契的達成了某個約定。

趙寧心想:看來侯府很快又要辦喜事了。

從懷柔回來後,趙寧有些體乏,泡了一個熱水澡就鑽進被窩準備睡覺了。

躺下之後,她又想起了回城時,趙老太君和王氏所說的話,按着趙老太君的意思,趙淑婉也該說親了,而且趙家似乎不打算讓她嫁給朱明辰。

不得不說,趙老太君是個非常睿智的老者,最是懂得趨利避害。

倘若趙淑婉嫁了朱明辰,這天下人還會以為定北侯府沒有擁護三皇子之心嗎?

趙寧上輩子聽說過,因着趙淑婉與朱明辰早早就有了暗度陳倉之嫌,這才被皇帝欽點為了辰王的側妃。

侯府的嫡女卻當了側妃!

這件事不管對趙淩,還是侯門,都不甚光彩。

但願這輩子趙淑婉能認清朱明辰,不再重蹈覆轍。

趙寧想了一會心事,轉過身正要睡下,門扉吱呀了一聲,被人從外推開了。

趙寧沒有做聲,還以為是春竹和夏雪二人。

趙寧膽子小,又覺得被人窺視着,所以每晚都是讓下人輪流值夜。

當初在皇宮做鬼魂那些年,她在深宮內瞧見過不少烈.鬼,那些鬼.魂還曾恐吓過她,不過倒也遇到過心善的魂魄,那些鬼對趙慎格外敬重,還有會對着他哭的。

不過,趙慎卻看不見,也聽不見。

“去取茶來,我渴了。”趙寧背對着床榻外的人,她吩咐了一句。

小姑娘嗓音柔柔的,跟平日裏不太一樣,帶着沙沙軟軟的味道,有有點像在撒嬌。

趙慎微滞,看見帷幔內的小小身影,他也不知道思量什麽,轉身去倒一杯茶水過來,這才對裏面的人道:“好了。”

趙慎的嗓音獨特,有種透着薄荷的清涼,而且極平極穩,叫人聽不出他的半點情緒。

但這個聲音對此刻的趙寧而言,卻是驚悚到了極點,若非她還沒有睡覺,一定會以為這只是一個夢。

趙寧猛然之間坐了起來,隔着一層薄薄的輕紗簾子,她看見趙慎模糊的面孔,和那雙在微弱的光線之下也能閃現晶亮的眸子。

趙寧恍惚了片刻,裹緊了身上的中衣,隔着紗幔問他,“四,四哥,你怎麽這麽晚來我這裏”

要說不慌張,那肯定是假的。

趙慎就知道她會吓成這樣,好在也沒有太過失态,他耐着性子道:“有事,你出來。”

趙慎不是一個胡來的人,他說有事,那肯定就是十萬火急的事,趙寧找了一件外裳披上,這才撩了幔帳出來。

內室只留了兩盞夜燈,方才趙寧沒有看清,此刻才發現趙慎身上穿的是夜行衣,這原本已經很不尋常,又見他左手垂挂,那修長白皙的指尖還有滴滴鮮血正往下落。他所站在的地方,已經有明顯的一小灘了。

趙寧大驚失色,但趙慎卻是神色泰然的用右手遞了一杯涼茶過來,“喝吧,喝完還有事。”

趙寧像被他蠱惑,接過茶,當真喝了下去,咽了咽口水,問道:“四哥,你又傷了?”好像還是那只胳膊。

趙慎沒把自己當外人,他兀自落座,将左臂掀開給她看,那上面傷口明明已經開裂,新長出來的嫩.肉也血肉模糊了,他卻風輕雲淡的應了一聲,“嗯。”

趙寧一看真的是舊傷口,猜測他這副打扮肯定是出去幹了什麽事,導致傷口複發,“四哥稍等,我這就去取藥箱。”

待趙寧回來時,趙慎還是那個姿勢坐着,她也不敢拖延,趙慎的這條胳膊怎就沒法痊愈呢?!

她也很着急的!

趙慎放心的讓小姑娘包紮,最後又是一個蝴蝶結在上面,趙慎依舊沒有說什麽,不過卻警告了一句,“今晚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及。”

未來帝王的話,趙寧是必須要聽的,連連點頭,“嗯,四哥我曉得了。那,你……先回去歇着?”她聲音越來越低。

趙慎看了她幾眼,見小姑娘視線有意移向別處,他起身時,身子筆挺的站着,卻有意靠近了一些,道:“明日繼續送參湯。”

趙寧:“………”天知道,她院裏所用人參的數量已經引起趙老太君的主意了。

梅園的人參消耗頗大,老太君主持着侯府中饋,她肯定知道了,好在嬷嬷告之趙老太君,趙寧是為了報恩,這才去了回事處多要了一些人參,且都是給四公子炖了補身子。

趙慎走了,獨留趙寧一人靜了片刻,才叫了春竹和夏雪進來收拾屋子和地上的血漬。

趙寧覺得奇怪,趙慎為什麽信任她?

他來時,梅園沒有任何人察覺到麽?

“你二人方才去了哪裏?”趙寧已經有些疑神疑鬼了,這都是被逼出來的。

春竹和夏雪似乎早有預料,揉了揉發酸的脖頸,回道:“姑娘,奴婢們不知怎的突然睡着了,姑娘莫怪。”

趙寧:“………”疑心更重!

“姑娘,您莫不是來癸水了?”這好端端的,怎會有血?

趙寧看着地上的豔紅血跡,心情很複雜:“....休要多問!還有,這件事不要說出去,聽見了麽?”

趙慎剛行至桃園,心腹從暗處隐了出來,低聲道:“四公子,侯爺在堂屋等您。”

此時,屋檐下的燈籠已熄,趙慎的眸色晦暗不明,“父親來了多久?”

心腹如實回答,“回四公子,約莫半個時辰了。”

趙慎長籲了一口氣,若非是胸膛起伏,旁人根本看不出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趙慎見到趙淩時,他正喝着一杯無溫的茶水,見兒子這般打扮,他自是猜出了什麽,“回來了?”

趙慎對趙淩恭敬有加,“父親,您找我?”

趙淩是個護犢子心極強的,加之他親眼目的了三位兄長的死,所以對自己的幾個兒子舍不得打,舍不得罵,按着趙夔,趙翼,和趙慎的歲數,早該帶到邊陲打戰去了。

可是趙淩不舍!

但這不代表他能夠放任兒子們為所欲為!

尤其是趙慎!

趙慎這條命可是他用了數千精兵的性命換回來的,趙慎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些人豈不是白死了?!

趙淩從雞翅木的東坡椅上起身,兒子已經與他個頭相當了,他雖才十來歲,但常年習武,如今已是肩寬腿長。

“你休要再輕舉妄動!我說過,我遲早會給你一個說法!你又何必急于一時!”趙淩言詞厲色道。

趙慎依舊很恭敬,“父親,兒子明白的,今日無非只是外出了一趟,父親不必緊張。”

他闖了禍,還讓當爹的不要緊張!

趙淩這些年又當爹又當娘,對兒女舍不得打罵,氣憤狠了,也只是讓幾個公子去了軍營歷練幾日,他在屋內踱了幾圈,指着趙慎的側臉道:“你……今夜五軍營都亂了陣腳了,你還說只是出去走了一趟!”

相比之下,趙慎很安靜。他對待趙淩,就像哄孩子一般,“父親,兒子以後不會再魯莽,時辰不早了,別讓母親等久了,您回去歇着吧,兒子明早再給您請安。”

趙淩實在無法,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況且看趙慎這态度,哪有半分悔意!

趙淩最後語重心長道:“老四啊,你要是出了什麽事,為父這心裏也是受不住的!”

趙慎點頭,他懂……都懂的。

趙淩回到上房時,見王氏還在縫制衣裳,妻的臉沉浸在一片暖光之下,安靜又迷人。趙淩的心一軟,走了過去,“你也不怕傷了眼睛?這些事自有下人來做,你早些睡吧。”

王氏發現趙淩身子滾燙,她自是明白什麽意思,她想了想還是說出來了,“侯爺,妾身....許有喜了。”

趙淩愣住,嗓音暗啞,竟有點不可思議,“這麽快?”

王氏甚是羞澀,她也萬萬沒有想到,聲線低迷,“是啊,是快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趙淩:這就有了?

兒子們:我們什麽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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