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海棠春豔(18)
午後, 原本肅靜的瓊花觀門前被一輛馬車拉住了路,很快這件事就傳遍了道觀。
有正在求神賞園的香客知道了這件事,紛紛跑到道觀門口。觀裏的小道士很快也知道了這件事,扯着袖子叫嚣着要去教訓對方。
敢來瓊花觀撒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而道觀門口, 早被一溜兒衣衫一致的家丁圍住, 只留下一點空,供人進出。然而膽子小一點的早就躲遠了,也不排除膽大的,留在外圍指指點點。
“誰家這麽大膽, 敢把瓊花觀圍起來?”
“不知道, 也許是哪個愣頭青, 也不看看瓊花觀是什麽地方,等這家大人過來,想來是逃不過一頓打。”
……
不過敢将瓊花觀圍住, 還是很有勇氣,很快一傳一, 引來大量的群衆圍觀。
二十個來家丁身後停了一輛馬車,馬車內青河正給自家娘子扇風,沈洛啃着蘋果,靠在馬車後箱上,一臉悠閑的透過車窗看着屋外的動靜。
她不能把皇帝怎麽着, 難道還不能拿瓊花觀出口氣?
“娘子, 您這樣圍着也不是個事, 若是孫道長不出來,可該怎麽辦?”
沈洛将蘋果核往桌上一扔,拿帕子擦了擦手道:“放心,他要是不出來,我也能把他逼出來。”
青河一臉憂愁,以瓊花觀在揚州的名氣,她真怕自家娘子會踢到鐵板。
沈洛要是知道她的擔憂一定會嗤之以鼻,先不論這些道士道法高低,只要有皇帝在,別說瓊花觀連京城的白雲觀她都敢一闖。
誰讓瓊花觀自己理虧,那姓孫的破道士明知道皇帝的身份,還把她拉下水,導致她現在被皇帝逼入皇宮,她想想就恨不得回到那天,親手掐死他!
瓊花觀三清殿一側的側殿內,一名青年道士正向孫道長禀報外面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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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外面被一群百姓圍着看熱鬧,再這麽下去,我怕瓊花觀就成了揚州城的笑話了!”
孫道長嘆了口氣,他能有什麽辦法,作為揚州城消息靈通的人之一,他也知道沈娘子被皇帝看上的消息,他也明白像他們這種道門之人最忌諱和皇室扯上關系,一不小心一身道行就廢了!
他能明白沈娘子的氣憤,一切都是他的錯,若不是他将沈娘子引薦給皇帝,沈娘子也不會受這無妄之災。
所以孫道長自己也很愧疚,不敢出去面對沈娘子,只能躲在觀裏避而不見。
“無需擔心,讓沈娘子出口氣便是。”孫道長安慰青年道士,他這個師侄常豐是觀裏這一代道法最高的一個,平日裏也算是友愛師兄弟,因為從小在道觀長大,所以對道觀感情也深,如今知道道觀被圍,自然是坐不住了。
“要是沈娘子不退呢?”常豐追問道。
孫道長掩面道:“那就派人去沈府,請陛下派人把沈娘子叫回去。”
常豐不知道他師叔為何對這位沈娘子步步後退,所以心裏有些不得勁。
就在這時,外面有小道士跑了過來,趴着大門上,喘着氣朝兩人喊,“不好了,師叔師祖,外邊出事了!”
孫道長立刻站起來,急忙問,“出了什麽事?”
常豐也是皺着眉一臉嚴肅的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抹了一把臉,道:“陳潇師兄外邊的人吵起來了,說要鬥法……”
孫道長一臉急切,“陳潇真是太性急了,他哪裏是沈娘子的對手!”
常豐聞言,便問,“師叔怎麽知道師弟比不過沈娘子,師弟的道法在觀裏也是數一數二。”
孫道長急道:“貧道雖然不知沈娘子是否道法高深,可貧道卻自認不是她的對手,你師弟太沖動了,也不知是何人鼓動他。”
常豐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咳了一下清清喉嚨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師侄來領教一下沈娘子高深在何處!”
孫道長盯着他看了一眼,“那你就去吧!”他算是反應過來了,這觀裏誰還能鼓動他的傻弟子,平日裏他那弟子可是常豐的小尾巴。
正好讓常豐去比試,讓他不要自視甚高,明白什麽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适當的挫折可以磨砺下一代,最近幾年常豐可是有孤高自傲的跡象。這可不好,再繼續下去,人會有走極端,常豐是下一代他最看好的一位,可不能折在這上面。
想到這裏,孫道長也不急了,等常豐離開,他上了一處高樓,打算看看情況。
瓊花觀大門外,沈洛已經下了馬車,她對面站了幾名年輕道士,此時都是一臉氣鼓鼓,其中一個高一點的仗着身高,居高臨下對沈洛道:“既然來挑場子,那就劃下道比一場。”
沈洛斜眼睨他,這小子一定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然也不會出這種馊主意。
“陳師兄,跟她比道法!”
“陳潇師兄,要比就比風水術……”
“別呀,比風水太麻煩了,還不如點龍脈。”
“師兄,加油我看好你,要比就比蔔卦,你蔔卦不是學的最好嗎?”
陳潇猶豫了片刻,對沈洛直接道:“那就比三場,蔔卦、道法、風水。”
沈洛一臉随意道:“行,就這三樣。不過比試之前,可得說好彩頭,不然可就沒意思了。”
陳潇梗着脖子道:“我要是贏了,你要對我全觀人說道歉,帶着你這些人離開。”他指着圍在門口的家丁。
“這個可以有。”沈洛點頭,“若是我贏了,你們全道觀可都得鞠躬向我賠罪。”
陳潇一聽臉漲得通紅,“你這小娘子好不講理……”
沈洛擡眼打斷他,“比不比?”
陳潇話悶在嘴裏,半響咬牙切齒道:“比!”
一聲比後,沈洛随着道士們進了觀,沈府的家丁們看了看将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只許人出不許人進。
一行人來到前院停下,正好面對着三清殿。
“怎麽比?”
青河遞給了一把團扇給她,沈洛悠閑的邊扇邊問。
相對于沈洛這邊的閑适,道士們便有些落下風,七八個人圍在一起商議。
随後陳潇站出來道:“第一場我們各出一人從香客中找一個人出來,幫香客蔔一卦解決心事。若是兩場不分勝負,再加一場。”
恰好這時觀裏停駐的香客們也知道了這裏的情況紛紛圍過來。
沈洛同意了,陳潇那邊出了一人從人群中尋了一名香客出來,沈洛朝青河點點頭,青河也從人群中拉出一人。道士那邊的是位男香客,一臉苦相,頭發根處已經發白,精神氣也短了一大截。
青河挑的香客也是名男子,三十多歲弱不禁風的樣子,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氣。
詢問過兩人後,都同意參加這場比試,便由道士那邊的男香客先來。
“俺兒子大寶四天前跟随俺來城裏丢了,俺找了四天四夜聽說這道觀裏許願很靈,俺就想知道俺家大寶在哪裏?”
這是來失蹤兒子的,沈洛拿着團扇慢悠悠的扇着,道士陳潇先開口問,“大叔,您能報一下您兒子的生辰八字嗎?”
那大叔連忙說了,陳潇記下,然後又問了失蹤時的時辰地點以及當時他兒子穿的衣服顏色。
問完後,他心裏有數,然後昂着頭鼻孔朝天的對沈洛道:“沈娘子有什麽想問的嗎?”
沈洛搖搖頭,笑而不語。
陳潇心裏更自信,這一代中他蔔卦學的最好,而沈娘子不過才十幾歲,他不相信她能力能高到哪兒去,想到這陳潇露出自得之色。
這個樣子讓人群中的常豐不由掩面,他實在不知道師弟這是在得意什麽?
同樣看到此場景的還有孫道長,他站在三樓上搖搖頭,輕聲道:“真是一瓶子不響半瓶子晃蕩。”
沈洛不經意掃了樓上一眼,孫道長忍不住後退一步躲開,他搖頭苦笑看來自己被發現了。
沈洛停下扇子,接過青河遞過來的杯子喝了口水,道:“想來陳道長已經有了看法,不如我二人寫出來如何?”
“可以。”陳潇很自信,他已經将蔔算出具體方位了,無論結果如何這一場他贏面都很大。
道觀裏的道士搬來兩張桌子,桌與桌之間隔了屏風,保證兩人都看不見對方的身影。
沈洛和陳潇分別站定在桌前,桌上擺放了筆墨紙硯,兩人同時落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陳潇那邊停手時,沈洛這邊還在寫,他心裏暗笑,想來這位沈娘子急了,瞎寫一通,蔔卦只能蔔算個大概,難能有那麽詳細。
反正在陳潇眼裏,這沈娘子或許有些手段,不過卻是外行,比鬥的這幾關都是道士常用手段,他不相信她能贏得了他。
很快沈洛這邊也停筆,為了以示公平,從香客裏找了一個識字的婦人來念兩人寫下的結果。
婦人接過兩張紙,先看了陳潇那邊,然後念道:“陳道長這邊寫的是出城後一路往南,泮水側便是孩子的藏身之處。”
那大叔露出激動的表情,連忙想轉身去尋孩子,這時陳潇喊住他,“先別急着走,或許沈娘子有不同見解。”
大叔一愣随即又停下,眼巴巴的望着一旁沈洛,期望她趕緊說完。
婦人将沈洛的紙拿到上面,看到上面的內容後愣了一下,然後望了沈洛一眼,急切念道,“沈娘子寫的是,出南門後沿着官道走五裏,遇見岔路走岔路,再行一裏見一座破廟,孩子就被藏在破廟中。注意拐子一共有四人,有尖銳之器,多去幾個人,再晚對方就要轉移地點……”
聽到這裏,香客們傳出嘩然聲,沒想到沈娘子能說的這麽清楚,連對方幾個人都知道,衆人開始讨論起真假來,有知道那處場所的人立刻辯道:“南門外的官道當初修時是往東邊斜了一點,五裏外也是有一條岔道,之後修了官道後那條路就逐漸荒廢了,那岔道就是通往城外正南方向,上旬去踏青我還誤走過那條路,那路盡頭通往一座山神廟,哪裏後來因為沒有人煙就被廢棄了,那山神廟就坐落在一條河旁邊!”
“那豈不是陳道長說的,沈娘子也都說對了嗎?而且比陳道長說的更詳細?”
……
讨論聲不斷,那大叔顯然知道要是按照沈洛的說法來能省不少功夫,遂跑過來向沈洛磕頭,“沈娘子,要是找回俺家大寶,您就是俺家的恩人,俺會一輩子記得您的大恩大德,俺給您供長生牌。”
沈洛失笑的将大叔扶起來,“不用了,大叔你趕快去救你兒子吧,記得要多帶些人,免得對方狗急跳牆。”
有好心人道:“我哥是府衙的衙役,大叔你跟我走,我讓我大哥帶人幫你救人。”
大叔感激涕零,“好人,你們都是好人。”
沈洛朝青河使了個眼色,青河塞了塊銀子給大叔。
大叔連忙推卻,“不能要,俺不能要你的銀子。”
沈洛道:“大叔不要推卻,這是用來請衙役吃酒的,衙役們跑一趟,總不能讓他們白跑。”
大叔手還想拒絕,青河在一旁勸道:“大叔收下吧,別耽誤了救孩子。”
大叔一聽,也不在推辭,和那好心人連忙離去。
陳潇看着這場景,撅起嘴來,明明他也算中了,為何這些人卻更看中沈娘子的答案?
不就是多算了一筆嗎?他也算得出來呀,可惡,這女人完全是讨巧。
“師弟。”
常豐從人群中走出來,陳潇見到師兄有些委屈,“師兄。”
沈洛看着走來的常豐挑了挑眉,這是欺負小的來了大的?
常豐朝沈洛拱手道:“沈娘子,師弟道行淺薄,這場比試就有我來代勞吧。”
“師兄!”陳潇不樂意的拉着常豐道袍,“我還沒輸……”
常豐掃了他一眼,陳潇立刻讪讪的放下他的袖子。
沈洛看着覺得有趣,真是一物降一物,這陳潇看着跳脫沒想到還有怕的人。
“不知你是?”沈洛問常豐。
陳潇跳出來道:“我師兄可是觀主的首徒,他比我厲害多了,沈娘子要是怕了,可以主動認輸。”
沈洛還沒發話,常豐先瞥了自家師弟一眼,陳潇頓時噤若寒蟬。
“我道號常豐,抱歉,我師弟不會說話,還請沈娘子原諒他無禮之處。”常豐向沈洛一拜。
“師兄~”陳潇不依的叫道。
常豐瞪了他一眼,陳潇立即後退,退入師兄弟之間。
沈洛笑道,“無妨,陳道長挺有趣。”
常豐噎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對一個二十歲青年來說,有趣可不是個好詞。
“這一場我與陳道友都答得一樣,不如算作平局?”沈洛轉了個話題道。
常豐自是無意見,“那下一場就由我與沈娘子比試。”
沈洛聳聳肩,她無所謂,無論是誰都是為她送菜的份。
原本等待的香客走了過來,先前第一位香客讓他見識到沈洛的厲害,他希望自己也能成為幸運之人。
“小生姓原,年二十三,家住東關街,家裏開了一間當鋪。一年前,小生無端生起病來,然看遍了揚州的大夫都找不出病因來,只知道小生體內的生氣莫名流逝,如今只能靠人參丸續命……”
沈洛沒想到這位原公子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其實才二十出頭。
什麽病折磨的人一年蒼老了十歲?
原公子說了幾句話就喘了口氣,然後靠在身後的書童身上,繼續道:“小生不想求別的,只希望知道自己到底是生了何病。”只有找到病因才能對症下藥。
上一位是求兒子蹤跡,這一位是求自個兒的命。
沈洛有些納悶了,這人怎麽都跑到求神了,不過想想也能理解,這些事已經不是人力可以解決,比如之前那位大叔,想必找到衙門也會被趕出來,比如這一位,直接被大夫宣布等死,也只能求神保佑了。
常豐皺起眉頭,仔細盯着原公子的面相看,随後問沈洛,“沈娘子按理說這場比試的是蔔卦,可人命關天,能否換一個比法?”
沈洛問,“你說?”
“比如醫術?”
沈洛點點頭,“行。”她幹脆了當的同意了,看了那麽多醫書,總算是能有個人讓她實習一下了。
常豐将原公子請到桌前坐下,他那群師弟搬椅子的搬椅子拿藥箱的拿藥箱。
常豐坐在椅子上,然後給原公子診脈。
原公子一臉虛弱,整個人跟癱了一般,癱坐在椅子上,一旁他的書童扶着他,防止他倒下。
常豐唇抿的死緊,手放在原公子手腕上,眼神虛盯着前方。
沈洛沒再看下去,她叫青河也去搬兩張椅子過來,站了好一會,她腳都疼了。
青河立即照辦,跑到那群道士那邊,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小道士們鼓着臉,可還是照辦了。
很快兩個十歲出頭的小道士跑到沈洛身邊放下兩把椅子,然後飛也似得跑了,沈洛坐下,好奇的問青河,“你都說了什麽?”
青河也跟着坐下,笑着回答:“我不過是說他們沒有待客之道。”
沈洛差點笑出聲,對于瓊花觀的道士來說,她們雖然是客,可卻是不速之客,沒打出去就已經很有修養了。
沈洛彎了下唇,眼睛暼向右邊的三樓,只見一個黑影很快後退。
沈洛撇撇嘴,這老道士真是無趣,是打算看着她教訓他這些徒子徒孫嗎?
孫道長抹了一把汗,想想還是離開吧,在這麽來幾次,他非吓出毛病來。
常豐松開手,半蹲在原公子面前,手按着他腹部,“這裏是不是時常會有刺痛?”
原公子點頭,他的書童幫他回答,“我家郎君每到卯時這地方就由刺痛,可看過大夫後,都說腎髒沒問題。”
常豐一臉歉意道:“抱歉,我只能看出是腎髒出了問題,沒辦法醫治。”
這位原公子腎髒上起了癰疽,癰疽對于醫林來說就是不治之症,他們沒有扁鵲的起死回生之術,若是扁鵲在世還可以開刀割除病竈。
也不怪,那些大夫都宣稱無法救治,醫術淺薄的可能連病竈都看不出來。
原公子這一年來已經聽到不少這種話,所以也沒有意外,而是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沈娘子,在他看來沈娘子要比這些道士厲害多了。
常豐見原公子看向沈洛,便起身退後一步。
沈洛走過去坐下,手搭在原公子手腕上,靈力透過指間直奔剛才常豐指過的地方。
當看到腎上鼓起的紅腫後,腫瘤這個名字無端出現在她腦海裏。
沈洛低垂着眼,對面原公子一臉忐忑的看着她,就怕她也宣布無能為力,常豐突然開口問道:“不知沈娘子看出何種病因來?”
沈洛收回手,沒有看他,而是對原公子道:“能治。”
原公子霎時喜極而泣,他的書童高興的叫道:“郎君你聽到了嗎?沈娘子說你有救了!”
原公子激動的點頭,回應他,“聽到了,聽到了。”他說着起身,書童連忙扶住他。
原公子長拜道:“希望沈娘子能救小生一命。”
一旁的常豐緊盯着沈洛,想要看出她臉上的想法,沈洛先前被腦海裏突然出現的名稱弄得情緒不大好,如今見到原公子拜她,她連忙躲開,“我既然說能救就一定會伸出手。”
原公子臉頰顫抖,他激動的都說不出話來。
常豐開口,“既然沈娘子願意救,不知能否讓我觀摩一下?”他猜想,沈娘子莫非習有扁鵲之術,不然為何說原公子有救?
沈洛看了他一眼,常豐并無退縮,于是她道:“行啊,在場哪位敢興趣都可以來看。”
這次輪到常豐遲疑了,“這不好吧,人多會有妨礙吧?”
沈洛想想也是,便道:“那就選五個人好了。”然後她吩咐青河去将馬車上的箱子拿過來。
“不知沈娘子還需要什麽?”比如刀之類。
沈洛搖搖頭,“不用,準備一間亮堂的屋子,一張榻就行,對了再加一個托盤,一盆水。”
常豐有些摸不着頭腦,還是吩咐身後的師弟去辦了。
很快一切準備妥當,原公子也被轉移到後殿的榻上,沈洛沒有管這些,而是動動手腕,用自己帶來的朱砂磨了朱墨畫起符箓來。
這次她畫的符跟以往沒有一張相同,常豐瞪大眼,一旁換了一身衣服的孫道長也不再假裝路人,扒開前面的弟子,盯着符紋不放。
沈洛畫好符,然後命青河将東西收起來,她直接往後殿走去。
她一走,不少人跟着走,等到了後殿,跟随來的香客被攔在門外,沈洛進了屋,立刻五名道士也跟了進去。
孫道長占用了一個名額,沈洛掃了他一眼,挑挑眉也沒說什麽,反倒是孫道長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退到師侄常豐身後,這小老頭立刻被常豐高大的身軀遮掩的嚴嚴實實。
榻子就放在窗下,顯得分外明亮,沈洛走到原公子面前,他睜開眼,緊張的看着沈洛,“沈娘子這是要開始了嗎?”
沈洛朝他笑了一下,笑容裏滿是鼓勵,“原公子不必擔心,就當成睡了一覺,等你醒了,就能恢複正常了。”
原公子眼中滿是感激,“多謝沈娘子吉言。”
沈洛讓他重新躺回去,然後翻了一張符,用靈力激發,迅速貼在他眉心處。
原公子立即閉上眼,頭一歪失去了知覺。
身後有道士立刻發出抽氣聲,沈洛回頭警告,“別再出聲了,要是出了問題我可得找你們。”
那之前出聲的道士立刻捂住嘴拼命點頭。
孫道長一直作壁上觀,他還想看沈洛是怎麽用符咒來治療人。
常豐皺起眉,因為他發現這沈娘子對符箓一行有一手,不過他還沒弄懂這符箓如何治療癰疽。
沈洛警告完人後,開始進行下一步,她掀開原公子上衣一側,露出腰來。
然後手成刀狀,看不見的靈力在她手側澎湃,她在原公子腰間一劃,很快肚皮上出現一道傷口。
有膽小的道士撇開眼,看了一眼毫無知覺的原公子,有些同情他,這完全是被人當成豬肉來對待。
沈洛很快劃開了肌肉,血液流了出來,沈洛用靈力封住血管,露出腎髒來,那一半腎上紅腫的鼓包立刻出現在衆人眼前。
這時所有人都明了這就是病竈。
沈洛繼續将腫瘤切除,然後朝身後喊,“托盤!”
一拿着托盤的道士上前,沈洛頭也不回将切除的腫瘤扔到盤子上,那道士抖了一下,連忙閉上眼,只覺頭皮發麻。
沈洛松了一口氣,留了一絲靈力在腎髒中防止複發。然後她将切開的肉并攏在一起,拿出一道符貼在那傷口上,很快符便沒入傷口中,沈洛松開手,那傷口依然合攏。
沈洛再貼了一道符,那傷口頓時消失,只留下一道紅痕與旁邊白皙的皮膚格格不入。
衆人揉了揉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光滑的皮膚,真的沒有傷口,若不是那切掉的肉還在托盤上,就好像沒有剛才那一幕沒有發生。
衆人看沈洛的眼光頓時不一樣了,雖然大部分是符箓的作用,可符也是她實力的一種。
沈洛将罩着傷口的靈氣撤掉,現在手術完了,也不怕病菌進入原公子體內。
等沈洛揭開原公子眉心的符,符箓靈力耗盡,符上的朱砂也變了顏色。
孫道長連忙接過已經廢棄的符箓,就是廢棄又怎麽樣,關鍵的是符上的符紋。
原公子皺了皺眼,很快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被道士圍了起來,想起之前的事,他連忙坐起身,摸了摸傷口處。
“小生,小生這是……”
那一直托着托盤的道士擠了進來,将托盤往他懷裏一擱,“吶,別小生了,這是從你體裏割出來的玩意。”
原公子看了看托盤上的東西,勉強笑了下,然後拿眼神去尋找退到道士身後的沈娘子。
常豐拉起原公子的手腕,把脈後說,“脈搏有了微弱起勁,原先的病竈确實消失了,不過流失的生氣,還得補回來。原公子你身體太虛弱,還得躺床上修養一段時日。”
洗完手的沈洛也走過來,道:“你那傷口我雖然幫你止了痛,不過只是暫時,你趕緊回家躺着,等過兩個時辰後痛覺就會回來。還有你的傷口雖然也生好,不過畢竟是新生,還很嬌嫩,萬不可用力拉扯它。”
原公子一個勁的點頭,感激道:“是是是,您說什麽小生都記着。”
沈洛轉而問常豐,“這一局?”
“你勝。”他轉身往外走。
沈洛笑了笑跟上。
原公子被道士們攙扶着往外走,門口已經等候已久的書童,幫過來接住他,“郎君,你身體怎麽樣?”
原公子感激的望着沈洛的背影,道:“沈娘子真乃神人,我的病讓她給治好了。”
“真的?”書童高興的大聲問。
聽到兩人說話的香客們也議論起來。
“真的好了?”
“沒看原公子自己都說了嗎?”
“哎呦,看沈娘子年紀小小,沒想到是真厲害。”
“那可不,不然怎麽有傳言說她是仙女下凡,可不就是救苦救難來了……”
……
重新回到三清殿前的院子,沈洛對常豐道:“如今已過兩關,一關平局,一關我勝,這最後一關該如何比?”
之前可是只選了兩名香客。
常豐看了看回流而來的香客們道:“再擇一人。”
“這回,請讓老身來。”他話音剛落,就有一老夫人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走出來。
老夫人出來後,對着身後的香客鞠了一身,道:“抱歉了,老身也是走投無路了,還請各位将這次的機會讓給老身。”
香客們大致都認識這位老夫人,也知道她家裏的事情,便紛紛諒解道:“夫人請。”
“沈娘子很厲害,一定能讓您如願以償。”
……
“謝謝,謝謝!”老夫人再次鞠躬,然後轉身和藹的對沈洛道:“沈娘子,這次由老身來,可行?”
沈洛點點頭。
一旁的常豐突然露出苦笑,“薛老夫人,令孫的事,我真的無能為力。”
薛老夫人一臉鎮定道:“老身知道,所以老身這次想問的是沈娘子。”
沈洛一頭霧水,她不知道二人在打什麽謎語,“二位,誰能跟我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常豐朝薛老夫人看,薛老夫人點頭,然後由常豐向沈洛道明。
原來,薛老夫人在瓊花觀還挺出名,主要是她有個孫子被那位進京的觀主評為天煞孤星。
什麽是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無情緣一個人注定一生孤獨的命運。雖為大兇之相,對本人沒什麽影響,主要針對的是他周圍的人。
一般這種人克父克母,給周圍人帶來災禍,家無寧日,若是與他在一起會不得善終。
薛老夫人的孫子的情況要好一些,他克的不是親人而是與他訂過婚的女子。
每任未婚妻都會出意外,前兩個直接一命嗚呼,在接連換了七門婚事後,揚州認識薛家的人都知道薛家公子克妻。
以至于原本在婚姻市場上很受歡迎的薛公子,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滞銷貨。
薛老夫人向來有些迷信,就拉着孫子讓瓊花觀觀主幫她孫子看看是怎麽回事,為何在姻緣上如此艱難。
哪知瓊花觀觀主看了一眼薛公子,直接丢給薛老夫人四個字——孤鸾寡宿。
這四個字就是說薛公子命中無姻緣,注定孤寡命,鐵齒銅牙直接将薛公子的命運給定下了。
薛老夫人哪裏會願意相信自己的孫子是孤寡命,這可是薛府唯一的子嗣,若是沒了下一代,這薛家的血脈可就斷絕了,這讓她以後下去怎麽面對列祖列宗?
所以薛老夫人便時常來瓊花觀想磨磨觀主能否為他孫子改命,給天煞孤星改命,不想活了?
觀主直接躲了。
觀裏其他人沒人敢說這命格是老天注定,想改也改不了,薛老夫人年紀可是在那,若是聽到這般噩耗出了事,誰能擔得起?
所以每當薛老夫人問起這事時,能躲的就躲,實在躲不了的就推說他們能力不夠,幫不了這個忙。
而今日湊巧就是薛老夫人來觀中燒香的日子,也恰好遇見了這次的比鬥,所以她直接将希望寄托在沈洛身上。
常豐心裏倒是希望沈洛能幫薛老夫人這個忙,可他深知希望渺茫,自古以來天煞孤星這種命格可沒人能破除過。
沈洛聽完後,沒多問,直接對薛老夫人道:“不知能否将薛公子請過來,我想親眼看看他的面相。”
不見到人,她也不知道具體情況,聽人說,總沒有自己親眼所見來的好。
“行。”薛老夫人見沈洛這樣問,她很高興的讓人去把孫子叫過來,在她看來,沈娘子若不是有把握絕對不會提出要見人。
神仙保佑,這次總于有個人肯幫她孫子一把。
薛府在揚州也算是有名,不同于沈家富甲天下,薛府是以戰功聞名,先人跟随開國皇帝立下屢屢戰功,後來更是得了爵位,回到江南安穩的做了富家翁。
也算是本朝少有善終的侯爵之家。
到薛公子這一代,爵位已經到頭,薛家在江南這一片也站穩了腳跟,這爵位有沒有倒是無關緊要。
而本朝經商之風盛行,商人地位也有所上升,所以薛府也開始涉及生意來。
去找薛公子的小厮正是在薛家一家玉石店尋到他。
“你是說,祖母找我?”薛公子放下手中的玉雕問那小厮。
“祖母不是去瓊花觀了嗎?怎麽想起來找我?”薛公子洗了手,拿布帛邊擦手邊問。
對于薛老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逢年過節就要去瓊花觀燒香這一事,他已經習慣了,所以突然有人說祖母要見他,薛公子第一反應就是懷疑。
小厮老實道:“老夫人還在道觀,小人也不知道是因何事讓小人來找您,小人原本等在道觀外面,是老夫人身邊的杏桃謝謝吩咐小人過來找公子您的。”
杏桃是祖母身邊的得用人,自然不會假傳話,薛公子這下相信了,确實是他祖母叫他過去。
只是不知,叫他去是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