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扮演

穆奈睡眼惺忪醒過來的的時候，窗外已經是華燈初上了，病床上的穆雄還沒有醒來，吳樾站在窗前，背對着穆奈，像一幅安靜的油畫。

看到他在，就會覺得安心。穆奈這樣的心态已經好多年了。

“阿樾。”穆奈輕輕地走到吳樾身後，伸出手環在了吳樾腰上，小聲地喊了她對他的昵稱，然後把臉貼在了吳樾背上。

其實可以推開的，穆奈站起身的時候他就察覺了，他不太習慣跟穆奈像真正的夫妻那般親昵，即使結婚幾年，除了逢場作戲和某些必要的時刻，能盡量避免的吳樾都會避免。

他應該轉過身，讓穆奈打消抱着他撒嬌的想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進退維谷。

吳樾捏了捏自己的鼻骨，在心裏舒了一口氣，算了，李管家說她一天沒有進食，穆雄這樣她一定很難過，就任由她抱一會兒吧。

穆奈在把臉貼過去的那一刻，發現了吳樾的身子突然僵硬了一下，她沒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緊。

她是那樣聰慧的人，從小就出衆，骨子裏還有與生俱來的傲氣，吳樾的疏離，她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

她不問，他耐心騙她，她就甘心受騙。

穆奈所有的傲氣，在吳樾這裏全部歸為塵埃。

吳樾最後還是轉過身拉開了一點跟穆奈的距離，“李叔說你一天沒吃東西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穆奈順勢松開了摟着吳樾的手，轉過頭看着還躺在病床上的穆雄，“看到爸爸這樣，我沒有心情吃飯，阿樾。”

吳樾順着穆奈的目光看向穆雄，眸色深了一些，他對穆雄的情感太複雜了，他記得他所有的恩，也沒辦法釋懷他對那個女孩和自己的傷害。

“專家過兩天就能過來了，你身體不好，不能這樣拖垮自己身子，乖。”

穆奈咬了咬嘴唇，然後點了點頭，走的時候囑托了李管家好好照顧父親。

穆奈本來就有些暈車，一天沒吃身體更加不舒服，坐在車上就開始頭暈腦脹，把頭靠在玻璃車窗上，閉着眼睛皺着眉。

吳樾放慢了車速，本來想帶穆奈去飯店吃點東西的，看着她這樣知道去了也吃不下什麽，于是就掉頭直接回別墅了。

穆奈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吳樾，可是最後她憋了一路都沒能找到合适的開口的話，該怎麽問呢？直接質問自己的丈夫和父親摔下樓梯到底有什麽關系？

穆奈發自內心是願意相信吳樾不是這樣的人的，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這幾天總像壓着一塊巨大的石頭，她經常覺得喘不過氣來。

兩人到別墅門口時，吳樾的秘書已經站在了門口，手裏還提着一堆東西。

穆奈在路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吳樾下車對着石秘書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把石秘書的那句吳總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然後吳樾打開副駕駛的門把穆奈抱了出來，石秘書跟在吳樾身後，在心裏暗自诽謗吳樾的區別對待。

他在外面跟朋友們聚會喝的正酣暢淋漓，吳樾一個電話讓他去超市買東西送到他家來，他就得跟領了皇帝的聖旨一樣屁颠屁颠的買了東西趕過來。

再看躺在他懷裏的穆奈，就像顆吳樾含在嘴裏怕化了的糖，石秘書是清楚吳樾對穆奈不同于常人的态度的，也只能在心裏偷偷腹诽一下。

吳樾把穆奈放到卧室的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才出來，還體貼地關上了門。

石秘書這才把手裏的東西放到廚房去，“吳總，你要的食材我都買來了，就是土雞得明天才能給你送過來。”

見吳樾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放在櫥櫃上的東西，只是從冰箱裏拿出兩瓶礦泉水，一瓶扔給了石秘書，自己擰開了一瓶。

石聞就站在那裏，看着自己的老板仰頭喝下了大半瓶水，石聞自己咽了口口水，他不得不承認，吳樾是個無可挑剔的英俊男人。

連喝水的樣子都這麽迷人，他一個男人都被帥到，難怪公司裏那些年輕的小女生，天天把吳樾挂在嘴邊。

即使他在穆氏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即使大家背地裏給他取的外號是“閻羅”，但卻一點也不妨礙大家對他的崇拜。

有些人天生就帶着光芒，耀眼如星辰。

看着石聞有些呆滞的眼神，吳樾皺了皺眉，“還有什麽事嗎？”

石聞清醒過來，忙不更疊地搖了搖頭，“那我先走了，吳總。”

然後腳步急促地走出了別墅，還沒忘順走吳樾放在他面前的那瓶礦泉水。

石聞走後，別墅裏安靜得可怕，吳樾用大拇指和中指按壓住了自己的太陽穴，輕輕地揉了揉，穆雄昏迷不醒這兩天，他在公司的處境并不好。

無論你做得多好，總會有人不滿意，還是會有很多老古板覺得他是靠穆雄的裙帶關系坐到這個位置的，所以心裏都對他有所芥蒂。

即使他這幾年為穆氏付出了全部心血，在有些人眼裏，他也不過是個外人。

平時礙于穆雄手裏的股份，讓穆家一家獨大，其他人也不過是在背後嚼嚼舌根，明面上還是得給吳樾面子。

穆雄剛倒下，某些股東的狼子野心就開始不遺餘力地展示出來，他們要求召開股東大會，說是為了穆氏的發展，其實想要奪走穆雄手裏的權力。

他手裏百分之十的股份，在股東裏并不算樂觀，如果那些老古板聯合起來，他的勝算并不大。

他的處境不好，但這也是他擺脫穆雄操縱最好的機會，所以吳樾順水推舟地同意卸下穆雄的總裁位置，而且他必須取代穆雄。

雖然計劃早就在心裏拟定好了，可是他始終不知道該怎麽跟穆奈開口，如果她以後知道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穆氏所做的蟄伏，一定會很恨他吧。

吳樾站在門口點燃了一根煙，他很少在家裏抽煙，因為穆奈不喜歡煙味，雖然她不會要求他為了她去改變什麽，但是他還是盡量照顧她的感受。

這種好，只是為了以後的背叛減輕負罪感吧？

他靠着別墅的大門，擡頭看了看天空，沒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冬天總是這樣，一切都好像灰蒙蒙的。

吳樾又想起跟那個女孩在孤兒院的時光，夏夜裏光着腳丫坐在院子裏看星星吃西瓜的兩個人，小小的樣子很模糊卻又很難忘。

她跟自己不一樣，她永遠有說不完的話，有她在的地方總是充滿歡笑聲，她能很快地跟周圍的人打成一片，吳樾從小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也是因為她的照顧，才沒有被人孤立。

那個人好像對所有人都很好，從來沒見過她跟誰紅過臉，所有人都覺得她對吳樾最特別，吳樾也只有跟她待在一起的時候會覺得輕松。

像是所有順理成章的事一樣，吳樾從來沒有想過再去喜歡別的人，就像他與生俱來的潔癖一樣，吳樾始終認為，感情也應該從一而終。

手裏的煙抽完以後，吳樾打開門進了別墅，開始給穆奈做飯，他記得穆奈最喜歡吃糖醋排骨，他特意叫石聞去買了送過來。

如果說對穆雄的感情裏有怨恨，吳樾實在不知道該把穆奈放在哪裏，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只是喜歡他而已。

很多時候吳樾都覺得自己承受不起穆奈的這份情感，她很好，可是他心裏已經有一個完美的人的存在了。

穆奈最大的錯就是喜歡上了他吧，因為她的喜歡，他不得不跟自己最愛的人分離，成為一個沒有心的人。

穆奈是聞着排骨的香味醒的，她還以為自己餓得不行了在做夢，直到聽到自己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音，她才起身出了卧室門。

吳樾穿着家居服，系着她選的粉色圍裙，站在廚房裏忙碌着，桌上是她最喜歡吃的菜。

誰能做到心如止水呢？在自己最愛的人面前，在愛人無盡的溫柔寵溺面前。

要是在三年前，或者更早的時候，穆奈看到這樣的吳樾，一定會撲過去像只考拉一樣挂在他身上，然後對着他咿咿呀呀一頓誇獎。

因為那個時候的吳樾，還沒有這麽疏離，那時候的感動是純粹的。

可是現在，穆奈的心裏已經失望了太多次了，她再也沒有那樣的熱情去感動，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張牙舞爪了。

得到的都要以另一種形式歸還，不是嗎？

吳樾轉過來的時候，穆奈已經在他身後站了一段時間了。

“今晚沒有雞湯，明天再給你熬。”

穆奈木然地點了點頭，發現吳樾看不到，于是說了“好”，臉上還挂起了一貫的笑容。

和吳樾四目相對時，穆奈沖他眨了眨眼睛，鬼靈精怪的樣子跟以前似乎沒差，但是吳樾心裏總覺得怪怪的。

如果一直都這樣多好啊，穆奈很後悔那天翻開了他的錢包，看到了那張不屬于她的照片。

雖然她對吳樾突然的求婚有些詫異，也對那個女孩子突然的消失覺得奇怪過，可是她從來沒有問過吳樾，還有什麽比嫁給自己愛的人更能讓人沖昏頭腦呢？

她被巨大的喜悅和吳樾無盡的溫柔包圍着，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心裏的某些細節。

但是從那天起，她突然明白了她所有得到的這一切，都應該屬于另一個人，她只是個偷了別人幸福還沾沾自喜的賊。

她應該開誠布公地跟吳樾談談這個問題，可是她舍不得吳樾，也不敢面對真實的答案，于是穆奈就心甘情願地在一片清醒裏做一個混沌者，做他想讓她扮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