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的女孩

冬天裏難得的晴空，穆奈一出醫院門就感覺到了身上暖洋洋的，好像比夏天更明亮呢。

顧言是個話痨，在別人面前穆奈還會注意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在他面前就放松了許多。

這是她除了吳樾以外，唯一一個可以撒潑打滾的男人了，坐在副駕駛上，看着顧言叽裏咕嚕說個沒完的嘴，穆奈忍不住笑了。

旁邊的顧言說着說着，聽到穆奈的笑聲，疑惑地轉過頭，看着穆奈的笑容，顧言自己也沒忍住笑了起來。

“穆奈，我就奇了怪了，你是怎麽笑得出來啊？腳不疼了還是腦子燒糊塗了？”顧言轉過頭看向正前方，臉上的笑意有些莫名其妙。

“我一看到你就想笑，顧言，你長得真逗。”

這話其實有失偏頗，顧言長得特別好看，穆奈上高二的時候，他從國外回來在穆奈的高中上高一，剛到學校的第一天，就引起了轟動。

穆奈去趟辦公室，發現走廊裏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人，男孩子臉上都挂着不屑，女孩子都是一副花癡臉。

穆奈不是愛熱鬧的人，在年少的時候一點小事就足以掀起波瀾，她比常人早慧，也多了幾分不同于自己年紀的收斂，即使是無心觀望，該遇見的人，還是一個也躲不掉。

穆奈在辦公室見到了自己的父親，還有這個轟動了全校的年輕男孩子。

那是穆奈帶一次見到顧言，也是顧言第一次遇見穆奈。

父親很愉快地向她介紹顧言的身份，是他老戰友的兒子，父親當過兵，對自己的戰友們有着極其深厚的感情，父親口裏的這位顧叔叔，穆奈曾不止一次在家裏聽父親提起過，聽說很早就出國了，因此穆奈并沒有見過。

顧言想回國來上高中，因此找了父親幫襯。

穆奈聽完父親的介紹才認真地看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顧言，他染着褐色的頭發，比穆奈高出很多很多，五官分外好看，鼻子高挺，眼睛狹長，看上去酷酷的，他的左耳有一個小小的耳釘，窗外的陽光透過耳釘折射過來，穆奈覺得有些刺眼，便別開了眼睛。

這一閃躲剛好撞入顧言含笑望着她的眼裏，像是做了壞事被發現的小孩子，穆奈居然心跳加快了一下。

眼神澄澈，是穆奈對顧言第一次見面最深刻的印象。

顧言痞痞的樣子在校園裏掀起了一股風潮，穆奈的同桌說學校裏的女孩子給他取的外號是“妖孽校草”，穆奈在心裏覺得顧言确實很符合這個形象，于是笑着附和。

顧言經常去穆奈家吃飯，因此經常跟穆奈一同進出校門，穆奈本身是很優秀但是很低調的人，但是身邊有了顧言這個拈花惹草的人，穆奈想低調都不行了，每天都要感受別人的注目禮。

經常有不怎麽熟悉的女孩子來找穆奈交朋友，然後旁敲側擊地打聽顧言的消息，也有自诩是穆奈好朋友的女生給顧言寫情書。

顧言總是會把那些信塞給穆奈，然後取笑穆奈是交際花，全校女生都是她的朋友，穆奈煩不勝煩。

顧言的到來，給穆奈帶來了不少麻煩，但也給穆奈一成不變循規蹈矩的生活帶來了很多樂趣。

是個怎樣都沒有辦法讨厭起來的人，這是穆奈對顧言唯一的評價。

想起往事，穆奈臉上的表情特別放松，細長的手指在座位上随着音樂慢慢地點着，顧言偶爾側過頭來看她一眼，嘴角也不自覺的彎起好看的弧度。

這些年他仗着家裏算是“胡作非為”了很久，沒有他不敢做的事，也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他交過很多女朋友，好像都喜歡，又好像都談不上喜歡。

顧言也說不清楚，當他談過很多次戀愛，都沒有辦法完全投入自己之後，顧言就徹底放棄了戀愛。

當那些在別人面前高傲美麗的女孩子，在他面前聲嘶力竭地一遍遍問他為什麽不愛自己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個罪不可赦的王八蛋。

年輕時不信邪，總覺得是沒有找到真正合适的人，所以就不停地跟不同的女孩子嘗試不同的戀愛方式，最後他自己也累了，終于認命地相信是自己的問題。

于是決定不再禍害別人，就當了幾年和尚，身邊主動貼上來的優秀女人很多，可是顧言已經沒有了那個心思，所以到現在也沒個着落。

他自己說不上來對穆奈的感覺，說完全沒有非分之想是假的，可如果說真的特別喜歡，他也确實沒有那種非要得到的想法。

顧言高中就發現了穆奈的秘密，穆奈喜歡一個叫做吳樾的男人，這個名字出現在她很多教科書和筆記本裏，穆奈幫他複習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但是學校裏沒有這個男人，顧言一直以為是穆奈少女懷春，喜歡的某個小說裏的角色名字，所以從來沒問過穆奈。

有一次在穆家吃飯，顧言聽到穆雄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下意識地看向了穆奈，她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什麽變化，但是顧言看得出來，她的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喜悅。

在穆雄說吳樾的時候，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顧言看出了她的喜悅，所以她臉上的平靜是裝出來的就不言而喻了。

後來他也曾假裝無意地在穆雄面前問起過吳樾的事，知道了他是個從小被穆雄資助的孤兒，智力超群，考上了國內最好的大學，畢業後會來穆氏上班。

顧言也知道了穆奈心裏一直藏着的秘密确有其人。

他後來成為了穆奈這個秘密的第一個分享者，他看着她提起那個人的時候眼裏的溫柔都盛不住了，他總是用無所謂的語氣嘲笑她花癡。

他也在穆奈手機裏見過吳樾的照片，是他在大學參加各種活動、演講和籃球賽的照片，看上去是個很優秀的人，只是有些不茍言笑。

顧言不太喜歡這種太深沉的人，他沒想到穆奈好這口，只是撇撇嘴說自己也會打籃球，沒什麽好炫耀的。

穆奈才不在乎顧言對吳樾的評價好壞，她眼裏心裏滿滿的都是照片裏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她看着他從稚嫩單薄的少年變成優秀的男人。

她以為經歷了他的成長就能陪他過一生。

後來穆奈突然告訴他她要結婚了，跟吳樾。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顧言沒有多震驚，穆奈那麽優秀，又那麽喜歡他，吳樾沒有理由拒絕。

他以為吳樾至少是喜歡穆奈的，所以才放心地回了加拿大。

穆奈結婚那天他只到外面轉了一圈，海報上的她格外好看，來往的賓客都在感嘆郎才女貌，而他眼裏只有穆奈一個人。

他送了禮物也交了禮金，沒有去找穆奈，然後就匆匆飛回了加拿大。

他下飛機後看到了穆奈發來的自拍照，還有責怪他走得急，連她的婚禮都沒能參加。

那一刻顧言心裏是難過的，苦笑着用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穆奈的臉，然後回了一句新婚快樂，就放下了手機。

顧言也說不清楚當時的自己在想什麽，機票也是臨時定的，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逃，他不願意看到穆奈跟別人結婚。

現在想起來顧言都能清楚地回憶起那一刻他自己內心的茫然。

到底是什麽呢？真的只是占有欲作祟嗎？

顧言一年前才回國，說是回國做生意，不得不說顧言是個很聰明的人，也許是像他父親，有經商的頭腦，他的公司在高手如林的S市居然也奪得了一席之地，他于是就在S市停留了下來。

這當然只是對外官方的說辭。

真實的情況是，他在加拿大的公司運轉得很好，他從來沒有想回國創業的想法。

那天他突然接到穆奈的電話，他以為又是日常向他炫耀吳樾對她有多好。

可是穆奈的聲音帶着哭腔，本來還準備跟她開玩笑的顧言突然神色凝重起來，問她怎麽了。

雖然穆奈帶着哭腔口齒不清，顧言還是從她支離破碎的語句裏搞清楚了事情原委。

她說她幫吳樾收拾衣服的時候，他的錢包掉出來了，她一時鬼迷心竅就打開看了看，結果翻出來一張別的女人的照片，那個女人是吳樾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人。

而吳樾還曾經，為這個女人去她家求她父親資助她上大學，那個女人從大學畢業後，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顧言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吳樾深愛着那個女人，只是出于某種原因跟穆奈結了婚。

顧言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無助的穆奈，她在電話裏不停問顧言，她該怎麽辦，顧言讓她先別着急，他過幾天就回來。

他很快處理好了公司的事，安排好了一切，就訂機票回了國，整個過程不過三天。

可是再見到穆奈，穆奈卻說已經解決了，讓他別擔心了，顧言知道一定是她不願意說，他雖然嘴上罵穆奈神經病，但是卻在S市紮下根來，再也沒有回過加拿大。

他害怕她不需要他，更害怕她需要的時候他不在，他不敢再離她那麽遠。

顧言轉過頭看着穆奈的側臉，她的睫毛又長又翹，鼻子很小巧，臉色總是有些蒼白，像個混血娃娃。

“你看什麽？有髒東西？”穆奈看到顧言的目光，然後用手背擦了擦臉，疑惑地問。

“看……看豬頭。”顧言伸手輕輕地拍了一下穆奈的頭。

“看我的女孩。”這是顧言差點脫口而出的話，也是他真正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