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放過他

顧言陪穆奈在醫院裏待到了晚上，顧言問過醫生，穆雄摔倒的情況不是很嚴重，做完手術應該就會醒過來，他也就替穆奈松了一口氣，不過他心裏卻有了另外的奇怪的念頭。

既然穆叔的情況并不嚴重，為何不立刻動手術？還要勞神費力地去等專家，但是顧言總覺得，吳樾不像是在拖延時間，而是在盡心盡力為他治療，而且穆氏為何要如此草率地決定換掉總裁？這一切似乎都不怎麽合理。

他知道自己想再多也沒有用，等穆雄醒過來了，一切就都會有答案了。

穆奈在聽到李管家說穆總明天就能動手術了之後，心情看上去愉悅了不少，顧言看着她激動得跳上跳下的樣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怎麽會有這麽容易就覺得滿足的人？顧言不知道穆奈這樣的性格究竟是好是壞。

做不成可以讓她日思夜想覺得快樂的人，那就做她身後的最後一條退路。

穆奈此刻在穆雄的病床前滿心歡喜，沒有看向顧言，也就剛好錯過了他滿眼灼灼的目光。

站在一旁的李管家卻看到了，他是過來人，在穆雄身邊待久了，見過的人多了，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他看得出來顧言看向穆奈的眼裏有光，他并不驚訝。

顧言從高中開始，就是大家眼裏那種一無是處的纨绔子弟，李管家一度覺得這個孩子太不沉穩了，也勸告過穆雄，是不是應該讓穆奈離顧言遠一點。

穆雄總是不以為然，他對顧言的父親太了解了，以他的性格教育出來的兒子，絕對不可能是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穆雄始終覺得，顧言只是性格還不太沉穩，等年長一些就會好了。

真被穆雄猜中了，顧言是個跟他父親很像，甚至比他父親更厲害的商人，穆雄以前就有意讓穆奈之後嫁給他，兩家人都樂看其成，可是穆奈卻喜歡上了吳樾，他們兩個之間，終究還是差了一點緣分。

李管家本來以為這兩個人都對彼此不來電，如今這樣子，看上去顧言對穆奈不像他們想的那般，李管家也只能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

顧言送穆奈到家已經是十點之後了，吳樾被跑車巨大的聲音吵醒，伸手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去給穆奈開門，剛醒過來的身體還不太适應，門一打開，吳樾就感到了刺骨的冷。

居然下雪了。

顧言的車沒有開進院子裏，而是停在了院子前的馬路上。穆奈從副駕駛上下來，身上還披着與自己身形不合的男士外套，顧言從車上下來不知道說了什麽，就繞過車身來抱了抱穆奈，他們還低語了幾句，吳樾只聽到了穆奈的大笑聲。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這樣的穆奈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此刻居然會覺得眼前的那一幕有些刺眼，他抿了抿嘴唇，輕輕的關上了門，沒有再去窺探不屬于他的東西。

車前的兩人顯然沒有注意到門縫裏露出又熄滅的那道光。

穆奈走到院子裏才突然想起來顧言的外套還在自己身上，于是又折返去還外套，這一回頭剛好看到了顧言斜靠在車身上抽煙。

昏黃的路燈落在他身上，他穿着白色的毛衣，左耳的耳釘依然搶眼，穆奈突然有了一種回到高中的感覺。

覺察到穆奈注視的目光，顧言踩滅了煙頭，嬉笑道，“怎麽？小奈奈被我的帥氣迷倒了？”

穆奈的美好回憶就此打住，翻了個白眼，把外套從身上拿下來，扔給了他，“你那樣子，也就能騙騙小女孩了。”

顧言接過衣服，笑了，“你趕快進去，別再感冒了。”

穆奈撇撇嘴，走了兩步又回頭，一臉嚴肅地說：“少抽點煙。”

這回不等顧言罵她多管閑事，穆奈就小跑着進了房間，顧言又笑，然後撿起了地上已經熄滅的煙頭，順手扔進了路邊的垃圾筒，然後就開車離開了。

穆奈進門的時候，吳樾手裏的《財經周刊》停在第二頁，事實上從他關上門坐到沙發上開始，他手裏的這本雜志就停在第二頁。

穆奈看着吳樾的後腦勺，不知道要怎麽打破這份安靜，這樣尴尬的時刻，在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經常存在。

“阿樾，顧言帶我去醫院看了爸爸，李叔說爸爸馬上就能做手術了，謝謝你。”最後穆奈還是故作輕松地先拉開了話茬。

穆奈坐到了吳樾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兩人的距離保持得剛剛好，不親密也不算疏遠，吳樾突然想到顧言抱她的那一幕，眼神暗了暗。

“哪裏受傷了？還痛不痛？”吳樾放下手中的雜志，看了看穆奈。

“就是感冒了有點發燒，走路沒走穩，摔了一跤，把腳扭傷了，顧言已經帶我看過醫生了，已經沒事了。”

穆奈總覺得吳樾的眼神有些奇怪，所以有些不習慣他的打量。

吳樾看着她身上只穿了睡衣，拿起遙控器把溫度調高了兩度，“給你熬了雞湯，要不要喝一點？”

穆奈是想拒絕的，因為在回來的路上，顧言逼着她吃了一個小蛋糕，她已經撐得不行了，但是她不想拒絕吳樾，于是點了點頭。

吳樾起身去廚房給她盛雞湯，穆奈閉着眼睛在心裏求菩薩保佑吳樾不要給她夾太多肉，然而睜開眼睛，一碗雞肉擺在了她面前。

“湯有點燙，我給你盛了晾着了，先吃點東西墊肚子。”

“阿樾，你要不要吃一點？我一個人吃不完，而且我不餓，回來的時候，顧言給我買了吃的，我喝一點湯就可以了。”

吳樾端着碗的手就那樣僵在空中，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眼神裏布滿了陰翳，穆奈伸出手去接那只碗，卻發現吳樾不肯松手，沒有要給她的意思，穆奈擡起頭，吳樾臉上的隐忍，讓她不寒而栗。

吳樾回憶着，從穆奈進門開始，一共和他說了三句話，三句話裏都提到了顧言。

吳樾低頭盯着穆奈，“不想吃就別吃了，不要勉強自己。”說罷手上用力将碗從和穆奈的僵持中搶了過來，轉過身就往廚房走。

穆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在震驚中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聽到了有東西沉沉地砸進垃圾桶的聲音，她猛地轉過身，發現吳樾連同碗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穆奈不知道吳樾這是怎麽了，一雙手握成拳頭，緊緊地攥在一起，她沒有見過這樣的吳樾，無論是以前她刁蠻任性的時候，還是結婚後，吳樾都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

這幾天的吳樾太反常了，穆奈心裏的不安又突然全部湧了上來。

吳樾轉過身就看到一臉茫然的穆奈，他有些懊悔剛才太沖動了，可能吓到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一向很能隐忍自己的情緒。

說不不上來怎麽了，明明一切都在朝着他預想和期望的方向發展。

他如願以償地得到了穆氏總裁的位置，有了跟穆雄談判的籌碼，穆雄馬上就會動手術，醒來後就會告訴他她的下落，他就能跟穆奈離婚，把一切還給穆家，然後去跟自己心愛的女人過自己的生活。

是近乎完美的安排。

吳樾覺得自己這兩天特別容易心煩意亂，他總是不敢去想穆奈知道真相之後會怎麽樣，他想好了所有的打算，唯獨沒有想過穆奈。

她就像是溫室裏嬌弱矜貴的花朵，她永遠需要被保護，其實現在有顧言在，對吳樾來說應該是最好的，因為他知道，只要有顧言在，穆奈即使離開了他也不會有什麽意外。

可他就是不喜歡顧言跟穆奈走得近，與其說他不喜歡顧言，不如說是他不喜歡顧言面前的穆奈。

“我還有點工作，湯在桌上，你喝一點就先去洗漱睡覺吧。”吳樾說完就大步走進了書房。

門被關上的時候，穆奈閉上了眼睛。

餐桌上的雞湯還在冒着熱氣，別墅裏悄無聲息，只有牆上的挂鐘不知疲憊，不肯停留。

穆奈沒一會兒就睜開了眼睛，她告訴自己，偷來的東西總是要還的，然後起身走向了餐桌。

看着碗裏金黃的雞湯，穆奈完全沒有胃口，她端起碗準備把雞湯倒掉，走進廚房，目光停留在了紫砂鍋上，她雖然不會做飯，但周阿姨做飯的時候她看過，熬湯是要熬很久的。

她突然想到在醫院裏，顧言接到的吳樾的那個電話，難道從那時候開始，吳樾就回家給她熬湯了？穆奈最後還是喝完了一整碗湯。

鍋裏還有，她不想浪費吳樾的心意，又去盛了一碗，卻怎麽也喝不下去了，看着手裏的湯，穆奈突然意識到，吳樾是對的，不要勉強自己。

她和吳樾都在勉強自己，雖然她不知道吳樾是為了什麽，但是這樣一段連得過且過都不如的婚姻，穆奈覺得自己一個人快要演不下去了。

她這麽愛吳樾尚且在這段婚姻裏覺得窒息，那麽吳樾該有多痛苦？

穆奈的心裏有個聲音不斷告訴自己，放過他吧，放過他吧。

窗外的雪還沒有停，有些故事卻想要終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