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驚夢

低低的哭了一會後,她極力克制住心中的悲恸,抹幹臉上的淚水。

不能再哭了,回頭眼睛哭紅了,明日該不好見人了。沒得惹人疑心。

而且,眼皮浮腫也不好戴人&皮&面具。何湘從地上起身,機械的洗漱了一番,昏昏噩噩爬上床。

過度的悲傷與勞累一天的疲憊,令她感到有些撐不住。她頭腦暈眩,昏沉得厲害。

“湘兒”,她聽到有人叫她。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笑臉。是他。

他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湯藥,遞到她面前。

“乖,才将熬的,趁熱喝了吧。”

她接過,乖順的一飲而盡。

自懷上身子以來,他便吩咐小廚房,天天都要給她熬些個名貴的滋補湯藥。敦促着她喝完。

喝完藥後,她問:“今天這湯藥是換了藥材,還是另添了些別的藥呀?感覺味道很不一樣。”

他沒有回答。

她疑惑看向他。驚覺他注視着她的目光,複雜得令她心悸。那目光傷痛至極,沉沉的悲涼,壓抑而厚重。飽含着深切的心疼與哀憐,自責和歉疚。甚而還有着意味不明的怯意。

他為甚麽不回答她的問話?為何要這般看她?這個心高氣傲,天不怕地不怕,仿似無所不能的男人,緣何會對她表現出怯意

她心裏陡然生出不祥之感。後知後覺聯想到他前一晚的反常。

望着手裏的空碗,她遲疑着顫聲問道:“怎麽了你給我喝的是什麽?是時大哥新開的方子麽?新的安胎補氣的藥?”

他望着她,繼而傾身向前,想要攬她入懷。她下意識的躲開了,這是自他倆相愛以來,她第一次拒絕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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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光愈形黯淡,沉不見底。

“你給我喝的什麽?”她語聲驚惶,心慌意急。

他面色悲苦,聲音沉痛,說出來的話卻比世間最鋒利的刀還要傷人,一刀致命,見血封喉!

他說:“湘兒,這個孩子我們不要好不好?”他乞憐的看她:“以後,你想生多少個都行,只這一個我們不要了,好不好?”

她心頭駭然,肝膽俱裂。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這樣對她,不會這樣對他們的孩子!

可是腹內已隐隐傳來的疼痛,不容她僥幸。藥不對!藥真的不對!!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驚痛難言。

“湘兒!”他再度上前,向她伸出手臂。她用盡全力揮開他的手,急步後退。

發生了什麽事?

她茫茫然不知所措。

很快,腹痛漸次的劇烈起來,她感受到衣裙濡濕,是她私&處流出來的血,是她孩兒的鮮血。

她腹痛如絞,心若刀割。他給她喝了堕胎藥!

感受到下面的血愈流愈急,她的心也随之陷入死寂,暗沉沉,再無一絲的光亮。

腹痛更形尖銳,撕裂般拉扯着血肉。無休無止似無盡頭。便是地獄受刑也不過如此吧。她疼得受不住,彎下身子。

餘光中瞥見他大步跨至她身邊,緊接着他不顧她虛弱的掙紮,将她抱在懷裏。

奇怪!在尖厲難熬的劇痛中,她渾噩的想:他的身子怎麽也抖得這般劇烈,他也會疼麽?

他抱着她疾步往外走,幾乎是同時,她聽得他惶然大叫,象個孩子般急切和無助,他一疊聲叫嚷着:“靖潇,靖潇,你快過來,快過來!”

他聲音驚顫,語氣說不出的焦慮和慌亂,似有着深深的惶恐:“靖潇,情況不對,情況不對!湘兒她不對勁,她很不對勁!她怎麽會流這麽多的血?這麽多的血!”他仿若心驚膽戰,說得語無倫次!

多麽可笑!

他讓她喝下這陰損歹毒的藥,卻似十分驚異于她身體的“不對勁”!

難道他不知堕胎藥就是要将胎兒,自母體內生生剝離;就是要血肉模糊;就是要痛徹心肺,痛斷肝腸的麽?

血好像流不完似的汩汩往外噴湧。一會子功夫,她便象是從血池子裏撈出來的人一樣,全身都變得濕漉漉。

整個的人被源源不斷,自她體內流出的淚水,汗水,腥紅的鮮血齊齊浸染。

漸漸地,她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不太分明。因為她突然感覺不到痛了。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虛乏與倦意。

她感到自己一忽兒好似飄浮在寧靜的雲端,轉瞬又似躺在滔天巨浪中,颠簸震蕩,她好累!

她費力的擡手,想要抹幹臉上的淚。她想要看清楚眼前這個人的臉。

卻被他顫抖的大掌握住,他哽聲喚着她的名字:“湘兒,湘兒,不要怕,靖潇會救你,他一定能救你!”

有溫熱的液體一滴接一滴的落到她的臉上,這個人哭了。

她在淚眼朦胧中,努力睜大眼睛,死死的盯住抱着她的這個人,這個陌生人!

她要記住他的臉,這樣無論是下輩子,還是在永恒的沒有時光消逝的離恨天,她才會警覺,倘使再遇到這個人,她一定要遠遠的避開!遠遠的避開!

而那個愛她的人,他去了哪裏?怎麽就把她丢下了?!她迷糊中哀戚的想:那個人,他去了哪裏?他到底去了哪裏?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她看到面前這個陌生男人,哭得涕泗橫流的臉和那一雙血紅的眼睛。

“湘兒,湘兒……”是誰在喚她,語聲那般凄苦那般悲切。

何湘在淚流滿面中驚醒。枕上已是一片冰冰涼的濕意。

她做夢了。

這是一個夢,卻也不是一個夢。

因為夢中所發生的事,都是事實。存在于她記憶裏的事實。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實。

夢中的一切都是三年前,她肝腸寸斷那一日的真實再現。

三年多來,她每時每刻,莫敢相忘。

她也不可能忘記。她重複着做這個夢,銘心刻骨的傷痛記憶,讓她睡夢中也不得安寧,不得釋懷。

而反反複複的夢中重現,又讓那日她的凄涼景況,時時刻刻歷歷在目。

她回回自夢中哭醒,淚水潸然淚濕于枕。只要醒來,便再也睡不着。在黑夜中睜着眼睛,痛楚的等待天亮。

失去孩子的苦痛,遭他算計的悲憤,在午夜夢回的凄清與惘然中,愈加摧心剖肝,撕心裂肺,疼得她恨不得立時死去。

今生今世,她唯有死才得解脫。

她無數次絕望的想,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個噩夢,該有多麽好!

如果,如果她和他從來沒有遇見過,該有多麽好!

早知七年前的那一次邂逅,會是他與她孽緣的開端,她一定不會救他!

每一個淚濕羅巾魂夢醒的漫漫長夜,過往的點點滴滴,便似有着自主意識,一幕幕在何湘腦海裏不斷的閃現。

她愈是想忘卻,記憶偏生愈是深刻明晰!

七年前,渝州。她第一次遇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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