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到底是做什麽的

“時局,車備好了,等會你一個人走嗎?”

時遇殊在怔忪間,聽到彙報,他點頭,“對,沒什麽事了。”

門被人帶上,室內重歸安靜。

他揉着額頭,電腦屏幕上是一封郵件,賬號是NFSA的官方號,對外宣稱是工作使用需要。

這次照舊是匿名投遞狀态,信息科已經開始追查。

郵件裏用十分理智的口吻預告了一起車禍事件的發生,時間地點人物無一漏掉,簡短幾行字,加個落款,就沒了。

盯着最末的三個字,他覺得頭疼——過路人?若是所有偷渡客都安心當個過路人,就不會有NFSA的存在了,自以為小心窺探到未來的一面,轉手就可以在當下換取錢財。能在人生中有機會做個與衆不同的人,這帶來的滿足感遠遠高于了安靜過日子。

所以才會試險,所以才會落網。

敲着桌,時遇殊想,這次非去不可。他想看看自己的猜測到底能有幾分成真。

方渡青将帽子往下拉了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太奇怪。

實際上,身邊的交警注意她許久了,當然第一眼雖然被那雙好看的腿給吸引,但她站在路邊許久,紅路燈換了好幾茬,還是安靜站在那裏,沒有四處張望,似乎在等人。

小小一道風景。

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方渡青死死盯着手機,離那天的車禍,還有十分鐘。

她第一次直面生死選擇,權力就握在自己手中,呼吸間都帶着後怕。

将帽檐往上擡了些,确保視線清明。

樹下陰影攔住了大部分日光,方渡青的掌心仍然沁着汗,濕漉漉的,如同一灘水,拉着心髒往下墜,泡在裏頭,沉浮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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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三分鐘。

屏着呼吸,細數時間。

十……九……八……七……六……五……

林砂枝出現,更加消瘦的身影,低頭匆匆而行,卻不顧左右。

“滴——”

十幾米外,一輛紅色大貨車緩緩駛來。

方渡青摘下帽子,一把扔開,狠狠叫出林砂枝的名字,拽住她的手臂,用力往後拖去。

大貨車比她想象中速度還要快,帶着塵土沖撞而來,林砂枝才醒悟過來,尖叫了一聲,和方渡青一起狠狠倒在旁邊的站臺上。

僅僅只有一米的距離,大貨車和她們擦肩而過。帶起風,呼嘯而過,沒有停下來看這兩人。

方渡青眼裏全是淚水,生理性的痛引發的。

剛才林砂枝壓在她身上,後腦勺磕在地上,很痛,饒是如此,她仍然咬着牙抱着林砂枝往後滾了一點,才在危機關頭搶到那一米的“活下來”的機會。

“對不起,你……你沒事吧!”

林砂枝爬起來,帶着哭腔,看着身下的方渡青。

她擡手,想讓林砂枝扶自己起來。

吱——

一輛黑色小車在兩人面前停下,一記急剎車,聲音刺耳。方渡青聽着頭更暈,茫茫然的視野裏,出現了時遇殊的臉,一張非常陰沉的臉。

林砂枝将方渡青拉起,自己卻還跪坐在地上,驚魂未定,“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

語無倫次,只知道這個小姑娘剛才給了她生的機會。

明明嬌小的身軀,卻在最下面充當了墊子。林砂枝在巨大的恐懼中,還能感受到腹部被勒緊的窒息感,那是方渡青一直死死摟着她不放手的緣故。

“沒……事……”

方渡青一張口,就想咳嗽,眨眼的瞬間掉了兩顆淚。

“能走嗎?我送你去醫院,算了,我直接叫救護車。”林砂枝不顧自己滲着血的膝蓋,慌張拿出手機。也沒管身後的男人是為什麽來。

時遇殊面無表情,伸手扣下了林砂枝的手機。

她怒目,“你是誰?沒看到這有傷員?”

扔出了□□,時遇殊直接蹲下,審視着半坐在地上的方渡青,“舍己救人?真是好公民……”

咬着唇,方渡青覺得腦袋更昏沉,偏偏時遇殊的表情讓她覺得十分危險。

只能慢慢開口,先拿出傷員的氣勢,低聲地,“什麽意思?”

不再理會她,時遇殊起身,從林砂枝手中收回證件,“林小姐,你受傷了,請盡快到醫院進行診治。至于救你的這位,我局以‘懷疑對象’暫時逮捕,請讓路。”

林砂枝和方渡青同時死死看着時遇殊。

他偏頭,忽略了方渡青小兔子一樣紅的眼,将人抱起來,這次有了經驗,動作輕緩,放到車上,摁下了安全帶。又看了呆滞的林砂枝一眼,繞到主駕駛位,啓動了車倆。

輸入目的地,NFSA,然後,當着方渡青的面安排後續,“讓治療室準備,十五分鐘後到,還有,今晚安排一間獨立觀察室。”

挂斷電話,他側頭看方渡青。

她的眼裏終于有了點其他鮮明的情緒,茫然和不安,水淋淋的揉在眼裏,十分可憐。

眼看她沉默了片刻後,突然啓唇,時遇殊冷然截斷,“不要說話,回去後接受檢查,有話,可以在審訊室裏說。”

她立刻沉默下來,垂着頭,細聲細氣開口,“我可以和家人聯系一下嗎?”

意外的,他沒有拒絕,“可以。”

方渡青一喜,含淚的眼光彩熠熠。

“畢竟不知道要在NFSA待幾天,提前交代下,可以,但我要全程監聽。”

腦袋嗡了下,方渡青偏頭,小心翼翼,“什麽?”

對上她的眼,時遇殊整個人如同四合的暮色,慢慢帶走溫度,“你自己應該知道,我們是做什麽的,而你,又是做什麽的。”

輕飄飄一句話,釘死了方渡青的最後掙紮。唇色剎那蒼白,她合上眼,顫抖聲說,“我知道了。”

NFSA的治療室約等于小型高端醫院,方渡青換上病號服後,帶着電子信息手圈,在醫護人員的引導下,做一項項檢查。

她全程沒有話說,所有的言語都在那通電話裏交付給父親和弟弟了。

老方心寬,聽她說出去和同學旅游,喜上眉梢,催方渡青多玩幾天。倒是阿葉,遲疑的聲音,反複詢問方渡青到底是去幹什麽,安全性如何。

她在時遇殊的注視下,艱難地吞下眼淚和顫抖的話,撫平所有懷疑的皺褶,給了兩父子一個平和的謊言。

然後電話和所有東西都被沒收。

知道時遇殊一定在審訊室等着自己,方渡青在心裏思考着開脫的話,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到底觸犯到哪種地步,惴惴不安。

下午五點。

方渡青被放出醫療室,換上備好的衣服,從內衣到鞋子,都是新的。

卻都有NFSA的logo,她光是看着,就浮起幾許煩躁。

生生壓下,擡手摸了下額頭處的創口貼,方渡青被帶到審訊室。

進去前,剛好有人出來,捧着飯盒匆匆離開。

方渡青走進去,聞到細微的清茶味。

眯了眯眼,審訊室的光太強,壓抑感幾乎是在瞬間就放大。護送她過來的兩個女警察還沒走,伫立左右,不茍言笑。

時遇殊站在窗外,背對着方渡青。

他知道人來了,喝下最後一口茶,轉身,準備示意後面兩人将方渡青塞到椅子上去,卻在看到渾身都是紗布的方渡青時,慢慢消去這個念頭,如同潮水退去,砂石□□。

她若不是偷渡客,若不是在NFSA準備接受審訊。

時遇殊也許會覺得可憐——白白嫩嫩的小姑娘,頭上纏了一圈紗布,額頭,手腕,小腿,大腿,全是擦傷,眼裏籠着水霧,不發一言。

記錄員從隔壁小房間出來,坐在一旁,“時局,可以開始了嗎?”

“坐到椅子上去。”

他站在長桌前,示意方渡青自己爬到椅子上去,看到背後兩個女警察略微詫異的眼神,扯了下內裏襯衣的領,看到方渡青乖乖坐好後,才扣住她的雙腿雙腳。

同時儀器開始運作,在大屏幕上呈現方渡青的身體數據,心率,血壓……

她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只能狼狽地微歪過頭,借以躲避頭頂刺目的燈光。這讓方渡青幾乎看不清就隔着一條長桌的時遇殊,只能看到模糊卻筆直的影子,不知道臉上到底什麽表情。

“姓名。”

“方渡青……”

“年齡。”

“十九。”

“多久開始出現這種情況。”

“高一,十六歲。”

咬着唇,時遇殊的聲音比貼着心髒的機器線路還冷然,方渡青幾乎只會茫然的一問一答,眼角開始緩滲出淚水,被燈光刺激得受不了。

“第一次去的是多少年,看到了什麽?”

始終垂着頭的小姑娘終于擡眼,模模糊糊看了時遇殊一眼,他注意到她通紅的眼和鼻尖,在燈光下十分顯眼,他本該收回視線,卻徘徊不定。

“2034年,看見了……爸爸和弟弟的墓碑。”

方渡青聲音意外大了幾分,十分清晰地回蕩在室內,記錄員和身後的警察都看了這個看起來嬌小的姑娘一眼。

只有時遇殊沒有,他歪頭,手指無意識在桌面撫過,屏幕感受到熱度,變化着界面。那些光影卻都沒入時遇殊的眼,所有感官,只有耳朵還在工作,捕捉着那道聲線,試圖挖掘出和悲傷有關的情緒。

她十分平靜。

“最近一次去未來是什麽時候,看到了什麽?”

捏住茶杯,時遇殊悄悄将頭頂的燈調弱了些,繼續毫無起伏地詢問。

“就在11天前,看到了林砂枝,她出了車禍,倒在我面前……”

“所以你今天等在那裏,為了救她?”

“是。”

“去宴會也是為了打探林砂枝的異樣?”

“是。”

“我們需要調查你的財産狀況,等會會給你一份資料,務必如實填寫。”

“好。”

方渡青似乎有些累,抿了下唇,“審問還有多久結束?”

記錄員看着後幾頁空白,嗤笑,“還早着呢,我們哪次不都是泡整整幾個小時才出來。”

又打量着方渡青,這個小姑娘倒是挺配合,只是看這模樣,也不像是利用偷渡來做壞事的人。

大概就是心腸比不上面貌。

接收到對方目光裏微小的鄙夷,方渡青移開了眼,清淩淩的目光對上時遇殊,他也沒說話,等于默認。

“餓了?”

時遇殊突然起身,走到方渡青面前,他站着,她被綁坐着,久違的陰影落在臉上,方渡青終于在熾烈的燈光被遮住後,看清了時遇殊的臉。

他的口吻不算肅然,很輕。

圍觀的三個警察還以為出了幻覺,什麽時候見過副局長大人對懷疑對象這麽光風霁月過。

方渡青搖搖頭,“繼續吧。”

早點結束,早點知道結果。她不想熬下去。

記錄員嘟囔,“時局都還沒吃飯,剛才把盒飯重新拿出去了,你還喊餓,那不是沒天理麽……”

聽到那人叽叽咕咕的內容,方渡青去看時遇殊,他背身,也沒看碎嘴的人,“出去,換一個記錄員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副局長大人,你這麽對你老婆以後會後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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