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誰說不能反轉呢
“沒關系嗎?”
方渡青覺得剛才出去的幾個警察表情都挺精彩,堂堂NFSA的副局長,和懷疑對象獨處一室,面對面吃晚飯。
還是拿的最高級規格的盒飯。
時遇殊掰開筷子,遞給她,“吃。”
方渡青安靜低頭,扒飯,知道還有許多問題沒有問,比起剛才衆人圍觀時的無所适從,現在好多了,盡管手腳被禁锢得酸痛。
她努力吃下了一半,看時遇殊,他早已吃完,靠在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麽,方渡青擱下筷,“我的情況嚴重嗎?”
嚴重嗎?
沒有殺人放火,也沒妨礙社會秩序。
不嚴重嗎?
卻比普通人狡猾許多。
“你沒去上大學是因為父親和弟弟的病?”
“是。”
“他們最後的結果是不是不會改變了。”
“是……”
被放走的時候,已經臨近深夜。
方渡青沒有想過後半段的審訊就真的那樣,兩人閑聊一般,門窗緊閉,無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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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自覺說了許多話,有些本是不打算說出口的,卻也在寂靜的夜裏,和身邊的唯一的溫熱軀體分享。
時遇殊看着她走進去,倚在門邊,“好好休息。”
“晚安。”
明白自己是受了特權的照拂,方渡青坐在床上,仰頭對他笑,輕輕說了兩個字。
還能笑出來,不算是壞事吧。
心裏有種異樣的篤定,時遇殊不會為難她。
屋內燈光昏暗,她只開了床頭一盞小燈,襯得那抹笑十分缥缈,片刻後,時遇殊移開眼,直起身離開,順手帶上了門。
這個時候也沒有回家的意義,他轉身上了三樓,去自己辦公室休息。洗過澡,換上簡單的白T恤灰色長褲,時遇殊用毛巾擦着頭發,心裏有種異樣感覺,在想一樓的那位小神棍。
老實說,時遇殊也無法完全給她的事定義。
确實靠着未來的信息掙了錢,還不少,卻走的比其他人更安全也更灰色地帶的一條路,好和壞都不太沾的上邊。
也會因為一個人的生死而不惜交付自己的安危。
比起遇到天災只會做低伏小換取公衆同情心的人,時遇殊也不否認這種扛着重任繼續向前的人更聰明。
若是尋常的十九歲女孩子,應該還在大學裏享受人生中最自由最痛快的一段時光。方渡青卻完全不同,也能理解為什麽初見之後的每次巧遇,小神棍都是一副不想見到他的模樣。
那個時候已經知曉時遇殊的身份,方渡青大概恨不得退避千裏的。
他吹幹了頭發,卻把睡意也一起蒸發了。
坐在辦公桌前,無所事事。
時遇殊突然起了壞心,連上了監控系統,打開了方渡青那間觀察室裏的攝像頭。
滴——
畫面傳送過來了。
黑暗裏的影像被自動還原成彩色,清楚看到空蕩的室內沒有一個人。
時遇殊霍然起身——方渡青不在!
她去了未來!
這是NFSA第一次遇到在局裏消失的案例,天降的小白鼠,時遇殊立刻叫來幾個骨幹人員,追蹤時間裂縫的,構建系統的等,他一人到了方渡青的房間裏,準備第一時間的詢問。
坐在軟綿綿的床上,空調還在運作,吹來絲絲冷氣。時遇殊嗅到了一點清香,若有若無,在空氣裏散開。
來自入睡前還在被子裏悄悄蹭了蹭的方渡青。
下雨了。
方渡青擡頭,看了下2035年的天空,灰沉沉的烏雲,蓄勢待發。
她穿着一身有NFSA标志的衣裳,茫然地徘徊在路邊。
還好那些logo都很小,一米開外就看不見了。給了她一個正常的身份,不至于被路邊随處可見的警察懷疑。
眼看雨勢漸大,她沖進了身後的一家咖啡店。
身上分文沒帶,也不敢走進去,還好有一方小天地可以避避雨。甚至還有一位服務生端出一杯熱水給方渡青,轉身回去了。
她握着陌生人的好意,心情好了些許。
轉頭往咖啡店裏面看了看,離方渡青最近的有好幾桌女孩子,都在哭泣,垂着頭雙眼紅紅。
和這雨天一樣低迷的氛圍。
方渡青不解,卻也不能輕易離開咖啡店,眼裏的世界,被肉眼可見連成線的雨水隔絕在外。
她低着頭,想第二天自己到底會得到什麽樣的審判。
咖啡店的門突然打開,幾個穿着黑衣服人魚貫而出,方渡青看到,都是剛才那些女孩,近距離看見她們眉眼間的悲傷。
目送走那幾人,送過溫暖的服務生又出來,站到方渡青身邊,“外面雨大,進去坐坐吧。”
她目光坦然,“我沒帶錢,抱歉。”
服務生愣了兩秒,才擺手,“沒關系的,今天老板心情不好,不會注意到這些的,不點單也可以。”
“是嗎?”
是什麽樣的沖擊能讓一個商人忘記逐利的本質,按捺下好奇,方渡青捧着沒喝完的半杯水進去了,挑在靠窗的位置,那是剛才那群女孩子坐過的地方。
桌上還留着幾張卡片,純白殼子,黑色的字在上面十分清晰。
方渡青沒有偷看的愛好,打算合上的時候,看到了幾個字,以及一個熟悉的名字。
怎麽會……
她立刻翻開卡片,細看。
字跡是零亂的,還有淚水暈染的痕跡,卻不難從裏面提煉出滿滿的悲痛。
“願你在天國過得安好,謝謝這麽多年帶給我們的快樂,說着離生活下的你遠一點,沒想到就這樣錯過了你曾經暴露的一點點痕跡,不愧是我們心中的最佳影後,将病痛藏得如此好,就好像從頭到尾都是明媚的少女,後悔也無濟于事,換不回最愛的你,那麽,下輩子還要遇到你,還要成為,你的粉絲。”
“給我最愛的,時自華女士。”
……
怎麽會……
怎麽可能……
方渡青顫着手,卻怎麽也丢不開方寸大小的卡片,燙手一般,滿心滿眼全是模糊。
她沖到一旁的公用電腦前,剛好空出最右的位置,打開新聞首頁——影後時自華于8小時前在寧繪市一別墅中身亡,初步檢查是抑郁症發作……
抑郁症,時自華。
就像白天和黑夜那樣,方渡青從來沒把這兩個詞聯系在一起過。
這就是大千世界的戲劇性,你以為最不可能的,也會有可能。能迎接的,都不叫巧合。
呆坐在位置上,方渡青失去力氣,腦袋凝成了漿糊。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看見的都是這樣沉重的未來,她不願意讓自己心中的“好人”遭受一絲一毫的災難。
時遇殊在後半夜有些撐不住了,他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才精神了幾分。
扭開門,第一眼看見了坐在床上的小神棍。
她背對着時遇殊,抱着腳,仰頭看窗外,其實那個角度什麽都看不見,時遇殊擦幹手上的水珠,放慢腳步走過去。
黑夜裏突然冒出個陌生人,驚吓程度确實很高。
啪——
身後一聲清脆的響聲,頭頂的吊燈被打開,洩下一室光華,方渡青詫異回頭。
在NFSA,安全系數她沒擔心過。
只是沒想到副局長大人會深夜在此,看上去困乏不堪,只剩一雙瞳孔,蘊着淺淺光芒。
随着他的走近,左眼下一顆黑色小痣,落入方渡青眼中。
她下意識就想到了時自華。
那雙好看的,明媚的,少女一般春意濃濃的眼,也是這樣,在右眼角點了一顆痣。
本來那點“被興師問罪”的不安都慢慢轉成了心疼,方渡青看着時遇殊一點點蹲在她面前,開口詢問,“你剛才去了哪裏?”
眼前的男人,黑色短發利落,眉眼是好看的,說話時牽不動一絲關于親切的弧度,所有的情緒都山水飄搖地落入眼中,方渡青盯着那張唇,失了神。
時遇殊若是知道這件事,會怎麽想?
她只知道,自己在高一那年看到老方和阿葉的墓碑時,整整跪在堅硬的地面近一個小時,沒有力氣去靠近,沒有膽量去确認,只能用一雙模糊的眼,再三看着那兩人的照片,熟悉的,近在咫尺的面孔。
黑白,分明。
卻是篤定的陰陽兩隔。
時遇殊比她大了整整十歲,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面對這樣至親骨肉的生離死別,又會怎麽去舒緩這錐心剜肉的痛。
“2035年。”
她緩緩擡手,向時遇殊伸去。
他眼看着小姑娘就這麽靠過來,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腦袋湊到肩膀上磕着,柔軟的身軀貼合着胸膛,帶着溫度。
“時遇殊,我接下裏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不管你怎麽想,要花多少時間去接受,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看到的事實。”
方渡青側頭,對着他的耳朵輕言細語。
不明白這個突如其來又意味不明的擁抱,但他一點都不排斥靠近的香氣,從她的身體上傳來的氣息。
意外的,時遇殊察覺到一種悲壯感,他是冰川,方渡青的話就是加速駛來的航船,注定了是碰撞。
“你說。”
右手緩緩撫住她的背,和感情.色彩無關,僅僅是回應。
“我看見你姐姐了,她的名字,在一張白色卡片上,寫那些文字的女孩子們很傷心,哭得幾乎暈開所有筆跡,她們從未想過你姐姐會因為抑郁症突發離開這個世界,離開所有愛她的人們。一顆流星,隕落無痕。”
環繞着的身體瞬間僵住,耳邊呼吸重了些,方渡青不忍,埋頭在他脖頸間,看見了急速起伏的喉結。
“是……真的嗎?”
時遇殊難得遲疑,一字一句都磨砺得沙啞難聽,艱難從喉嚨裏滾出,他伸手将方渡青抱起,框在懷中,使得兩人能面對面,所有表情一覽無遺。
方渡青抓住他的短袖邊,點了點頭。
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說話,卻什麽都沒能出口,定定看着方渡青,又或者是神魂已在天外。
跪在床上,方渡青一點點撫過他的眉眼,最後落在那顆小痣上,“你姐姐,她這裏也有一顆痣,很好看。”
飄忽看了她一眼,時遇殊不知道她想說什麽,下意識抓住了那雙帶着溫度的手,方渡青再度大義凜然地抱住了他,附在耳邊,“時遇殊,你別難過,你還有機會,你們都還有機會。這不是一件定局,抑郁症并不是不能治好的病,既然知道了端倪,以後一定萬分小心,五年後的事,誰說不能反轉呢。”
“上帝讓我看到,就是借由我告訴你,光芒會恒在,最璀璨的星星不會消失。”
時遇殊動了動,盯着懷中的那顆小腦袋,縱使在剛才心裏龜裂如萬裏冰川,也在這一刻看見了裂縫裏的幼苗。
那是希望。
他擡手,攬住方渡青,将這個擁抱賦予完全的意義,難得一見的脆弱融化于此。
悄悄地,将唇輕落在她的發頂。
時遇殊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轉折章 假裝看不出來那誰心動了……
反正你們倆都慘 就湊一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