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讨利息
她往後退了幾步,極力忍下即将出口的叫聲。
居然,陰差陽錯來到了十幾年後的研究所。
只是她身上什麽都沒有,沒有手機,只有一個微冷的軀體。
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慶幸大于害怕。
至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足夠讓她去找到點什麽。什麽都可以,只要和阿葉有關。
打定主意,方渡青一間間摸了過去,可是很快她就知道,研究所這個地方,即使來了,沒有通行的物品,也毫無作用。
逛了大半個研究所,方渡青什麽都沒看見。
夜色越發昏暗,她的睡衣不算薄,卻也難抵淩晨時分的涼風。
打了個噴嚏,方渡青靠在牆角,看見月亮終于撕破了厚厚的雲層,伸手送給人間遍地清輝。
她彎了彎唇角,笑容還沒來得及成形。身後傳來一聲聲清晰的腳步聲,厚重,鬼魅。
方渡青顫着手,将折疊小刀的利刃推出鞘,才轉身。
只一眼,就将她定在原地——是那日的黑衣男人。
他仍然穿着黑色羽絨服,戴着黑色鴨舌帽,卻沒戴口罩,身軀全隐在走廊另一邊的黑暗裏。
方渡青知道自己在明的這一邊,暴露無遺。
“你……是誰?”
直覺告訴方渡青,這人認識她。不然上次本可直接一招制敵,卻花了不少閑心折磨她,單純觀賞別人的恐懼獲得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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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衣寬大,她微擡右手,小刀就藏在袖中,掩住了她不住顫抖的手臂。
咬住唇,方渡青勸自己不能先亂陣腳。可惜她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才能回去。
“呵——”
那人輕笑了聲,聽不太真切。
他一點點往前走,不慌不忙,卻一直隐于黑色那面裏,只有腳步聲漸漸覆蓋方渡青的呼吸聲。
她很緊張,手心沁出了汗。
就在黑白分明的一線間,那人停了下來。身形卻逐漸清晰,高且瘦。
十分像一個人。
方渡青腦袋一空,緊捏着刀柄,步步走近,她盯着那雙眼,最後留了個一步之遙的安全距離。
“汪桀。”
她叫出那兩個字,意外地平靜。
下一秒,那人動了,蒼白的臉全數暴露在月光下,還有唇角那個冰涼的笑。
“還挺聰明。”
他看方渡青,語氣像和老朋友聊天,不鹹不淡,再沒有上次的咄咄逼人。
方渡青心跳更快。
“原來,你也是……”
“是什麽?”
“偷渡者。”
嗤笑了聲,汪桀看方渡青,她的睡衣上甚至還有一只兔子,耳朵是棉的,垂在腰側,毛絨絨的拖鞋,亂糟糟的發,還有瞪着他的一雙眼,又圓又黑。
這副模樣說出的話沒有任何氣勢,不若以前見面時渾身是刺,也讓他心裏的燥和悶不再泛濫如潮。
“什麽偷渡者,不過是倒黴進了時間裂縫的人而已。還當真信了那群警.察的邪,把自己當犯人了?”
“……”
方渡青垂眼,看了下自己的右手,刀柄被她捏熱了,絲毫不敢放松。
“你和季期科技的人什麽關系?”
“酒肉朋友。”
“為了酒肉朋友去竊取未來的資料,為了酒肉朋友把一個記者藏起來?那這酒和肉大概很貴重了。”
她擡眼,瞥了眼汪桀。
天公作美,月色塗抹在那張昂起的小臉上,看起來柔美又俏麗,偏偏眼是冷的,如一口涼井。
汪桀也笑,心裏的火苗一寸寸竄起。
左手摁住了她的肩,俯下身,“小朋友,說話不要老是這樣。”
“嬌花是好,那也要活着才有資格刺人。”
骨頭被一股力道狠狠積壓,像是要和血肉做一場搏鬥,方渡青咬緊了牙,選擇不回應。
可汪桀并沒有進一步做什麽的意思,轉而放輕了力道,将人往前帶了點,再近一步就是懷抱,方渡青掙紮了下,聽到他陰沉開口,“還有五分鐘到一小時,乖乖呆着。”
如提線木偶,她真的定住。
低頭看兩人腳下的那條線,一明一暗。夜深露重,她很快手腳冰涼。
汪桀只是把玩着她柔軟的發,不開口,不出聲。
時間過得很慢,空氣凝結在四周,方渡青動了下酸麻的腳。
突然聽到汪桀吐出三個字,“三十秒。”
“什麽?”
她擡眼,右手卻在瞬間被人抓住,狠狠地合攏。
刀刃割破了皮膚,淌出鮮血。
方渡青狠狠叫了聲,左手想推開汪桀,卻被他帶着往前走了幾步。
他退,她被迫進。
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方渡青嘴唇發着抖,察覺到血肉被一點點割裂開,手背上全是粘膩的液體,她已經痛到說不出話,汗水沾濕了脖子。
“右手揣着東西,我都看見了。”
汪桀不動聲色打量她痛苦的眉眼,惬意地開口,“我知道,回去你肯定會告訴時遇殊,在這,在此時,看到了我。”
“這,就當是我先讨的利息。”
他推開方渡青,毫不留情,小刀立刻哐當落地,她跌坐到地上,右手下意識撐住自己,卻又狠狠觸到傷口,生生疼出兩顆眼淚。
“三……”
“二……”
“一……”
方渡青閉上眼,再睜開時,已回到自己卧室。
聞着那股血腥味,時遇殊去看沙發上的人,她整張臉埋在軟枕上,頭發散亂。
右手輕搭在一旁,能看到深深一道傷口。
桌上放着家用酒精,開了蓋,旁邊是染着血的紗布,裹成團。
慢慢走過去,摸了摸她的發頂,“去意晖閣的醫院包紮,緊急處理只能抵一時。”
方渡青微微擡頭,露出紅徹的一雙眼,睫毛還挂着幾滴淚。
“好。”
來時路上的慌亂情緒在見到人後,已變成心疼,時遇殊轉過身去,“我背你,右手不要用力。”
趴到他寬闊背上,方渡青左手勾住她的脖子,微微閉了眼,從回到家後就緊繃如線的情緒,悄然被彼此相接的溫度化開。
稍一用力,就将人緊緊摟住,時遇殊側過頭,無需費大力氣,就能仔細看清那只手,自他的肩上垂下,近看傷口更為可怖。
難以想象小姑娘一人是怎麽自己咬着牙做傷口初步處理的。
又是怎麽做完這一切後,給他打來一通聽起來毫無大事的電話。
她就在自己背後,軟軟呼呼,鼻息撲在脖子上,帶着溫熱。
安靜等來了電梯,兩人進去,時遇殊借着鏡面看方渡青,她頭歪到一邊,像是睡了,鼻尖通紅,唇上有一道深深牙印。
“下次,去裝備部給你搜羅幾個防身物件。”
他輕輕說,眼眸深深。
“時局長是要假公濟私嗎?”
方渡青沒睜眼,話語有些低啞,左手在他胸口抓了抓,當做調笑。
輕托着她往上了些,時遇殊重複,“就明天,你跟我回NFSA一起去挑。”
聽到他重而沉的話,方渡青終于睜開眼,從鏡面裏看見時遇殊的神情,似乎在惱,卻被壓抑得很好,說完話後,唇角立刻鈍了下去。
她心裏微微一癢,左手往上擡,摸到了他挺拔的鼻梁,揪住,而後落到唇上,輕輕點了點,“這件事,你從來不需要多想。”
“是我還不會保護自己。”
叮——
到了二樓,時遇殊嗯了聲,背着她去醫院。
最痛的時候已經過去,包紮的時候方渡青不覺得有什麽。
只是為她檢查傷口的女醫生看時遇殊的眼神,有幾分欲言又止。
方渡青用左手支着頭,看見時遇殊一瞬不熟盯着她的右手,人高身長,立在那裏臉色極其不好看。
怪不得吓退了有話想說的醫生。
他在審訊室裏,大多是這幅模樣,冷面少語,從小養出少爺氣性一覽無遺。
“等會回家吃夜宵好不好?”
方渡青突然扯了下他的衣角,眼睛彎彎的。
手指曲起,刮了刮她的眼角,那裏紅通通的,似乎被狠狠揉過。
時遇殊半蹲下身,隔開了為她包紮的醫生,“好,想吃什麽?”
“嗯,想吃魚肉釀豆腐。”
她笑眯眯的,随口為難他。
醫生弄好一切,“小姑娘還真不怕痛。”
時遇殊重新站起,詢問注意事項,餘光看着方渡青,心頭記下了那些條條款款。
刷過住戶卡,拿了藥,他又背起方渡青,按原路返回。
她的右手被包得嚴實,晃了晃,覺得很重,又趴下去,悄悄和時遇殊說話,“我真的餓了。”
“……”
不言不語,回到家,将方渡青擱到沙發上,“休息會,我去給你弄東西吃。”
她滾到大抱枕上靠着,驚奇問,“你還要真的做……”
“只有蟹肉炒飯,沒得挑。”
時遇殊頭也不回。
雖然這樣說,他做得極為精細,加了肉腸丁、玉米粒、青豆、西芹和胡蘿蔔,色彩讨喜,又配了一杯熱牛奶。
将東西端出去,方渡青正發着呆。
聞到香氣,很歡喜地直起身,“速度很快啊。”
遞了勺子到她手中,“我去洗個澡,你先吃。”
方渡青唔了聲,先喝了大半杯牛奶,才開始吃炒飯。味道倒是不錯,合她的胃口,一時間風卷殘雲了些。
擦着頭發下來時,盤中已光。
時遇殊笑了聲,“看來是真餓。”
她端着剩下半杯牛奶,一口口啜着,懶洋洋躺回沙發上。
吹幹頭發,時遇殊将碗碟收進去,交給洗碗機,人很快出來,坐在她身邊,揉着她的左手,低聲問,“今天怎麽回事?”
随着他的話語跌入耳中,右手開始任性地隐隐作痛。
方渡青抿了抿唇,将頭埋進他胸口,“去查查汪桀。”
“……他傷的你?”
方渡青不吭聲了。
時遇殊手上一緊,将她摟住,低頭親了親發頂,“我知道了。”
“我困了……”
“還有些關于他的細節,明天睡醒了再告訴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在完全消失之前,時遇殊聽到一句,“你的炒飯很好吃。”
他笑了聲,擡起她的下巴。
方渡青瞬間睜開眼,看見時遇殊的唇,向上,有淺淺弧度。
然後吻住了她,唇齒相交。
“我也覺得,挺好吃。”
作者有話要說:
對 沒錯 汪桀對小朋友有興趣 所以願意留她的命
但小朋友太倔了 他又忍不住每次都讓她見點血
聳肩~~~ 變态就是醬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