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蒼柏先生

然而她的審問卻是極其平和的,就在那個記錄員和審問的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後。

方渡青心裏還存着幾分不安,當問到那個千篇一律的問題時,她悄然看了下自己的心率。

還好,挺正常。

可等會要說謊就不一定了。

想了想,她避重就輕,字字屬實,“也沒注意什麽,和一個哭着的小女孩撞上了,和她聊了很久天,等她媽媽來了,我就随便挑了條路悶頭走了走,就回來了。”

審問員看了下電腦上的數據,顯示這方渡青并沒說話。

尤其是,她說話的時候還和三人看了個對眼,大眼睛裏滿是真誠和不慌不忙。

記錄員在心裏嗤笑了聲,想起時遇殊對眼前這個小姑娘的關照。

“行,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審問員點了點頭,低頭不再看方渡青。

她轉身,毫不猶豫走出了NFSA。

回去後,方渡青找到時遇殊,他最近似乎閑得過分。

家裏的盆栽都多了幾盆,綠然然在客廳安營紮寨,褪去幾分暑氣。

“要說什麽?”

看看小姑娘蹲在了自己身邊,時遇殊順手把剪下來的一片枯葉塞到她手中。

茫然接過來,方渡青撚了撚。

“你去查兩個人吧,我總覺得不對。今天過安檢的時候,他們被扣下來了,我結束很快,就在外頭等了一會,很久也沒等到人。”

“我想……”

将小水壺挂在指尖,時遇殊看方渡青,她正沉思着,“昨天看見什麽了?”

面對自己人,她不再隐瞞,剎那間被拉回那個街道。

“時遇殊,我覺得……”

“未來肯定有一場大災難。”

“如果我們無動于衷的話,不到三十年,我們就都會被卷進去。現在的不作為,只會是以後災難的溫床。”

放下工具,時遇殊伸手,将人帶到沙發上去,仔仔細細端詳她,“怎麽回事?”

這突如其來又铿锵有力的世界末日論,讓時遇殊心裏鳴起一個鐘,他想到了自己這幾年來越發清閑的工作。

方渡青看時遇殊表情正式了幾分,人也坐直了,就像置于審訊室燈光下,舔了舔嘴唇,開始講最近幾次自己看的景象。

戰争和疾病,這都是該拉入人類黑名單的詞彙。

尤其是它們交錯出現的時候,更像是死神頭上鮮紅的蘋果,誰吃一口,就是滅亡。

“所以……”

“所以你先去查查那兩個人,他們跟我一樣是偷渡者,有可能被扣下了,因為和我看到一樣的景象。我今天其實很懷疑,因為你的關系,我才逃過一劫。”

“今天我遇到的那個記錄員,你知道嗎,就是你罰過的那一個。她認出我來了,和那個審問員說過幾句話,象征性問了幾個問題,我就被放走了。”

“我猜,是沾了副局長大人的光。”

方渡青趴在時遇殊肩上,笑了笑,聲音直往他耳朵裏鑽,帶着點鬧人的癢意。

他将人攬住,懶洋洋抱在懷裏,“好。”

對視片刻,兩人都看出對方眼中的一絲沉重,很快卻很快消失在肌膚相貼的熱度裏,方渡青越靠越近,很快勾住了時遇殊的脖子,嘟着嘴去夠他的唇。

他被逗笑,“幹什麽?”

“你啊……”

小小聲在唇齒間嘟囔了一句,方渡青沒膽子說出口,只是掰正了他的臉,對視了片刻,她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軟了,融入時遇殊的沉沉眼眸中。

今天,沒有時遇殊的NFSA,她很不安。

這份不安,在此刻才全部消失殆盡。

起因和結果都是一個人,這就是愛情的樣子啊,無解,可是卻最好。

她偏過頭,咬住了時遇殊的嘴唇,輕輕的。

畢竟在局長老頭不在的時候,時遇殊管了NFSA大大小小不少事,即使現在閑散了許多,安插的心腹都還在,輕輕松松查到了方渡青口中的消息。

然而,卻有些沉重。

時遇殊找到郁觀樓,把這件事簡單講了一遍。

尤其是涉及到多個失蹤人口的情況下,需要刑偵局的幫助才能順利立案追查,如果牽扯到高層,至少郁觀樓也能調動不少心腹。

将資料交給郁觀樓,時遇殊立刻回局裏,走動了一番,自然沒讓局長老頭注意,将他那方的人明裏暗裏注意了一遍,記在心頭。

回去方渡青就迫不及待湊過來,“怎麽樣?這都三天了,有結果了嗎?”

他摘帽子,左手解着襯衣紐扣。

方渡青的視線被黏了過去,落在他鎖骨上,又慢慢向下。

時遇殊都解了一半的紐扣了,才想起面前站着他的小女朋友,剛想回房去換衣服,方渡青背着身後的手伸出來,“給你。”

拿的是他在家慣穿的黑色T恤,一雙眼巴巴看着他,似乎并不懂什麽叫害羞。

手上動作頓了下,時遇殊淡然繼續解着扣子,直到夏常服完全敞開,露出裏頭的胸膛線條。

方渡青還看着,人有些呆。

他靠近了一步,反手将脫下來的衣裳扔到沙發上,又拿起她手中的衣服,利落套上。

随着時遇殊的舉動,她看見了肩膀和腹部每一塊肌肉的動作,十分流暢且好看,不過片刻就全被掩在了衣裳下。

她舔舔唇,回過神。

時遇殊正笑着看她,挑了下眉,狹促的意味不請自來。

方渡青微微紅臉,還是硬着脖子沒說話。

下一刻——

時遇殊将手放在了皮帶上,咔噠一聲。

“哎哎哎,你幹什麽???!!!”

“覺得你可能沒看夠。”

他正經看着她,說的話卻不那麽正經。

方渡青開始認真思考這三年是哪裏出了差錯,把他憋成這樣。

見她不說話,時遇殊終于笑出聲,朗朗然,順手撿起脫下的軍襯,朝自己房間走去。

方渡青明白自己是被調戲了,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揚聲說着,“我去給你挖西瓜。”

關上門還是能聽到她的話,時遇殊抽去皮帶。

挖西瓜?

怎麽挖,家裏有地嗎?

當他沖了個澡清爽下去的時候,就明白了方渡青說的話。

她坐在沙發上,盤着腿,頭發紮成了小丸子,面前有兩個玻璃碗,裏頭是圓滾滾的西瓜球,一個個挖得十分規整。

他拍了拍額頭,吃個西瓜也不嫌麻煩。

方渡青起身拉住他,“可以邊吃邊說了吧,你查到了些什麽?”

時遇殊喂了一個西瓜球給她,“情況不太好,局裏最近失蹤了不少觀察期的偷渡者,局長老頭似乎有意隔離權限,這件事我交給郁觀樓去徹查了,這幾天我在清理人員。”

她帶着滿口西瓜汁,很甜,要判斷的形式卻不這麽順人心,“所以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嗎?”

“也許。”

時遇殊又塞一個西瓜球到她嘴裏,看方渡青含含糊糊嚼着,他突然很安心,順手将人勾到懷裏來。

她剛好咽下全部果肉,說的話還帶着黏黏糊糊的甜味,“幹什麽啊?”

時遇殊沒說話,将玻璃碗擱到桌上,擡起她的下巴就親了上去,呼吸有些重。

自重逢之後,他心中每每就有一個鮮活的念頭。

方渡青就是他身體裏的那顆心髒,只有她在身邊的日子,才不算空有軀殼。

她伸手抱住他的背,懵懵懂懂地迎合他。

實際上,無論是以前還是……此刻。

方渡青總能在他的懷抱中,在他的唇齒間,找到自己為之心動和依賴的那種感覺。

将全世界倒空都不足夠形容的感覺。

七月的第一天,方渡青在研究所聽到了一些傳言。

其實就是陳斯揚在和她講而已,在研究所呆的時間不長,方渡青也勉強和他能有話可說。

其他人仿佛都是陣風,來去匆匆。

根本沒時間停下注意她這個小研究員。

方渡青在喝冰橙汁,聽陳斯揚絮絮叨叨,她一度懷疑在自己到來之前,研究所是不是沒有人和他這樣交談過,是憋了多少年才能有這麽多話來說。

聽了許久,她終于抓住重點。

“所以,NFSA那邊是要換人了是嗎?”

陳斯揚喝口茶,潤潤喉,眼睛一點點亮起來,“聽說老局長的兒子出了點事,娘家也不幹淨,新事舊賬一起算,能不被掀下來麽?”

方渡青點了點頭,“所以,是副局長直接升了上去?”

“對,聽說不過才三十三歲,能到這個位置,估計還是家裏給出了力。畢竟時部長的名字放在那,不是我們這種小研究員能肖想的位置。”

陳斯揚突然看到方渡青輕輕抿了抿唇,似乎在笑,一點光融入眼中,十分溫柔。

她搖了搖頭,“不是的。”

“什麽不是?”

就算沒有時這個姓,他也會是絕崖上的一顆蒼柏。

身于高處,看慣風花雪月,根駐深地,不驚于霜雪雷電。

她安靜等時遇殊那邊的消息,自己卻先被請走了。

踏入汪家的時候,方渡青回頭看了下殘陽。

還沒入夜,太陽将落不落,這個時候的顏色是最濃烈的,晚霞都只能淪為陪襯。

她久久看着那一抹紅,覺得它好像血液一樣。

一瞬間,所有的往事全部湧入大腦,帶着窒息的瘋狂,她迎着風,想阿葉和老方。

“方小姐,請走。”

直到帶路的人開口催促,她才從那片紅色海洋裏冒出頭來,肆意呼吸。

要冷靜。

她這樣告訴自己,可來到敵人領域的瞬間,方渡青整個人都被刺包圍,她面色冷然,背脊挺直。

汪遂生坐在客廳,看上去很老,憔悴如空氣把他包圍。

看見方渡青的瞬間,他擡眼,打量了她幾秒,随後戴上禮貌的笑意,“方小姐來了,請坐。”

很快有人端上茶,随後無聲褪去。

偌大的客廳就只有他們兩人,和不遠處站立的一個中年男子。

汪桀呢?

方渡青在心裏問,随即否認這個念頭。

不可能在這裏見到他的,他是個連醫院都出不了的廢物。

這點快意的惡毒想法讓她自在許多,等着汪遂生說出這次見面的目的。

“這次我是想拜托方小姐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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