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學會耍流氓
她察覺到手掌被包裹住,熱度傳上每一寸神經,方渡青咬了咬唇,小指悄然動了下。
他嗯了身,人起來,朝床上傾了過去,手下一用力,直接連人帶被子擁入懷中,同時摁亮了燈。
看清了方渡青那張微紅的臉,和淩亂的頭發。
“幾點了?”
她整個人被裹成蠶繭,房間裏開着冷氣,也不覺得太熱,但後背那一塊不同,和時遇殊的胸膛貼着,隔着一床薄薄涼被。
“還沒到七點。”
算起來,她才睡了不到五個小時。
“我要起來了。”
“嗯……”
時遇殊手還攬着她的腰,清醒時分,燈光煌煌,抱着他的小姑娘,這種久違而近在咫尺的親昵讓他頭腦片刻昏沉,只想不管不顧。
等了半晌,方渡青終于轉過頭,撞上他漆黑沉沉的雙眼,“你先松開,我去洗漱,等會有話要和你說。”
他捏住那尖尖下颔,有些漫不經心地反問,“要說什麽?”
“很……重要的事。”
她舔了舔唇,想到汪桀那些被藏起來的信息。
時遇殊才松手,将人從被子裏撈起來,沒了阻礙物,他又忍不住抱了一把。
她不明所以,被人拎起,雙腳落到他腳上,輕輕踩了上去。
烏泱泱的腦袋就垂在他肩側,呼吸落在皮膚上,好像灼灼火星,沾上即是一個疤。
方渡青猶豫了三秒,手順了順時遇殊的發。
他擡起頭,看見小姑娘脖頸處居然有好幾顆痣,落在皮膚上,很顯眼。
拿手摸了摸,她顫,嘴裏嘟囔了一句話。
時遇殊按住她後腦勺,将臉轉過來,“說什麽呢?”
“說你壞話。”
她露出一截牙齒,和他的拇指不過一指之隔。
“說你三年不見,就學會了耍流氓。”
他低聲笑了笑,看了下她白瑩瑩的牙齒,還是松開了那張軟軟的臉頰,“我在門口等你。”
簡單洗漱過後,方渡青執意要先回家去換身衣裳。
于是時遇殊順理成章跟到她獨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引狼入老窩,方渡青毫不自知,還當他是那個對自己寵順至極的小爸爸。
她找了身裙子,将浴巾往手肘一搭,就往浴室去了。
路過客廳,時遇殊正坐在沙發上,姿态有些放松,眼睛還是又黑又沉看着她。
方渡青覺得腿肚子一軟,開口就是兇巴巴一句,“看什麽?”
“看女朋友。”
他悠悠答了一句。
方渡青瞬間逃了,像個受驚的小動物,倉促竄到浴室,她将手中東西放在一旁,照着鏡子。
裏面那個人,皮相是很熟悉的。
此刻眼睛是極有神,帶着點倉惶,又有點愠怒,只是細細剝下去,那下面又全是羞澀。
總之不再像過去那麽平靜,沾染着絲絲鮮活氣息。
方渡青笑了笑,轉身扭開了花灑。
洗完澡出來,她擦拭頭發,渾身濕漉漉又沾着沐浴後特有的熱氣。
騰騰走到時遇殊面前。
他擡起一點眼皮,“想去吃早飯還是午飯?”
方渡青拿出吹風,細細分別這兩頓飯的區別,“什麽?”
“想休息一會,我們就去吃午飯,想直接出去,我們就馬上走。”
“……歇會吧。”
她蹲下去,啓動吹風。
時遇殊卻朝廚房拐去,步伐穩穩當當,似是心有所想。
關掉吹風,方渡青揚聲,“你去幹什麽?”
“做早飯。”
“這個不能不吃。”
他轉過身,神色有些無奈,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姑娘,換上了淺綠的連衣裙,整個人像花骨朵,泛着純粹的活力。
“把頭發吹幹一些。”
又囑了一句,時遇殊才走到廚房裏,四處尋找可以大展身手的東西。
最後找到她堆在冰箱裏的湯圓,時遇殊想了想,加了兩個荷包蛋和紅糖。
簡單早餐端上桌,方渡青也剛好被蒙出一頭汗。
她抽了紙巾,微微俯身看了下碗裏的東西。
“喜歡吃嗎?”
時遇殊将瓷勺擱到碗裏,順帶将她摁到板凳上,手指看似不經意插入發中,握到滿掌心的熱度。
看來小姑娘是聽了話的。
時遇殊坐在她旁邊,兩人安靜吃早飯,享受這遲來的靜谧。
方渡青緊張地看着時遇殊,因為長時間不間斷急促說話,她此刻臉通紅,喉嚨也有些燒。
紅糖的甜味已經被回味完,只有口幹舌燥的等待。
她在等時遇殊的反應,在她交代完所有事由後,包括曾經掙紮不已的關于阿葉和汪桀的那些細節。
雖然說出口只是一瞬間,她卻醞釀了三年,才有了張口的勇氣。
“說完了嗎?”
“嗯。”
她又舔了舔唇,意外緊張。
時遇殊至此還沒說過一個字,哪怕嗯一聲,只是臉上的表情明明滅滅,如江水行船,一路掠過,是不是留有岸邊紙燈的光亮。
看了下手指糾到一塊的方渡青,時遇殊心裏悄然嘆口氣,朝她招了招手,“來。”
還願意搭理她,方渡青暗暗一喜,立刻乖巧地坐到了他的腿上,腰被他穩穩扶着,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看他。
“心虛?”
他問,空着的那只手就在背上拍了拍。
她搖搖頭。
“身體僵硬,雙眼無神。”
“……”
方渡青垂着頭,一點點錯開他的視線,直到視線蒙上一層白牆,才舍得開口,“想了這麽久,是我的錯,這不是對你的不信任,你知道的,這個世界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後盾了。”
她語意澀然,時遇殊又想起了方家的兩個男人。
落到這個結局,是他絕對不忍心見到的,所以才願讓出三年時間,給她療傷和平複。
手掌往上,摸了摸她柔軟的發端,時遇殊低聲說,“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
“好。”
她應了聲,才放心往時遇殊懷裏蹭了蹭,“那汪桀的事……”
“我去查,你別想太多。”
“還有……”
他頓了下,将她腦袋扭過來,“搬回來,和我一起住。”
回到意晖閣的第二周,方渡青又去了未來。
她估計着這個年代只會是在2050之後,摸出一個口罩戴上,方渡青打量了下周圍的布置,毫無熟悉感。
就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
冷清,灰敗。
不知道發生過什麽。
上次見到的烽火已經沒了,取代的是到處人滿為患的醫院和診所。
雖然帶着從研究所順來的過濾口罩,方渡青仍惴惴不安,她在街頭走了走,終于找到一個落單的小女孩。
實在是她哭聲太響,周圍的人又都視若無睹。
方渡青走過去,聲音在口罩下甕聲甕氣的,“小朋友,怎麽了?”
小女孩看她,磕磕巴巴哭着,“爸爸……病了……媽媽把我趕了出來,說……會傳染給我……可是我想爸爸……”
“那你媽媽呢?”
方渡青幹脆蹲下,也不敢随便碰這個水做的小女孩,一雙大眼睛平靜看着她。
“……在那個醫院。”
“嘤嘤嘤……”
小女孩又開始放肆地哭,方渡青看見了她指的那個醫院,不過是個中等規模的診所,卻依然擠滿了人。
每個人都表情好像複制粘貼一般,相同的焦躁,相同的恐慌,一張張不同的面孔被她收到眼底,轉了轉,沉了下去。
到底是為什麽?
方渡青做了次好人,等所謂小女孩的母親出來,才準備告辭。
不過那個頭發膨得像獅子王的中年女人,反而瞪着一雙眼沖方渡青噼裏啪啦砸了幾句話,“你誰呀你?怎麽沒經過家長的允許就和小孩子說話,要是有病怎麽辦?是不是就是想傳染給我們妞妞啊?”
她茫然,開口反駁,“這位阿姨,我是看小妹妹旁邊沒人,害怕被其他壞人帶走。”
“別說了,誰知道你有沒有病,離我們遠點,好不容易才搶到的藥。”
女人恨了她一眼,眼白快被扔出來,然後牽着還哭着的小女孩走了。
方渡青摸了摸口罩,搖了搖頭,轉身準備繼續去找更多線索,悶頭走了幾步,卻在即将走到岔路口的時候被一個行人撞到。
其實方渡青看見了,就像白紙上突然斜斜擦過一筆的黑線。
她還沒來得及後退,就被撞得嚴嚴實實,胸口悶痛。
那男人帶着黑色帽子,身後還跟着一個同樣全身黑的人,他們倆停下腳步,看見面前的女孩子,愣了愣,才開口道歉。
兩句話的功夫,方渡青看清了兩人的長相,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她揮揮手,表示并不在意,繞過兩人後繼續趕路。
回到江碧,方渡青迫不及待摘了口罩。
卻依然要通過新大樓的安檢,等待的人很多。
她長了經驗,站在格子裏發呆,看前面的隊列像事弱的貪吃蛇一樣,被一節節吃掉,直到她進了安檢室。
意外的,有只警犬。
黑色皮毛油光水滑,安靜趴在地上,一雙眼睛卻是亮亮的。
方渡青垂眼,看了好幾秒,在兩邊牆壁同時出現她的身體數據的時候,警犬擡腳,跑到方渡青身邊,繞着她轉了兩三圈。
才昂頭汪了一聲。
片刻間,幾個警察圍了上來。
方渡青收了笑,打量着他們,飛快掃了下自己的數據。
明明一切正常。
為首的那個人并不給她更多反應時間,“跟我到審訊室去。”
“……”
推開門,裏頭已經有幾個人。
方渡青看過去,認出了方才撞她的那個男人。
很快,她被領到審訊室裏的小單間,兩個記錄員分立左右,主位上是她從沒見過的男人。
穿着和時遇殊一樣的制服,眼神卻烏濁許多,眼尾處微向上挑,看她的時候就顯得淩人幾分。
然而,左側的那個記錄員,方渡青是記得的。
曾因為在電梯裏對她的碎嘴,被時遇殊打發去基層幹了一年,現在又站在那裏,面色不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