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康嬷嬷迅速擡頭，見顧明衍懶洋洋地在瓦片上曬着陽光，手指還握着一把劍，顯然是耍劍耍累了躍到屋頂上休息的樣子，他常常幹這種事。
此時顧明衍眯着眼，看向她們的方向，挑了挑眉。
“哎呦唉，表小姐咱們快走。”康嬷嬷确認那就是顧明衍後，看了看姜楚，驚呼了一聲，拉着她就要逃走。世子殿下最不喜外人來他院子周圍的。
可是已來不及，顧明衍輕施力氣，從屋頂越下，穩穩地落到她們面前，揚起一陣風，他把劍插入劍鞘中，問道:“嬷嬷可是說本世子什麽壞話了？”
康嬷嬷連連否決:“沒有沒有沒有，老奴只是提醒表小姐，說世子殿下喜歡安靜，讓她以後少來這附近。”
“是這樣嗎？”顧明衍望向姜楚，見她垂着頭，好似地上有金子。
姜楚愣了一下，随即道:“是。”
“沒說壞話為何見我就逃，心裏有鬼？”
“世子殿下早就上門提醒過阿楚，說以後離您遠一點，我們這就走。”
語畢，姜楚拉着康嬷嬷就走，裙擺搖搖晃晃，在春風中搖出一朵花來，更盛這滿枝桃花。
路上，康嬷嬷仍然心有餘悸，臉上的擔憂遲遲不散，姜楚安慰道:“嬷嬷放寬心，世子殿下大人不記小過，不會怪罪我們的。”
“小祖宗喲，老奴擔心的不是這個，殿下雖任性，但不會輕易動怒，您剛才說殿下早就上門提醒過您，怕是他當真不喜您進府。”
康嬷嬷又帶着憐愛的眼神看了眼姜楚，低聲道:“世子最煩書中各種之乎者也，表小姐家中又是書鋪，且您的才名早就被娘娘傳遍了全府，唉……總而言之，離他遠一點便是。”
“好。”姜楚皺眉，她來王府本就是報恩的，現在看來，陪伴姑母便可，顧明衍的恩情，只能用遠離他來報。
一路曲折蜿蜒，樓榭亭臺各個精致，走到一處端莊的門院前，康嬷嬷請她進門。
門內地上有大團大團的柳絮，下人們正在清掃，空中漂浮着微不可小的碎絮，他們只能拿掃帚撲，姜楚眸中帶着散散的笑意，這副模樣倒像是在撲蝴蝶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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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緊緊關着，繞是窗戶也一絲縫隙都無。
“表小姐，娘娘對這柳絮過敏，臉上起了些紅疹，不能見風，只好日日緊閉大門，您莫要介懷，她是歡迎您來住的，一早就把廂房收拾好了。”
“阿楚知道，父親說過的。”姜楚大方一笑。
康嬷嬷應了一聲，越發覺得新來的表小姐善解人意。
姜楚進屋，看到主座上坐着的人，容貌豔麗，眼波流轉，柳眉生姿，哪怕帶着面紗也能看出是個模樣頂好的美人，她穿桃紅衣衫，更顯得姿容迤逦，美豔地不可方物。
那份美是張揚着的，父親說過，她們姑侄二人五官有些相似，但兩人氣質不同，所以才沒有相似地那麽明顯。
姜長寧正舀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藥喝，她愛美，每喝一口都要從面紗下面放進嘴裏，這時見門開，走進來的是乖巧的侄女兒，立刻放下苦澀的中藥，露出欣喜的神色，她等了很久了。
“阿楚，快過來，姑母許久未見你，倒是長高了不少。”姜長寧站起身來，打量着面前面若桃花的大侄女兒，眼睛跟她像極了。
“阿楚給姑母請安，姑母萬福。”姜楚彎了彎腰，笑道。
姜長寧彎起眼睛，眼角皺紋若隐若現，但絲毫不影響她的美，她臉上滿是得意，道:“本妃看那蘇小賤蹄子還有什麽好炫耀的，本妃的侄女兒千嬌百媚，比她那三個女兒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姜楚摟住姜長寧的胳膊，把她扶到椅子上，端起藥碗，輕輕攪動苦澀的湯藥:“姑母，快把這些藥喝了，現在不燙的。”
康嬷嬷在後面關住門，轉身看姑侄倆親昵的模樣，眼角皺紋不由堆了起來，低低笑道:“表小姐，娘娘總是眼紅人家生的女兒，熟不知自己才是被羨慕的那一位，不說王爺對她寵愛有加，連兒子也生了兩個呢，那蘇側妃一個都沒生出來，背地裏不準多嫉妒娘娘呢，表小姐可要多勸勸娘娘，別叫她這般妄自菲薄。”
姜長寧佯裝氣惱，偏頭嗔怪:“康嬷嬷，別以為你侍候本妃多年本妃就不會怪你亂說話，你要是再這般說話，本妃就罰你今晚不吃飯。”
“好好好，娘娘，老奴不言了，等咱們表小姐勸告您。”康嬷嬷忙後退。
“本妃可是喜愛阿楚乖巧，所以才讓她進府的，最好能給咱們海棠院多争一口氣，滅滅那清香閣的威風。”姜長寧又補充，張開口，咽下姜楚遞過來的藥。
忽的門又開了，迎進來一陣風，姜楚連忙擋到姜長寧身前，好讓她避開這陣風，姑母愛美，若是再吹風臉上紅疹怕是會更嚴重。
康嬷嬷也迎上門扒頭，語氣不像剛才那般和藹，反而生硬了不少:“丹雲，你開門的時候能不能小心些，不知道娘娘不能吹風嗎，還開這麽大。”
被稱作丹雲的丫頭冷着臉走進來，手上提着一籃糕點，穿藍色衣衫，衣料倒是光鮮，頭上配飾也比常人貴重許多。
她低頭欠了欠身，再擡頭時，臉上卻換了一副臉色，楚楚可憐雙目含霧，唇角微微一抿，婉轉道:“娘娘，是丹雲不小心，丹雲給您帶來了桃花糕，忙着快些送到娘娘跟前，好讓您在冷清的房裏歡喜一些，沒想到驚擾娘娘了，請娘娘責罰。”
姜長寧罷了罷手，美眸轉向桌上的蜜棗，“你也是為本妃好，就免了罰吧，下次注意一點，康嬷嬷你也是，剛才那麽兇幹嘛？”
姜楚把蜜棗盤子往姜長寧面前推了推，好讓她能夠得着，随後注視着丹雲，這位姑娘姿色比其他俾子都要好，說起話來也是讨人喜歡，看得出來很受姑母寵愛，然康嬷嬷并不喜歡，她的白眼已經翻了好幾個。
果真康嬷嬷下一刻就辯護起來，“娘娘，丹雲這丫頭私下頗為狂傲，都是您嬌慣的，您不能再一味護着了，得好好管教管教她才是。”
丹雲拿手帕在眼角輕輕點了點，聲音哽咽:“丹雲命苦，一直在後院做浣洗衣服的活，要不是娘娘心善，丹雲哪裏能有這般運氣在這兒當大丫鬟，丹雲一門心思全在娘娘身上，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甘願。”
姜長寧揉了揉額角，不耐煩道:“你們快別吵了，整日惹人心煩，都是侍候本妃的人，互相埋汰什麽。阿楚，去給姑母倒杯茶來吧。”
姜楚應了一聲，伸手去拿桌上的瑩玉茶壺，不料尚未夠到，後背便多了一股沖撞之力，她眼眸顯出一抹驚慌，向後轉身，是丹雲握着茶壺的姿勢。
丹雲低頭，及時斂下眼中的恨意，從前伺候娘娘都是她親力親為的，現在這個剛來的表小姐就想搶了她的寵頭，門都沒有，她欠了欠身，恭敬道:“表小姐多歇歇罷，這種事交由丹雲來做便可。”
說着，便擠到姜楚前面，彎腰倒茶，剛運進王府的都是新茶，倒入杯中茶香便四處蔓延開來，姜長寧纖手端起那杯茶，沖着姜楚親切地笑:“阿楚，快喝杯茶緩緩口喝，來了半日竟讓你滴水不沾，是姑母的不對。”
向後倒退幾步的姜楚穩住身形，接過姑母手中的熱茶，婉轉道謝，她一門心思全在丹雲身上，剛才那股推搡分明是有意為之。
“阿楚，姑母這臉上紅疹還未痊愈，等痊愈了，便帶你去拜見家中老太太，先讓康嬷嬷帶你去廂房吧，姑母早就派人收拾好了，你放心住下，有什麽需要就向姑母提。”
姜長寧舉着一把銅鏡看，眉間的愁色又顯上來，她終是感到疲軟，便躺上床去歇息。
康嬷嬷白了一眼丹雲，随後領着姜楚出門，向廂房的方向走去，邊走邊道:“表小姐切莫小心丹雲那丫頭，嘴巴伶俐得很，最會裝腔作勢，且容易嫉妒別人，上次瞧見娘娘賞賜一個仆人花簪，私下裏二話不說就給人家搶了，老奴看着她像是不願你住進來的，剛才瞧您的眼神分明是不屑。”
姜楚點頭，心裏只覺王府複雜，才剛來一會兒，康嬷嬷便在她耳邊一直說着要小心別人。
丹雲默默地走上前來，聲音滿是淡漠:“表小姐，丹雲可沒那意思，您別聽康嬷嬷的話，她最見不得我好，莫非您也見不得我好？”
姜楚桃花眼波瀾不驚地盯着這丫頭，生出幾分探尋的意味。
丹雲被盯得頭皮發麻，平日裏那些個丫鬟小厮哪敢用這種眼神看她，哪怕是別家院裏的大丫鬟也對她恭敬有禮，越想越氣，便張了唇:“表小姐，您這般瞧我做甚，丹雲可受不起。”
姜楚眼眸一彎，聲音很柔，卻平添一絲寒意，她道:“你剛才叫我什麽？”
“表小姐。”丹雲作答，仍是倨傲的模樣。
“既然知道我是表小姐，還這般沒有禮貌，若是姑母知道自己的侄女兒被一個下人輕視，心裏該有多憤懑，你平日不拘禮數萬一是日後闖出大禍，讓姑母如何做人。”
姜楚見丹雲絲毫不悔改，還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她心中升起不安，主人跟前的下人有時也代表着主人的門面，若是她們都如此不知禮數，只會讓人更厭惡姑母。
丹雲眼眸轉了一轉，瞥見剛進院門的藍衣少年，便攪着手帕嗚咽起來:“表小姐若是不滿丹雲，丹雲走便是，何必這般為難丹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