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姜楚沒有開口，只夾着面前的竹筍，不再看顧明衍。
顧青鴻請了這話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外人都傳表小姐嬌縱，也不看看自己兒子這副樣子，半點待客之道都沒有，說話毫不客氣，這是對一個小姑娘應有的态度嗎！
可他不敢訓斥，萬一顧明衍撂擔子不幹了，自此以後再也不上書院了怎麽辦，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怎麽着這兩人的關系才能好一些呢？
餐桌上的人一個個都往他們的方向看，顧明瑾最先開口:“五姐，我跟你換一下位子罷，我去給我表姐夾菜，她最喜歡吃魚了，怕是夠不着！”
顧茗瑤聞言點了點頭，正要起身，便被老夫人制止:“胡鬧呢，阿衍一個大活人在這裏，還怕幫不了阿楚麽？阿衍，你長大了，幫着照顧一下客人也是極好的。”
從前的顧明衍就老往慈安堂跑，對老夫人格外敬重，越長大越少來，別人都以為他跟老夫人生疏了，甚至鬧了些矛盾，鐵定不會聽話地幫姜楚夾菜，姜長寧更是都打算開口讓姜楚回她身邊坐着了。
沒想到那個一臉不情願地人竟然聽了進去，默默把筷子伸到了紅燒黃魚的盤子裏，夾走了一大塊，先是放到自己盤裏，一點點把魚刺剔了個幹淨，才放到姜楚盤裏。
動作細致入微，跟臉上的表情不太搭，夾完魚後，又為她添了些其餘的菜，一會兒姜楚的盤子裏就堆了一座小山。
罷了，也許這就是顧明衍，總讓人猜不透心思，衆人收回驚詫的表情，不再看戲。
姜楚看着盤子裏的小山堆，分成兩半，喜歡吃的放到左邊，不喜歡的放到右邊，她看了看周圍人的盤子，都是極少的，她又不好剩下許多，便瞥了眼顧明衍的盤子。
上面空白無一物，她伸筷子，從離她最近的菜盤裏加了塊竹筍，輕輕放到顧明衍碗中，見他沒有抗拒，反而是直接放進了嘴裏。
顧青鴻看在眼裏歡喜不已，兩個小輩這樣友愛多好，又道:“阿衍，多吃點兒，阿楚你也幫他夾些那邊的菜。”
姜楚應了一聲，趁着夾菜的功夫，把自己盤裏不喜歡的菜悉數還給了顧明衍，她夾地很認真，等擡頭對上他那雙狹眼時，手不禁抖了抖，一塊肉帶着汁水便掉到了顧明衍的衣袖上，在上面留下一道有味道的印記。
顧明衍:“……”他冷眼看着姜楚手忙腳亂地拿帕子在他衣袖上亂擦，她指尖微涼，時不時劃過他手腕上的皮膚，每碰一次都讓他的身子再僵一下。
“我自己來。”他拿過姜楚手裏的帕子，随便擦了兩下，就繼續吃飯，一口一口把她夾過來的菜全都吃進肚裏。
姜楚理虧，不再言語動作，默默悶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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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林靜臉上的表情諱莫如深，笑道:“阿衍也會照顧人了，看你這剔魚刺的動作這麽熟練，莫不是練過？聽說清河郡主也喜歡吃魚，她最近剛去了書院念書，就是你早起讀書的前一天去的。”
顧茗毓接着道:“是啊，清河郡主她前幾日去的書院，男學和女學也就一牆之隔，二哥時常坐在牆頭賞風景，定是經常能見着她。”
顧明衍餘光掃過去，姜楚正悶頭吃飯，他又為她夾了塊魚，道:“不曾見過，書院是讀書的地方，又不是讓人爬牆的，本世子哪有閑工夫上牆頭。”
顧茗毓輕輕一笑:“二哥說得對，是去讀書的，只是，我常聽清河郡主提起你，說你們幼時在宮中一起玩耍，做過許多讓人生笑的事兒，還說有時間會來王府拜訪祖母。”
“我這老婆子有什麽好看的，同我也不親厚，拿我當個幌子罷了，別有心意啊！”老夫人笑着哼了一聲，“讓她挑個好時間過來，全家人都在的時候，熱熱鬧鬧地好。”
清河郡主是魏皇弟弟陳王的女兒，姜楚前世未曾見過，今日聽他們提起來一點兒印象都沒有，自然也不知這位郡主的性子如何，她本就不喜同人交往，便在心裏盤算着怎樣躲過這場應酬。
顧茗雪一直沒有說話，眼神一個勁兒往顧茗毓身上瞟，擔心着萬一三姐也看上五皇子了怎麽辦，毫無心思吃飯，聽到清河郡主，頓時來了脾氣。
“她清河不過是心儀二哥，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裝什麽裝，直接說來府上看二哥好了，幹嘛拿祖母當幌子。”
姑娘家的心思婉轉又隐晦，誰人都不會輕易說出口，一下子被顧茗雪點破，雖說正主不在，可飯桌上氣氛也是莫名凝結。
只有姜長寧輕輕笑出了聲，“蘇側妃是怎麽管教女兒的，背地裏說人家郡主的話，雖說不是公主，可好歹是皇家的人，是在太後身邊長大的，怎麽着也不能讓人随便言語罷。”
蘇林靜撐不起臉色，狠狠瞪了一眼顧茗雪，“雪兒日後說話安穩一些，別丢了王府臉面。”
顧茗雪不服氣，母妃總是責怪自己，平時對三姐跟個寶兒一樣，護在手心裏，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可她又不敢反抗，畢竟母妃發起脾氣來不容小觑。
顧明衍心思不在她們的對話中，自顧自地吃着飯，一會兒就把盤裏的菜全吃光了，擱下筷子，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吃飽喝足的模樣。
這下他躲過了姜楚的餘光，完全放松下來，便盯着那道倩影看，從發髻看到纖腰，盈盈一握，就能折斷。姜楚察覺到身後的目光，轉頭看他。
他輕輕一咳，道:“吃這麽多，還沒飽！”
見姜楚瞬變的表情，顧明衍有些悔意，他真不是故意說出來的，只是一被那雙桃花眼盯着就跟中了邪似的，失控！
姜楚很想反擊回去，可她的确是吃的人家的飯，人家說兩句話她也奈何不得，只能沉着氣惱怒轉身。
顧青鴻氣得想要揍人，硬捏着茶杯，“顧明衍，外面天色已晚，路上難免有石頭土坑，你跟阿楚院子離得近，提一盞燈籠把她好生送回去。”
顧明衍沒表态，顧明瑾先開了口:“父王，王府的路寬敞平坦，哪裏有什麽坑什麽石頭的，您記混亂了罷，我表姐她眼睛好使地很，根本不用……”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顆紅棗擊中了額頭，瞧見顧明衍警告的表情後，噤聲不言。
“走不走？”他站起身，敲了敲姜楚的椅背。
姜楚早就被顧明衍那句話惹得不想吃飯了，很是無聊，又找不準時機離開，反正是顧明衍先提出來的，她也跟着站起來，起身離開。
出了慈安堂的大門，一陣涼風襲來，姜楚打了個抖，扶緊雙臂，在前面走着，顧明衍在她旁邊跟着，閑散邁步。
青葵唠叨:“小姐，冷了罷，還不如來的時候換身衣服呢，總比這身厚實一些。”
姜楚輕笑:“你也會怪我了呀，別照着康嬷嬷一樣發展，我姑母可是最怕她唠叨了。”
剛說完，康嬷嬷的嗓門兒就在身後響起:“小姐，您慢着點兒，哎喲喂，可把老奴給累壞了。”
她停住腳步，問:“嬷嬷發生了什麽嗎？”
“您家中來傳信，說是您的兩位弟妹想要過來看看，他們大概明天一早就會過來，門口的夏叔剛傳了話，娘娘就命老奴把這消息給您帶來了，說您肯定高興。”
“我也很是想念他們，那明天我去門口接他們。”姜楚一聽，臉上的喜色顯露出來，她許久未見到家中那對兒活寶了。
顧明衍手持着燈籠，這是他第一次為別人照路，沒有經驗，燭火也不穩當，在裏面晃來晃去的，姜楚看不下去，一把奪了燈籠，穩穩地拿在手裏。
他打了半天腹稿，才問出一句話:“餓不餓？”
姜楚聽這句話險些被氣笑了，“世子不必警告，我以後會吃少點兒的，絕不浪費你們顧家一粒米。”
一股挫敗感在顧明衍心中蔓延開來，他本不想這樣的，現在看來，姜楚倒以為他是個小氣之人了，花兒不讓摘，糖人不讓咬，這下連飯也不讓吃了。
他放慢腳步，脫下外袍，伸到姜楚面前。
姜楚躲過:“世子這般尊貴，阿楚不敢接受，您自己穿吧，得了風寒還要怪我了。”
“愛穿不穿!”他雖嘴裏說着，卻也是細細地敞開衣衫，搭在了姜楚肩上。
“你先回去，我出去一趟，待會兒就回。”顧明衍整個人陷在夜色裏，清瘦高俊，竟有些溫柔。
姜楚不再看他，出去就出去，她還能攔着不成？
“小姐，奴婢覺得世子沒那麽厭惡您，起碼沒有一走了之，還報備了一下，給足了您面子。”青葵見姜楚悶悶不樂，出口勸說。
“他是世子，本就不用給我面子，想去哪就去哪，想讨厭誰就讨厭誰，我們這些外人又管不着。”
青葵巧笑:“奴婢覺得他是個很細心的人，怕小姐凍着了還把外袍給您穿。”
月白的錦袍質地柔軟，寬寬大大的，披在姜楚身上，讓她越發纖細瘦小。
她裹在顧明衍的氣息裏，慢慢走到上景苑的門前，往後看了一眼，仍是不見人影，說好的待會兒就回呢？
等姜楚心不在焉地洗漱完後，院外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她驚了一下，連忙裹緊外衫，整理了一下散開的頭發，跑到椅子上端正坐着。
院外有交談聲傳來，她越發緊張，仔細聽又聽不得什麽。
半晌，青寇青葵手中提着一堆東西走了進來，她們又是驚又是喜:“小姐，這些吃的都是世子剛才命阿禮送來的，裏面有很多種呢。”
裏面大多是小吃食，桃花糕最為明顯，下面堆着好幾種不同的糕點，梅花香餅等京城最有名的小吃都含在了裏面。
最下面壓着紙皮包裹的糖人，姜楚手指一頓，拿出來細細觀看，跟她上次咬的那個一模一樣。
“阿禮送來的？顧明……世子呢？”
“小姐，奴婢沒見世子，只見了阿禮，阿禮說這是世子陪禮道歉的，說他實在不該在餐桌上說那句話，尤其是說小姐一個女子，于禮，他該道歉，希望小姐能吃好。”
姜楚摸了摸肚子，她吃的剛剛好，并不覺得餓，卻還是把糖人吃掉了，甜味兒從舌尖蔓延至心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