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清晨,姜楚提着裙擺,沖打掃院子的青寇招了招手:“我們去接人吧,他們應該快到了。”
“小姐,剛才康嬷嬷派人過來了,說是晗小姐跟皓少爺已經來了,在海棠院裏跟娘娘請安呢。”青寇眨了眨眼,繼續道:“奴婢見您睡得太香了,所以沒忍心喊您起床……”
姜楚揉了揉眼睛,來不及同青寇講道理,就向海棠院跑去,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弟弟妹妹了,對家裏人也頗為想念。
青寇趕緊放下手上的活,緊跟上去,“小姐,您慢點兒,別摔倒了。”
姜楚邊跑邊回頭催青寇快一點兒,一擡眼就看到隔壁院子的屋頂上坐着個人,穿着藍色衣服,整個人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盤腿而坐,身子并不端正,甚至有些随意。
姜楚心中突然想起康嬷嬷的話,她說世子練劍練累了會在屋頂上休息,如此,這便是練累了罷。
顧明衍眸光望向她,閃過一絲緊張,他迅速起身,從屋檐上掠過,身形快到姜楚看不清。
她有些不知所措,攥緊了衣袖,不自覺咽口水。沒來得及後退,衣領便被人抓住了,溫涼的手指貼到了她的後頸,這張大手瞬間扭轉了她的身子。
姜楚只得抓緊顧明衍的手臂,來平衡自身,她想多了,不可能摔倒的,腰間的大手早就托住了她的全身,莫名的安全感在心底逐漸散開。
她張了張口:“你要幹什麽?”
顧明衍把她身子扶正,“走個路而已,非要撞樹?”
姜楚立刻轉頭,那棵柳樹紮根土壤裏,柳枝随風搖曳,仿佛在嘲笑她眼神不好使。
被吓得蒼白的小臉慢慢回轉過來,她有些無地自容,怎麽總在顧明衍面前出醜,可是,他剛才在陽光下真的很好看啊!只胡亂地看了一眼,就亂了她的心神。
慌慌張張地道完謝後,她捂着心口離開,邊走路邊聽着青寇的叽叽喳喳。
“小姐,世子剛才真的好快啊,一下子就過來了,而且還把您護在懷裏,好溫柔诶。”
姜楚盡量保持着自己平靜的臉色,腹中诽謗顧明衍,什麽溫柔,明明下一刻就冷了臉。便加快了步伐,到海棠院的時候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剛走進門裏,便被姜晗撲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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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你有沒有想我?我可是給你帶來了你最喜歡看的書噢,還有香噴噴的棗糕,父親親自下廚做的,我給姑母留着一份,剩下的都給你。”
姜晗的一雙鳳眼靈動,将手上的小包袱給姜楚看,一臉求贊嘆的表情。
姜楚不禁彎起唇角,揉了揉姜晗的頭,“當然想了,父親居然還會下廚房,棗糕好吃嗎?”
姜皓跟姜長寧從屋子裏走出來,沖她微笑:“父親做糕點的時候弄了滿身的面粉,滑稽的很,母親勸他別做了,可是他堅持要做,說是要我們拿來給你嘗嘗。雖然沒有那麽好吃,這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姜長寧也跟着嘗了一口,“味道還是可以的,就是有些甜了,也不知放了多少糖,大哥他本來就不知輕重的,小時候就經常放多鹽,快老了卻又放多糖。”
她回憶起幼時的情景,臉上溫和柔軟,擺了擺手,“你們去玩兒吧,多說說話,許久不見了,定是有很多話要說,姑母就不插嘴了。”
三姐弟從海棠院回上景苑,一路上姜晗都在撫摸着發髻上的簪子,“阿姐,姑母的首飾好多啊,她一直在給我東西,可是父親叮囑過了,讓我只收一件,我就選了這簪子,好不好看?”
姜楚笑着回:“我們阿晗長得好看,自然戴什麽都好看,父親說讓你只收姑母一件東西,又沒說不讓收我的,待會兒你多帶些回去,都帶回去也無礙。”
“阿姐,你別太慣着她,看她那驕傲的模樣,回到家裏指不定怎麽炫耀呢。”姜皓推開姜晗,擠到姜楚身邊。
“我告訴你姜皓,這說明阿姐喜愛我,你就是吃醋嫉妒我,有本事你也打扮成女子啊,這樣的話我所有漂亮的衣服都給你也樂意……”
姜皓說不過她,只好閉嘴不言。
到了上景苑,姜楚命令青葵拿出首飾盒子,對着姜晗說:“你随意挑,阿姐本就不經常戴,不用顧忌我。”
姜晗眼睛放光,卻還是止住了心思,“阿姐,我也只拿一件,多了不好,那跟老占咱們書鋪便宜的表姑有什麽區別,所以只挑一件的,既沒辜負你的心意也滿足了我,一舉兩得啊!”
沒等姜楚開口,姜皓就把她拉了出去,青葵急急地跟上去,姜皓扭頭,只得又拉着姜楚走出院子。
姜楚迷迷瞪瞪地,也不知姜皓這麽神秘幹什麽,只得讓青葵先進去。
“阿皓,有什麽事兒嗎?怎麽這麽神秘?”
姜皓朝着四周看了看,把她帶到牆沿下,“阿姐,你在這裏過的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姑母非常照顧我。”
他支支吾吾地開口,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阿姐,你答應我,一定不能嫁給周晉,他就是個僞君子,我上次看見他走進了青樓,左擁右抱的,快活極了。”
京中的青樓全聚集在那一條街上,若有人去的話,必定是為了尋歡作樂,姜皓小小年紀為何去那裏?
姜楚心裏一咯噔,關注點不在周晉身上,“你怎麽去青樓這種地方,莫不是……”
姜皓臉一紅,急忙辯解:“你別誤會,我就是陪着靜儀姐過去的,她要為花魁做舞衣,我閑來無事,便陪她走了一遭。”
楊靜儀平日跟姜皓關系不錯,姜楚這才放下心來,輕舒了一口氣。
“阿姐,你還沒答應我呢,不要嫁給周晉,他不止人品不好,心思也不正,瞧他那樣子,定是青樓的熟客。”
姜楚笑着回應:“你放心吧,我不會嫁的,就算父親硬逼着,我也不會嫁的。你若不信,我就發個誓。”
姜皓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就好,阿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人要看仔細了,不要亂信別人,也別太聽父親的話……”
一長串的唠叨終于結束,姜楚不免有些感動,姜皓年紀雖小,心智卻不小,平日裏竟有幾分兄長的姿态,總是默默護着她和姜晗。
“阿姐,你若找不到好郎君,我就養你一輩子……”
一聲嗤笑打斷了姜皓的專注,來人舉着一串紅豔豔的山楂,許是天氣逐漸轉熱的原因,上面并沒有糖包裹,他慢慢走過來。
“你這麽小,怎麽養?”顧明衍似笑非笑。
“你、你偷聽我們說話。不準告訴別人。”姜皓比姜楚還要慌張,說話都有些磕絆。
顧明衍笑了兩聲,把山楂塞進姜皓手裏,“小孩,你怎麽這樣慫恿你姐姐?那可是終身大事。”
姜皓不服氣:“什麽慫恿,我阿姐本就不想嫁,周晉那個狼窩誰願意跳誰跳,反正不能是我阿姐。”
顧明衍手心布上一層細汗,聲音低沉,轉頭問姜楚,“真不想嫁?”
姜楚本不想多說,可是看到顧明衍有些渴望的眼神,似是得不到答案就不罷休的意味,她輕聲言語:“那是父母之命,本不是我的意願,自然是不想的。”
那聲音軟糯,卻又堅定,一字一句,仿佛在他心上開了個口子,裏面壓抑着的情愫和苦悶,全都悉數散盡,數年的不甘倒像是個笑話,遐想了那麽多年的情敵,居然不曾進過她的心。
他在京中任性妄為,膽大包天,不畏懼人和人,卻害怕一個連碗都端不好的小姑娘,怕她的眼淚,怕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幼時的初見,壓斷了他的一枝桃花,也幾乎搶走了他的整顆心。
強取豪奪不是沒有想過,他曾無數次想要提刀威脅着周晉取消婚約,卻又無數次壓下這股邪念,他怕極了姜楚怨他恨他,那般清高孤傲的人,必會這輩子都不肯靠近他。
自從姜楚住進王府,他拼了命地擋下自己想要見她的心思,在心裏告訴自己,該遠離她,該不見她,可每次都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姜楚瞧着面前突然僵住的顧明衍,不僅有些奇怪,他似是在想着什麽,眸中是她看不懂的光亮。
于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你不要告訴我父親。”
在悔恨自己浪費了數年的顧明衍心口一震,低頭看着姜楚,突然笑了,溫柔至極,“好,不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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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楚送走姐弟二人後,回上景苑,路上不禁想了起顧明衍,他似乎沒有那麽讨厭自了,竟然可以對她笑得那麽溫柔,而且還沒醉酒。
想着,便伸手從旁邊的花圃裏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裏,左右搖擺。
身後突然傳來一衆老媽子和小丫鬟的驚天大吼,吓得姜楚差點站不穩腳跟,她驚慌地轉身,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麽。
回頭,她們悉數跪在地上,渾身打着哆嗦,為首的嬷嬷都快哭了,眉間的皺紋能夾死一只蒼蠅,她顫抖着:“阿楚小姐……您您……您怎麽能這樣,這樣殘害花草。”
姜楚看了看手中的狗尾巴草,就是普通的雜草啊,平時人見了都會清理掉的,怎麽到她這兒,就成了殘害花草。
“阿楚小姐,世子曾看了這顆草一下午,眼角眉梢都帶着喜意,想來定是極其名貴,老奴想着,是不是跟桃花一樣珍貴,所以,命人好好守護,您……您竟把它摘了下來,世子怪罪起來,怎麽辦啊。”
老嬷嬷真的快要哭了,她親眼瞧見世子蹲坐在那裏半日之久,瞧着那顆狗尾巴草笑得跟傻子一樣,還多次伸手愛撫,可是這麽一棵草居然被表小姐拔了,她們這些奴婢既害怕世子,又懼怕姜側妃,如此一來,可能會成為炮灰,萬一被責罰了,這條老命可怎麽辦。
姜楚很無語,她才剛剛覺得顧明衍沒這麽讨厭她,轉頭就摘了人家心愛的狗尾巴草,這不是找揍麽!世子的品味還真是不一般,這棵草,有什麽好看的?
她嘆了口氣,“我去賠禮道歉,不怪你們,不用跪着了,起身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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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下午狗尾巴草的顧明衍此時盯着他手中的茶杯看,笑得一臉蕩漾,這陣仗像是要看一晚上。
阿禮不敢大聲說話,只在他耳邊輕輕問:“主子,您看了這麽長時間,杯中的水都涼透了,要不要再換一杯?”
見顧明衍沒說話,他又擔心喝了涼水傷身,便小心翼翼地往杯裏添熱茶,他看見顧明衍越發笑得蕩漾,抖了抖手,半壺水都灑在了錦衣上。
阿禮慌忙擦拭,只見主子擺了擺手,毫無責怪地意味,轉頭又盯着花雕木床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