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卷名為--菩薩蠻,已正式開始
① 出自〔明〕 洪應明的《菜根譚》。
☆、小尾巴
鏡碎之聲揪得鹿楠心中一緊,連忙随着他們二人的腳步趕至前廳。還未站定,她便掩鼻作嘔,好大的一股腥味!
似血腥味,又似屍臭味。
令她震驚的是,整個廳內的鏡子都在不住地晃動,好像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樣。清骨眼疾手快地将店門關閉,避免過路的行人看到這一異象。
靳恪則站在西南角,望着地上碎成渣的鏡面沉思。鹿楠驚奇的發現,鏡渣上竟有絲絲的黑氣往外滲漏,惡臭正是由此傳來。
清骨也面露凝重,對她解釋道:
“上次我和你提到過,說店裏的鏡子看似擺放的雜亂無章,實則是布了陣法的,吸引家裏進了祟的客人前來采買。現在你也是自己人了,告訴你也無妨,這其實是個雙面陣,隐藏的作用便是偵測城中黑巫師的行徑,只要黑巫師一使用巫術,就會鏡碎,從而知其方位。”
鹿楠這才想通過來,怪不得滌心齋坐落于奉天的市中心地段,一直還以為是因為靳恪有錢,原來是為了方便定位的選址。
她揮了揮面前的空氣,“這味道又是怎麽回事?”
他皺了皺眉,顯然也很是不喜這味道,“黑巫師施術時都會帶有這個腥臭味,很讓人反感。但是巫師學員們在處理天道任務,吸納施罪人身上的欲望之氣時,也是黑色的,不過那是無味的。這樣,倒是可以很好的區分黑巫師與普通人的身份了,聞它臭不臭即可。”
她默默地記住了。
那頭靳恪的面色也恢複了正常,揮袖間閃電劃過,碎境與黑氣全部在瞬間被碾成齑粉,随風消散。
他朝二人走了過來,“我去西南處看看,清骨繼續看店。”然後望向鹿楠,“你就好好享受你最後的幸福時光吧,把腿啊手啊什麽的都養好,從明日起開始老實地和我學習巫術,別到時候又喊疼偷懶,我可是很嚴苛的。”
鹿楠沖他嫣然一笑,“師父慢走~”
他心裏有些飄飄然地走了,嗯……這丫頭雖沒規沒矩的還調皮,不過有一點特別好,不記仇,早晨鼓着的腮幫子現在全消了。嗯……還很有眼力勁,馬屁一般都是做全套的,剛做徒弟的熱乎勁也是很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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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骨趕忙把店門的木板又給揭開了,回來時發現鹿楠正盯着櫃臺上的報紙看得仔細。
他好奇地走了過去,瞅見晨曦日報首頁上有着黑色加粗的大标題:
“靈異作怪夜總會,街頭裸屍頻現,天下恐将大亂!!!”
他扯了扯嘴角,這幾個驚嘆號也很是應景啊,無語地笑了,“你不用放在心上,過段時間這傳聞又會被新的奇聞給壓下去。”
她咕哝了一句:“衷初哥哥明明把所有事都攬到假酒的緣故來着,警方不會出面解釋嗎?”
他想了一下,“警方或許解釋過,但是報社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誇大其實是個常見的手段,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她并未過多的糾結此事,而是望着報紙沉吟了片刻,心下猛然一動。
随即沖他吐了吐舌頭,“好清骨,屋裏悶得慌,我想出去散散步,這點小事,你肯定不會和師父說的吧?”
他雖面露猶豫,但還是答應了她。他一生都跟着靳恪,沒什麽朋友與親人,鹿楠在他心裏,已然占着一個不輕的分量了,任何事,只要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他都希望能滿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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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日薄西山時,靳恪才蹙着眉回來。恰巧遇到鹿楠也在前廳,畢恭畢敬地對他打着招呼,“師父你回來啦~”
他輕“嗯”一聲,心裏對她這般乖巧倒覺得有些不适應。
清骨是個急性子,攏了過來,“那邊情況怎麽樣?”
靳恪搖首,“我去的時候,已經沒有半分黑巫師的蹤跡了,那名黑巫師很是狡猾,應該是臨走前做了處理的,我将方圓十裏的地方都搜尋遍了,還是無果。現在我在懷疑,那地可能根本就沒有黑巫師。”
“怎麽可能?那鏡子不會平白無故地碎吧?”清骨感到不敢置信。
“那裏有片很大的墓地。”靳恪分析道:“黒巫的腥氣确實和屍臭太像,那地陰氣太重,或許是陣法誤判也未可知。“
清骨這才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
靳恪瞥了一眼胸口微微起伏的鹿楠,似乎是在喘着氣?只是她額頭上的細汗又是怎麽回事,倒比他更像一個從外面趕回來的人?
接下來便開始了學習巫術的殘酷日子,每日,靳恪都會花費一上午的時間,耐心地教授鹿楠一個巫術。
他還是對那處墓地不太放心,所以下午一般都是去那附近查探的。晚上回來必定會檢查她那日所學的巫術鞏固得如何,離巫術考核僅剩兩年的時間,她必須得抓緊些。
鹿楠最開始以為巫術都是一板一眼的,後來才發現,竟出乎意料的稀奇古怪。她以前沒有經過籠統的學習,以為和現代電視上看到的仙術一樣,所以一直都是用意念操控的,殊不知通過咒語加持,會衍生出很多奇特的功效。
比方說她今天學習的這個,叫做“說謊不如跳舞”之咒,意思很是明了,問受術之人一個問題,如果那人說謊了,就會不停地跳舞。
這夜,靳恪風塵仆仆地歸家,見鹿楠老實地坐在石凳上練習着巫術,唇角微彎,向她走去,“讓我瞧瞧你今天的成果。”
她挺直了身板,流暢地吟誦起了咒語,水藍色的霧氣彌漫,最後一個音符剛落,他便在空中做了一個虛推的手勢,緊接着她一個激靈,有些炸毛地沖靳恪怨道:
“不帶這樣反彈的啊,師父!”
靳恪的瞳孔深不見底,忽問道:“每天下午你都出去幹嘛了?”
她吸了一口涼氣,原來他是為了這茬,不信這個邪地回答道:
“逛街去了。”
誰料下一秒,她的腳就不受控制地被擡了起來,在地上一打二打三打打地跳起了踢踏舞……
靳恪面上竟毫不意外,慵懶地坐到石凳上,細細地品味起她的舞姿,還很享受地點頭,“跳得很好。”
她幹笑了兩聲,跳到了他的身邊,“師父~我我我我錯了,其實我是去戲園子看戲去了,您大人有大量,就繞了我這一回吧!”
他很有興致地鼓了鼓掌,“鹿鹿繼續,不說實話不準停哦!”
鹿楠眯了眯眼睛,狠心一咬牙,抓起他的手就将物種切換成了華爾茲,沖他燦爛一笑,“徒兒一個人跳多沒意思,不如師父一起呀~”
靳恪滿臉的錯愕,欲掙脫開來,可是她就像個狗皮膏藥似地粘着他。他欲怒斥,這丫頭卻摸準了他的心思,驚懼地道:
“莫非,師父是承認自己老了?連舞都跳不動了?”
于是,二人跳了一整夜的舞,誰也不肯服輸……
後來還是清骨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将他們硬生生地給分開的。
躺在床上的鹿楠,用力地給發麻的小腿活着血,心裏暗自發誓,哼,日後若是出師了,定要讓師父也嘗嘗苦頭。
耳朵仔細觀察着隔壁房的動靜,未幾,了無聲響,師父應該是睡熟了。還記得他剛才進房的時候說了句,今日停課。
她心裏偷笑,這種不服老的人,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她雖然很乏累,但心知現在并不是睡覺的好時候。起身換下了汗濕的衣服,輕手輕腳地出了滌心齋。
她自以為做得很隐蔽,殊不知後面還跟着位雙腳發顫的小尾巴。
靳恪現在也很是了解她,知道她越是乖順,就越是有鬼,可不,現在就要抓到她現行了。
只是一個上午過去了,他扶着拐角的牆雙腿一個勁地發軟,滿面的苦澀,這丫頭的腿是鐵打的嗎?逛街逛了一個上午,連個凳子都不帶坐一下的。
難道真的是他老了?他的心情有些小憂郁,那頭鹿楠進了一家鐘表店,竟閑情逸致地這試試那試試。
他頭頂有三根黑線,這丫頭沒錢還逛得這麽起興?難道咒語失靈了?她白日裏真的是在逛街?
中午,她在街邊吃了一碗馄炖。然後就真如昨夜所言,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一家戲園子,聽了一下午的戲。
《中山狼》的戲接近尾聲,就在靳恪準備放棄跟蹤的時候,鹿楠忽然貓着身子離了園子,鬼鬼祟祟的,瞬間激起了他的警惕,真正的好戲終于要來了!
鹿楠七拐八彎,閃身躲到一個石牆後,偷瞄着一個老舊的弄堂口。
靳恪在不遠處,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發現一位身子佝偻的老婆婆正在将一個煤爐車推到角落裏,老婆婆慈眉善目,拿起車上的一個布包,顫巍巍地進了弄堂。
他心下正生疑,卻見她嘆了口氣,走到了煤爐旁,雙手彙聚了一捧氣霧,倒進煤爐裏,嘴裏還神神叨叨地自語着:
“婆婆這記性真是一日比一日差了,又忘記了要澆熄爐子,這麽旺的火要是燒一夜,定要浪費不少炭火了!現在煤炭也不便宜,婆婆怕是又要急哭的。”
靳恪聞言一愣,心裏有種感情忽然膨脹起來,他也不知道是何感覺,就是覺得在落日餘晖下的鹿楠,眉眼含嬌,耳邊掉下了一兩縷碎發,随風飄散,儀态溫柔。
這丫頭每天不遺餘力地往外跑,是為了做這些攜老扶幼的事嗎?為什麽不願意告訴他呢?怕他說她把巫力用在無關之人身上嗎?
這傻丫頭。
不過也不是所有事的畫風都是這麽暖心的。
鹿楠擡頭瞧了瞧天色,不早了,是時候該回家了,走到了通往城中心的主道上。
斜陽照得歸家的路人們都有些懶洋洋的,擡不起精神。忽然,汽車的鳴笛聲,響徹了街角。
靠得近的行人紛紛避讓,鹿楠也往路邊挪了一大步,她面色有些不豫,最是讨厭這樣的富家子弟開車在街頭橫行了,毀了她寧靜的好心情。當即心裏默念了一段咒語,一指身旁的井蓋。
汽車行過她身旁時,軋過了那個井蓋,井蓋掀了掀,然後汽車就這樣開了過去。
……
鹿楠:我去,計算失誤,這輪胎怎麽這麽大個?原本還想讓它陷進去來着……
靳恪猛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嘁,這丫頭真是胡來,要不是他臨時讓那輪胎變大了,她又要整出些幺蛾子了。
鹿楠郁悶了好一會,正準備離開,忽然有個五歲大的男孩朝她這個方向跑了過來,他手拿着棒棒糖,笑得無邪,他的母親在其身後追趕着,要他慢一些。
他越跑越起勁,眼看着就要走到那枚井蓋上了,吓得鹿楠趕緊從懷裏掏出了隐身墨鏡戴上,一個箭步沖到男孩身後,凝着藍氣朝他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将他推得離井蓋隔得老遠。
她同時搶過他手中的棒棒糖,一不留神就跑開了,笑得古靈精怪,自語道:“熊孩子,這個就當姐姐救你一命的報酬。”
男孩看着手中的棒棒糖不翼而飛了,頓時哭得稀裏嘩啦的。
他母親也追了上來,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棒棒糖是你自己不相信弄丢的,男兒有淚不輕彈,堅強些,哎喲!你怎麽還尿褲子了?”
他頓時哭得更委屈了,“我沒有!”
“狡辯!你看你這褲子濕了一大塊!”
靳恪凝神一看,可不是嗎?濕了老大一塊,很明顯是鹿楠施術時把握不當,水汽沒能收放自如。
他笑着扶額,既然她這麽有閑心到處晃悠,看來要加重她練習的力度了。心裏盤算着,腳實在是走不動了,無心再跟下去,往滌心齋的方向飛去。
鹿楠看着街角那電光一閃,這才徹底松了口氣,再顧不得淑女形象與路人眼光了,一股腦地就坐在了地上,強撐着走了一天,只覺自己的腿怕是要斷了!
她一手捏着腳,一手将棒棒糖塞到了嘴裏,得意一笑,終于把這小尾巴給甩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口號是:甜到齁!!!!
猜猜鹿鹿真正在幹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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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狼》這個戲劇,是明朝的康海寫的,出自東郭先生誤救中山上的一只狼,反而幾乎被狼所吞的典故。
暗示着鹿鹿真正的所做之事其實是別的~
☆、老妖婆
近來,奉天城內,掀起了一股人心惶惶的怪象,原因無他,自是因為前段時間“不早朝”的顧客裸屍事件。
雖然警方已經張貼過公告,告知市民們兇手早已捉拿歸案了,但走街串巷中的邪乎言論仍未消停。
加上報社輿論的吹鼓,各類說法層出不窮:有人揣測真正的兇手其實并未落網,那公告只是警方為了安撫民心所為。
竟然還有人真将此事往巫師的身上引,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不過民衆并不了解巫師這個組織,所以并未過多将這一說法放在心上。
最多人信服并口口相傳的,還是最後一種,說那真正的兇手其實是吸人精元的老妖婆,專挑年輕男子下手,為什麽有這樣的一個猜測呢?主要還是因為受害者遇害時的衣服總是會被扒光,有一種被“嫖”了的感覺。
而這世人心中皆懼怕不已的“老妖婆”,瞅準了此時人人自危的心裏,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好商機!自制了一個簡易的攤鋪,坐落在奉天城最為繁華且人流量最大的商業地段,挂了一個幡子,上面寫了一排字:
只看有罪之人,只忠贖罪之事。
不得不誇贊鹿楠是天生的商人,慧眼極佳,這生意已經做了一周有餘,當真是紅紅火火。
世人中無論男女,皆怕因為自身的罪孽深重,引來老妖婆的觊觎,紛紛前來占蔔,殊不知自己卻是抹幹淨了脖子,往老妖婆的獠牙上撞呢。
鹿楠生來就是一副小丫頭片子的臉,怕無法獲得他人信任,每日特意到廚房抓了一大把面粉往頭上糊,同時為了營造出一種老态,用膠水粘出各種皺紋。她也不想這麽拼做傷害皮膚的事,可是誰叫靳恪還沒有教她那變臉的巫術呢。
不過她唬起人來倒是一套一套的,客人們都是對她心服口服,人稱鹿老。
她還把現代學來的“限量”手段也照搬了過來,每天下午才開張,一日只看五人!
搶來的,永遠是最好的。她這小攤鋪甚至還誕生了幾位“黃牛”,可見生意之火爆。
這麽趕時間,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得在師父回家之前收攤啊!這背地裏的生意要是被他知道了,指不定要像唐僧似的給她上個緊箍咒呢。
送走了第二個客人,鹿楠揚手伸了個懶腰,哈欠打到一半卻愣住,有些玩味地打量着面前這位男士。
他身材高挑,罩了件寬松的皮大衣。大熱天的還在面上系了條深灰的圍巾,将半張臉都給擋住了,剩下的半張臉上,是副墨鏡,加之一個棕紅色的貝雷帽。
鹿楠微微一笑,“你似乎比我還神秘。”心下卻撇嘴,搞得這麽見不得人,倒像個特務似的。
男士沉默了片刻,将圍巾與墨鏡取下,露出了鵝蛋般光潔的面容,膚若冰霜,水剪雙眸,撩人的紅唇。她胸前戴了一條翡翠的觀音玉佩,光華流轉,震得鹿楠心中一顫。
竟是個霸道伶俐的美人!
她面若沉靜,一點都不像其他做過虧心事的客人那樣慌亂不堪,倒像是來……做美甲的?
鹿楠心中對自己無語萬分,搖頭失笑,也不知道為什麽,原以為早就适應了這個時代的生活,近來卻總是會蹦出些現代的記憶。
她向女人伸出了手,女人未有抗拒地将自己的右手放了上來。這是鹿楠占蔔攤的三大規矩之一,算命先摸手。
鹿楠嘴唇輕啓,“告訴我,你的名字。”
女人猶豫了一下,方才回答,“陶媜。”
鹿楠微微一怔,總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聽過。握緊了手中的那道柔荑,嫩如秋水,突然好想問問她保養的秘訣。
但她還是牽回了心神,喊了句,“陶媜。”
陶媜默默地看着面前這位老者的奇怪舉動,并未發出質疑,來之前她也是做過調查的,鹿老從不看手相或面向,一摸便知,這也是鹿老出名的原因之一。
鹿楠見陶媜身上未有黑氣溢出,心中不免失望,但仍例行公事地問了她一句,“你身上可有什麽胎記?切勿隐瞞!”
每一個前來占蔔之人她都會問上這麽一句,這也是她開這家店鋪的初衷,她至始至終,都未放棄過心中所願。
見陶媜毫不遲疑地便搖頭,鹿楠的眸色黯了黯,放開了她的手,笑得清淺,“你并非有罪之人,你可以走了。”
緊接着頭也不擡地喊了句:“下一位。”
陶媜身後的中年男子神色匆忙地抱着個布包走近了,欲說話,卻看到陶媜并未有離開板凳的打算,随即又閉嘴了。
鹿楠心裏也奇怪,用眼神示意她可以離場了。她這攤鋪從來不做強買強賣的生意,也不收半毛的占蔔費,陶媜賴在這裏是為何?
卻見陶媜滿臉的不屑,“我看你根本就是個江湖騙子!占蔔得根本就不準。”
中年男子聞言臉上浮上疑慮,瞅了眼面帶糊塗的鹿楠,也沒有那麽焦急了。
鹿楠心裏一驚,莫非是遇到了砸場的了?為了避免她将其它客人給吓跑了,鹿楠對中年男子歉意一笑,示意他稍等片刻。
她也是第一次見到非要聲稱自己有罪的人,倒來了興致,問道:
“那你同我說說,老身我哪裏算錯了?”
陶媜眼角微濕,聲線也變得沙啞,“我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中年男子一聽是感情問題,自覺地退遠了兩步。
鹿楠面部有些抽搐,上輩子感情經歷基本為零的她,有些措手不及,沉默了好一會,終于憋出了一句話,“既愛之,何罪之。”
頓時覺得自己是位大詩人。
只是一句随心的安撫之話,鹿楠卻見聞得此話的陶媜愣住了,反複呢喃了好幾遍這句話,随即笑得解脫:
“謝謝你。”
鹿楠瞧見她嘴角沁出來的淚水,心裏也跟着酸澀起來。到底是有多掙紮,一句陌生人的話都能讓她獲得力量。
陶媜從大衣荷包裏掏出了一沓大洋,鄭重地放到桌上,“鹿老,我知道您法力通天,我向我剛才對您無禮之舉致歉。我對您尊重無比,絕無輕視之心,我今日來,其實是想問您一個問題。”
鹿楠望着桌上那一沓全新的紙鈔,小心髒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可是回答問題并不是我的職責……”
話還未說完,陶媜又從荷包裏掏出了一沓大洋,撂在剛才的那一堆上。
鹿楠面上有些氣憤,拿錢砸她難道就是對她的尊重嗎?可是這樣的相處方式……她還真的是很喜歡呢……
她清了下嗓子,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你先問吧,我不一定能答出來。”
陶媜一臉的自然,并無半分的愧色,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胸前的觀音玉佩,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更像是在祈禱,“我想知道,下一世,同性相戀這件事,有沒有被世人所接收。”
鹿楠的神色驀地僵在臉上,起初還以為,她會問什麽“男朋友的婆家什麽時候才能接受我”,又或者是“愛情和面包該選擇哪一個”這種問題。
鹿楠腦海裏仍深深地記着她剛才在問那句話時,眼中閃爍的光芒,是那樣的明豔楚楚,落落大方。
“這個問題”,鹿楠不禁正色道,“你倒是問對人了,這個世上能回答這個問題的,恐怕只有我。”
她忽然覺得,面前這位自信滿滿,又有些強勢的女人是那麽的無助,只想捉住鹿楠這只最後的稻草般,渴望而又害怕。
她俯過身子,在陶媜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陶媜聞言面色木木,垂下腦袋,深吸了一口氣,看不清眼中的情感。
鹿楠拍了拍她的肩,從桌上的那堆錢中,抽出了一張,塞到了自己的荷包裏。随後她從自己的攤桌下拿出了一面鏡子,連同剩下的錢一起還給了陶媜,莞爾道:
“它是一面,能讓人舒心的鏡子,我就拿屬于它的價錢就行。”
陶媜下意識地接了過來,連聲謝都忘了道,面上帶着莫名的笑,步伐有些踉跄地離開了。
鹿楠望着她的背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那枚鏡子,就是滌心齋裏封了靳恪陣法的鏡子,僅可除祟,并沒有她說的讓人舒心等神奇的效用。
只是每一個來這向她占蔔的人,都缺一份心安,她會對有需要的人賣出這樣一份鏡子,同時賣出一份心安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點前還會更新一章~
呼喚咱們的靳哥哥~
☆、馬屁精
靳恪今日總是心神不寧的,上午給鹿楠授完課後,顧不上吃飯,便匆匆地趕到了奉天城西南方向的那片墓地。
他到此處已巡視了五日,除了感知到在地面緩緩流淌的陰氣外,并未發現任何與黑巫師有關的跡象。
他擡頭望了一下四周沖天的煙囪。這片位置的地價,因為這座墓地的原因,變得尤為低廉,但就算是如此,仍有很多人覺得晦氣,不願搬到此處來。
于是這裏就成了工廠聚集的地方,有煙草廠,還有水電廠,時常還可以看到成批的樹木被運往這處,看來造紙廠和印刷廠也沒落下。
他擡腕擦了擦額前的汗,今天的日頭有些大,也不知道他那個缺心眼的徒弟有沒有長點心,知不知道愛惜一下自己,別旁人還沒有幫到,就先把自己給烤中暑了。
想着想着就莫名地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那丫頭機靈着呢,總不會讓自己吃虧便是。
思想神游之際,腰間的神罰者令牌倏地劇烈顫抖起來,驚得他剎那間一把扯下,感受着由它帶來的牽引力,往一個方向急急飛去!
還未飛出一百米,便迎面撞見一位戴着口罩的男子。靳恪本來只是多看了他兩眼,這裏因為工廠衆多的緣故,空氣極差,不少人都有戴口罩的習慣。
不料那口罩男子低低吟唱,轉身便急速朝相反的方向遁走,黑氣彌漫成雲朵之狀,穩穩地将他托住。
果然有黑巫師在作怪!只是他怎麽知道靳恪是來捉他的?
靳恪來不及多想,迅速追了上去。奉天城舊任神罰者因為年邁而退位,新舊交接的時候,靳恪就聽他提過,近來奉天城裏頻頻有黑巫師的蹤跡,神出鬼沒,不知道在醞釀何事。
他邊追便邊在思索,這黑巫師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墓地之處?是因為他們黒巫的老巢在此處?還是來此處另有別的目的?
他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畢竟這個地方屍味極重,是隐蔽黑氣的天然場所,這也是為什麽他近幾日一直沒有放棄搜尋的原因,現在果真被他給等到了!
他手中凝聚起了一條閃電而成的長鞭,淩厲之氣直通天空,頓時奉天城的半邊天都烏雲密布。他一揮長鞭,抽擊在黑巫師的身上。
黑巫師背對着他,後背遭了這麽一擊,直直地往下跌落。就在靳恪加快速度,近他身的時候,他反手就是兇狠的一掌,朝靳恪的心口抓去。
靳恪躲閃不及,只能将全身巫力瞬間積蓄到心口處,來抵禦他的全力一擊。
又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黑巫師竟然猛然将手給收了回去,猛提了一口氣,飛身逃得老遠。
靳恪氣結!竟着了他虛張聲勢的道!忙又追了上去,心中的疑惑更甚,這人在受了他一擊的情況下,仍有發出剛才那記招式的氣力,證明他的實力很是不凡。
那人實力雖不及他,但是黑巫術十分陰損,并且瞬息萬變,二人若是當真要搏上一搏,他也不是那麽容易取勝的,只是不知道這人為什麽不願與他交手,而是一個勁地逃跑?
剛才受了靳恪的一記暗算,那人這次學聰明了,不停地改變逃跑的方位,讓靳恪的招數一一落空。靳恪有種一巴掌打在棉絮上的憋屈之感!很是胸悶!
追着他繞過了大半個城池,二人一直在房屋上縱橫跳躍着,待再一次随那人落到地面上的時候,靳恪才發現竟被他帶到了城市中心地帶?
滌心齋離這并不算遠,此處奢華百貨大樓林立,還有新時代氣息的電影院,街上人頭攢動,為了避免引起騷亂,他們二人不得不改飛為走。
靳恪咬牙推開身旁的行人,一邊連連道歉,那人絕對是故意的,想要趁亂溜走。他死死盯住不遠處那算不得明顯的白色口罩,今日絕不能讓他給溜了!
只是這時,靳恪的餘光忽然瞟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腳步不由自主地便頓住,滿面的震驚……鹿楠怎麽會在這裏?
等他再緩過神來的時候,哪還有那個黑巫師的身影?他氣得深吸一口氣,心道這人太過狡猾,不知下次什麽時候才能再遇到他了。
他又瞥向街邊擺攤的鹿楠,看着幡子上寫的字,面色頓時黑了不少,看來又被這個鬼丫頭糊弄了!這占蔔攤才是她真正在做的事情!
他念了兩個咒語,目力與耳力瞬間變得超乎常人,鹿楠與面前那位皮衣女子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瞅見她摸着女子的手,他嘴角扯了扯,在測那人身上是否有欲念的罪氣?
測到了又如何?她難道要去處理嗎?那是屬于別人的任務,她為什麽老愛把為師的話都當耳旁風?
又聽到她問了胎記的事情,靳恪的心中忽然一動,就算他再遲鈍,也意識到了鹿楠好幾次脫人衣服,是在找什麽人,而那個人,身上是有胎記的。
她在找什麽人?又為什麽瞞着為師?
直到最後看到她賣了一枚店裏的鏡子,徹底氣得不打一處來,店裏的事竟然都不經過他的同意?
越想越怒,他大手往臉上一撫,變了一副路人的相貌,身子矮了寸許,長出了啤酒肚,就算此時清骨在身邊,也不一定認得出他來。
鹿楠此時正準備接待倒數第二位拿着布包的中年男子,看到靳恪所扮的大肚男子朝攤鋪走來,于是随性地一指桌上的紙板。
靳恪凝神一看,随即笑出聲來,上面寫着:今日客人已滿,明日請早!
他并未理會,腳步不停。鹿楠見了眉頭微蹙,擡手制止他道:
“占蔔重地,禁止圍觀!”
靳恪心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忽悠別人就算了,他難道還不知道她肚子裏有幾斤幾兩?
當即轉身朝一旁正在等待的最後一位打着洋傘的富太太走去,微笑道:
“您好,請問您願意把這占蔔的機會讓給我嗎?我可以出高價相換。”
富太心裏嗤笑不已,這機會就是她從黃牛手上花天價等了好幾天才得來的,豈有相讓的道理?
可是就在她與他的雙眸對視的時候,發現他瞳中紫光一閃,她便言不由衷地回答道:
“可以的。”
真是撞見鬼了!
鹿楠見大肚男與富太協商成功,便撇了撇嘴沒有再多言了,她向來不插手顧客之間的交易,反正她一天只看五人,其餘人愛怎麽折騰與她無關。
她将注意力移回面前的這位面色急不可耐的中年男子身上,沉聲問道:
“請問您叫什麽名字?”
他并未坐下,而是神色匆匆說道:
“我名黃城,今日來麻煩鹿老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我的內人,她瘋了!求您救救她吧!”
鹿楠聞言有些錯愕,“那你的內人呢?”
黃城咧着一張大嘴巴,唾沫橫飛,“她被我鎖在了家裏!她在家裏時哭時笑的,完全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我将她帶到醫院去看過,醫生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我這才來求您了!”
她摸了摸下巴,“我這不接走活的。”
他急得滿臉通紅,一個箭步上前握住了鹿楠的手。
靳恪看見了,眼皮跳了跳。
“算我求求您了!一定要去我家裏看看!雖然都是我內人的不是,但這個相機很是詭異!您一定不能坐視不理啊!”
黃城邊說邊把懷中的布袋給打開來了,從中拿出了一臺海鷗牌的膠卷相機,鹿楠并沒有瞧出什麽古怪,聽得也是雲裏霧裏,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安撫他道:
“您有什麽事慢慢說。”
他見她有松動之意,連忙将前因經過道來:
“我的內人是名報社記者,經常在城市間走動,拍些有新聞意義的照片,前幾日她遇到一溺水而亡的姑娘,本着職業道德拍了那姑娘的一張照片,誰知交由報社後,我內人她回來就瘋瘋癫癫的了,一直抱着這相機不撒手,又是哭又是鬧的。”
鹿楠眉頭深皺,拿起相機仔細觀察了片刻,還是沒有瞧出什麽異樣。靳恪則盯着這個相機,陷入了沉思。
黃城的神色又激動了起來,“鹿老,您不是說會看有罪之人嗎?我內人拍了逝者的照片,是對逝者的大大不敬,犯了罪行,您一定會去看看的吧?求您教教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