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裝逼者着地即死

“藍狐”的威名如雷貫耳,汪司年自然也聽過。

曾有影視公司以藍狐突擊隊緝毒金三角為原型,拍過一部名為《白焰》的電影。《白焰》上映之後票房大爆,沒兩年還出了續集。那時汪司年還沒火,很想在續集裏分一杯羹。他主動增肌健身,還仔細查閱了藍狐隊員的英雄事跡,可惜最後功課做足,解數使盡,卻連一個龍套角色都沒撈着。

但無論如何,藍狐二字算是在心裏烙下了痕跡。

汪司年對這個安排還算滿意。他站起來,向塗誠走過去,微笑着向他遞出一只手掌:“未來的日子就勞塗警官多費心,好好保護我這位公民的人身安全。”

憑心說,這話還是客氣的,何況汪司年素以自己的長相為榮,倘若有心招展,別說異性招架不住,同性都得當場陣亡。

沒想到對方不給一點面子。

塗誠完全視這位大明星若無物,只睨了睨那只熱情友好的手掌,就徹底晾下了他。

塗誠冷冷轉過臉,對張大春說:“張局,你肯排除非議留我在市局,這份情我承了,可我是來辦案的,不是來給大明星當保镖的。”

像是北方人,普通話很标準,前後鼻音拿捏得當,聲音低沉磁性。

悻悻收回自己那只手,汪司年被這種目中無人的态度噎着了。他自己就是壞脾氣全寫臉上的那種人,沒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這就遇見更壞的了。他想,張陳馮姜見我都挺客氣,你他媽算老幾?

“保護證人安全也是你的職責,為人民服務不是只能在一線嘛,”張大春試圖安撫塗誠的情緒,他親切地拍了拍塗誠的肩膀,見對方還是冷眉冷眼不為所動,自己也虎下臉來,“塗誠!服從組織安排!”

塗誠扭頭就走。

張大春在他身後氣急地喊:“你、你上哪兒去?”

塗誠脊梁挺直,頭也不回:“換衣服,不能穿這身當保镖吧。”

張大春笑起來像彌勒菩薩,不笑也挺慈祥,反正一看就是好脾氣。跟自己屬下對峙這一會兒已經汗如雨下,他回頭看看汪司年,擡手擦了把汗,讪笑道:“這小塗就是這個脾氣,但能力沒得說,有他護着你,一定沒問題。”

領導強調了兩遍“沒問題”,看來真就沒問題了,汪司年彎了彎嘴角,有些詫異地問:“這就跟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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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安全最重要,”張大春點着頭,笑得仿佛老樹發了新枝,特別神完氣足,“24小時,貼身保镖。”

這點談話的工夫,塗誠已經換好了便服。四月出頭,乍暖還寒的天氣,他穿着一件白色長袖T恤,外頭罩着件黑色皮衣就算對付了。

T恤不算太緊身的款,但依然勾勒出了胸肌的完美形狀,像花崗岩上劈下的一道石溝。

汪司年情不自禁就多看了兩眼,為保證上鏡好看,他也常被經紀人逼着健身,但死活練不出這樣令人咋舌的好身材。

任務交代完畢,兩個人一言不搭地往外走。然而從詢問室到市局大門,這麽點距離,汪司年把它走得跟紅毯一樣。他走一步停兩停,左顧右看儀态萬千,還頻頻沖圍觀的民警們揮手,微笑,大放電力。

塗誠身姿板正地走在他斜前方,一步之外,有同事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回頭,不回話——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現在這樣确實像鳴鑼開道的保镖。

排除了自己的殺人嫌疑,汪司年心情不錯。有個年輕女警員偷偷掏手機拍他照片,他瞧見了也毫不介意,甚至非常熟稔地以兩根手指比了個愛心,桃花瓣兒似的嘴唇輕輕一噘,似嗔還笑:“拍得帥點哦,不帥不準發微博。”

頭微微右側,八顆水晶似的白牙露的正正好好,這樣的笑容他對着鏡子練過千百遍,無敵做作,也無敵好看。

女警員被他逗得花枝亂顫,全無人民公仆的嚴肅矜持,很快又一些警察掏出了手機,畢竟近距離接觸這麽大牌的明星,下次機會指不定得等到什麽時候。

一衆花癡的呼喊裏也有不和諧的聲音,汪司年耳尖地聽見一個男警員說:

“狂什麽?真把自己當個角兒啦!”

都是嫉妒惹的禍,這種來自同性的腹诽汪司年聽得多了,根本沒擱心裏去。

然而再聽兩句,他才意識到,這些警察嘀嘀咕咕說的不是自己,而是塗誠。

“這瘟神總算走了,最好這一走就別回來了……”

“張局把他吹得那麽牛逼,不過就在藍狐試訓了幾個月,一天到晚拽得二五八萬的,有本事別犯錯誤被開除啊……”

聲音其實不小,料想塗誠應該也聽見了,但他依然目不旁視,脊梁挺拔如劍。

汪司年算是明白了,這派給自己的哪兒是尖子兵啊,根本就是人見人嫌的刺兒頭,一早找個借口踢出去,才好維護隊伍的穩定團結。

快到市局門口的時候,一直與大明星保持一步距離的塗誠突然止住腳步,汪司年正回眸沖歡送他的民警揮手告別,一不留神就撞了上去。

砰!塗誠身板太硬實了,真跟撞上一整塊花崗岩一樣。

“你剎什麽車啊——”汪司年被撞得頭暈眼花,本能地擡手想把人推開。沒想到胳膊剛擡起來,就被塗誠一下扭住了。

不扭這一下還沒發現,汪司年的手腕上全是疤痕,至少十來道,或并行或纏連,觸目驚心。

這是割腕自殺才會留下的痕跡。

“怎麽回事。”塗誠低頭看着汪司年的傷疤,面無表情地問。

“幹你屁事!”這些傷疤牽系着一段舊事,心口無端端疼了疼,一時抽不回自己的手,汪司年直接爆了粗口,“快給我把手松開,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他媽有病吧!”

“你罵誰。”塗誠不松手,反而又将汪司年的腕子擰得更狠了些。他眼睛深不見底,面無一點溫度,這種雪地裏的狼才有的兇惡神态唬了汪司年一大跳。

“不罵誰,不僅不罵誰,還喜歡你,表白你。”汪司年怕自己胳膊被擰折了,決定拿出百試百靈的對付少女粉的那一套——手腕被擰在塗誠眼皮子底下,他就順勢改換神情,甜滋滋又笑盈盈地攥起兩指,向對方比了個心。

塗誠皺眉一愣,手還真松開了。再細一打量這張臉,忽地就認了出來。

先前憋着股氣沒注意,這會兒才發現,他以前是見過他的。

塗誠不喜八卦,不好追星,對這位近年來最炙手可熱的大明星印象模糊。只記得自己閑時曾瞥過一眼那部令汪司年爆紅的網劇,看過之後只想失憶,最後真就如願連名字都沒記住,只留下八個字:演技驚悚,聲音難聽。

要說為什麽會記得自己曾見過他,還屬有一回,為防止大型活動中的暴恐事件,他奉上頭指示去一場慈善義賣會上當安保。

結果就撞上汪司年在他眼前接受記者采訪。

一年一度的“明星慈善夜”是圈內一樁盛事,稱得上是群星荟萃,富賈鹹集,還有一些殘障兒童現場進行表演,哭哭啼啼地講述自己的遭遇,勾得滿場明星陪着一起擦眼淚。

塗誠知道當晚來參加義賣會的明星,甭管腕大腕小,多多少少都捐出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比如童年時寫的書法,比如演唱會上穿過的服裝。又或者幹脆手起錘落拍下幾件看似無用的藏品,也算獻了愛心。

所有明星都會跟那些缺胳膊斷腿兒的孩子合影,或摟或抱或親,顯得自己既善良又親切。

唯獨汪司年盛裝打扮卻空手而來,從頭到尾都露着一臉的不耐煩,也沒掏一分錢。

記者問他,為什麽什麽都不捐呢?下半場有想拍下的藏品嗎?

可能被戳中了摳門的痛腳,汪司年言簡意赅地回,關你屁事。

他的經紀人也在現場,估摸意識到這樣會被挂上熱搜,趕緊拉了個唇腭裂的小女孩過來,讓記者給汪司年和女孩一起拍張照片。在經紀人的“強迫”下,汪司年這才勉強摟過了那個女孩,看着還是很不情願。

然而一旦面對鏡頭,他立馬浮起動人微笑,沖鏡頭後頭的記者比了個示好的手勢,還是這個惡俗的愛心。

塗誠當時就對這位大明星的印象跌到谷底,原有的八個字上再加上一句——

行事乖張,為人做作。

憶起舊事,塗誠眼裏的厭棄之色很快溢了出來,他目光愈寒,聲音愈冷:“你覺得一個男人這樣好看麽?”

汪司年笑得更好看了,他用更輕佻風流的眼神把對方的目光頂回去,理直氣壯地回答:“我覺得一個男人這樣好看死了。”

“随你。”像是怕這傻氣會傳染一般,塗誠轉身而去,大步如風地跨出了市局大門。

狗坐轎子不識擡舉,我呸。汪司年不敢當面罵,只敢在人背後翻白眼。他揉着手腕,忽地有個領悟,這姓塗的家夥有一種氣質在,就是裝逼裝得已臻神境,整個人跟在天上飄着似的,不能着地,着地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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