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藍狐

女星宋筱筱死了。

曾與她炒過CP的男演員汪司年是唯一的目擊者,也是報案人。

汪司年,二十七歲,入圈七八年,早年只能算是網紅,賣過衣服做過微商開過直播喊過老鐵666,反正是娛樂圈裏特別招人看不起的那一類。然而人走時運馬走膘,不知怎麽就一劇爆火了,搖身變成了當今最炙手可熱的流量。

往日裏天邊觸不到的一顆星,此刻就乖乖坐在市局的詢問室裏,所以一些好事的警員在訊問室外徘徊不去,連平時難得一見的副局長張大春都來了。

他遙遙往詢問室裏瞟了一眼,産生疑問:這是姑娘還是小子?确實特別漂亮,白皮膚桃花眼,不笑都含情脈脈,一笑就能挑動萬千少女心。

承辦案子的民警也姓汪,叫汪海東,年過五旬,一張老臉溝溝坎坎,一雙眼睛犀利如電。汪司年被這雙眼睛盯得很不舒服,知道自己被當作了懷疑對象,卻千古一貫地挂着一張俊美的臉,氣場铮铮。

汪司年脾氣大、難伺候,圈裏圈外都是出名的。但凡接觸過他的人都有個統一而妥切的認知,還沒得影帝就得了影帝的病,男人長得漂亮算什麽本事?

敗絮其中。

而且聲音也難聽,粗糙又沙啞。

男人聲音啞點其實不礙事,但他不是那種低沉的、磁性的,就是聲若破絮,一開口就很雷人。似乎上天終究對每個人都公平,既然給了他一副足以驚豔時光的好皮相,就不能再給他與美貌匹配的好嗓音。

老汪不追星不上網,自然不識眼前這位大明星,很不客氣地問:“案發當天你為什麽會在宋筱筱家裏?”

“她請我來的,她最近情緒不太穩定,總說有人要害她。你們沒注意到麽,她還特意在客廳裏安裝了對着大門的探頭。”汪司年輕嘆口氣,“沒想到是禍躲不過,悲劇還是發生了。”

“人就在你身邊被殺了,你說你沒看見兇手,怎麽可能?”

“她找我來陪她,我們就順便一起對了對戲,宋筱筱準備接拍一部電影,在裏頭演一位盲人的妻子。為了幫她更好地理解角色,我們對戲的時候我戴着一副不透光的墨鏡——”

“不透光的墨鏡?這種嗎?”老汪打斷他,從桌上拿起一副墨鏡戴了一下,眼前還真就只剩極模糊籠統的一個輪廓,跟瞎了也差不多了。

“對,我需要這麽來感受一個盲人的生活狀态。”汪司年挑了挑眉,用他獨特的枯澀的嗓音自賣自誇,“我是特別誠懇的朋友,也是特別敬業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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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不敬業老汪不知道,但這話聽上去夠扯淡的,他瞪了對方半晌,又問:“你淩晨兩點鐘還在死者的閨房裏,知不知道她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這話顯然是在懷疑他跟宋筱筱之間存在着一種“親密而不莊重”的特殊關系。汪司年不屑地嗤笑一聲,問老汪:“你不看娛樂新聞的麽?”

老汪滿臉莫名,還是坐他身邊的一個年輕民進湊過去,八卦又不失尴尬地小聲提醒:“這位是基佬,跟百億小開牽手同游、跟外國男模激情熱吻什麽的被拍到過很多次了,就差公開出櫃了。”

盡管聲音壓得很低,汪司年還是聽見了。他不尴尬,相反還沖老汪笑得倨傲又好看:“那些照片汪警官應該看看,偷拍還那麽上鏡,沒誰了。”

老汪對這人的态度看不過眼,又鐵着臉問:“那你知道死者跟誰有這種親密關系嗎?”

“逝者已矣,我不能在一個姑娘身後傳她流言吧。”脾氣雖大,人倒仗義,汪司年只說,我知道的跟你們網上看到的差不多,真真假假的,我不清楚。

詢問室燈光雪亮,如細細針芒,刺得人頗不痛快,牆上貼着醒目的紅色标語:常思貪欲之害,常懷律己之心。

辦案民警又問:“宋筱筱就一個字也沒跟你提過她男朋友的事情?”

汪司年想了想:“她那天好像是約了她男朋友的,一直心神不寧地看時間。問她怎麽回事,她也支支吾吾不肯直說。”

“然後呢?”

“然後我們一起喝了點酒,我躺在她床上閉目養神聽音樂,她去廚房弄夜宵,再然後……她就遇害了。”

兩位民警照例詢問案子細節,半個多鐘頭之後,汪司年耐心耗盡,終于不耐煩起來:“有完沒完?我現在是犯罪嫌疑人嗎?”

訊問室的大門在這個時候被打開了,推門而入的是副局長張大春,他對汪司年客氣一笑,說:“你不是嫌疑人,你是這個案子最關鍵的證人,你是唯一與兇手、死者同時共處一室的人。”

宋筱筱住酒店式公寓,公寓正門與電梯裏都有監控。她自己安裝的探頭對着門口,沒拍到兇手是怎麽進屋的,卻成功拍下了她被人刺殺的那一幕。

畫面裏,宋筱筱試圖逃出門外,卻被身後兇手追上并捂住了嘴,當胸狂刺數刀。

這時汪司年打開了卧室的門,立在門口,正與兇手四目相對。

兇手戴着能遮住半張臉的黑色頭套,見了汪司年明顯一愣,然後他下意識地擡手遮擋眼睛,旋即落荒而逃。

從畫面中的這個反應來看,兇手很可能與汪司年相識,甚至相熟。

可偏偏汪司年當時插着耳機,戴着墨鏡,什麽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

詢問室裏,張大春簡單作了自我介紹,對坐姿恣意、态度嚣張的大明星說:“兇手不知道你的墨鏡不能視物,所以很可能會怕被你認出這雙眼睛,從而殺人滅口。”

“不是吧,我又沒看見他,他有再次行兇的必要嗎?”嘴上不相信,但氣場已經弱了,汪司年把翹着的腿放下來,微微變了臉色。

“當然有必要。”張大春體貌憨胖,形象比之老汪更親民,可說起話來卻往死裏吓人。他将一張松垮垮的胖臉湊近汪司年,故意壓低音量,制造恐慌氣氛,“兇手能夠避開監控,悄無聲息地潛伏進宋筱筱的家裏殺人,顯然對她的住所很了解,還在看見你時本能地遮擋自己,很可能就是你們圈子裏的人,甚至就是你的身邊人。你想想,熟人間的體态、動作乃至眼神,再見面時一定瞞不過去,等兇手琢磨過來這個道理,既然殺一個人被抓是死,為什麽不幹脆殺他兩個,沒準就瞞過去了?”

汪司年像是被唬住了,空咽了一口唾沫,喉結骨碌骨碌地動了動。

“不過,也不必太過擔心,”張大春深谙詐敵之道,見眼前的大明星已被吓得夠嗆,又安撫似的對他笑了笑,“由于你是這件案子最重要的證人,在破案之前,我們會派出一名特警,貼身保護你的人身安全。”

說着,他就扭過頭,對門外喊了一聲:“小塗,你來。”

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汪司年将自己的指關節捏得發白,有些焦躁地循聲往門口望過去。

那個名喚“小塗”的特警沒進來,倒聽見外頭似乎有人勸他:“甩什麽臉子啊,張局叫你呢,快去啊……”

誰啊,汪司年想,好大的脾氣。

“為免打草驚蛇,還請你配合警方工作,不要洩露這位特警的身份,你就說他是你的助理或者保镖,反正盡量別讓周圍人起疑——”

張大春繼續說話的時候,外面的人總算進來了。

汪司年歪斜坐着,以一種慣常的傲慢的姿态擡起臉,然後心口一震,眼睛狠狠一亮:嚯,別說警察裏沒那麽帥的,娛樂圈裏都罕見。

三十不到的年紀,高大挺拔的身板,小麥色的一張臉上雕刻着極為立體的五官,襯着一身黑色的特警制服,實在飒到沒了譜。

汪司年歪着頭,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這人,依稀覺得,眼熟。

兩人以目光沖撞交接,然而一秒不到,對方就冷淡地挪開了眼睛。領導面前,寬肩長腿的特警同志姿态傲然,兩手背後,下巴微擡,嘴角抿出特別嚴肅桀骜的樣子。

“這是塗誠警官,塗改的塗,忠誠的誠,”張大春站起身,笑盈盈地一拍塗誠肩膀,介紹說,“塗警官是從省藍狐特警隊裏調過來的,我們局裏的‘尖子兵’,由他來負責你的安全,一定不會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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