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約法三章

汪司年送醫之後,塗誠對這位蒙面人有了個猜想,他完全可以用最簡單直白的方式殺了汪司年,但他卻另費心機,故意營造出汪司年醉後失足跌倒致死的假象。說明他不希望有人把連續兩件命案聯系在一塊兒,更簡單點說,他極有可能就是他們同一個圈兒裏的人。

能跟宋筱筱與汪司年牽扯一塊的娛樂圈裏的人,還能跟自己過招而不落下風,塗誠意識到,這個蒙面男人不是打星,就是武指。

兇手的範圍一下又縮小了,塗誠坐在汪司年病床邊沉思,沒留心床上的大明星已經醒了。

像是從極慘烈的夢魇裏掙紮逃出,汪司年眼睛還沒睜開,就一把拉住塗誠的手,悲聲哀求:“別走……別留我一個人……”

塗誠沒把手抽開,淡淡安慰他:“我在這裏,你安全了。”

這一聲“安全”令汪司年感到難得的安心與熨帖,那些怪形怪狀的夢随之消散無痕,他也睜開了眼睛。

白日的光線大喇喇刺進眼裏,汪司年對上塗誠冷峻的臉與冷淡的眼,又不放心地攥緊了他的手,緊張地問:“那位賈警官呢?”

塗誠說:“他沒事,只是被打暈了過去,在你之前就醒了。”

汪司年輕籲口氣,想了想,還是心有餘悸:“你……還走麽?”

塗誠反問對方:“你希望我留下嗎?”

汪司年嘴比骨頭硬,歪着頭,撇着嘴:“不希望,早走早好。掃把星,喪門精,還保護我呢,自從遇見你我就沒好過——”

塗誠當真起身就走。

“哎?哎哎!”也就逞個口舌之快,沒想到真把人氣走了,汪司年趕緊反悔,嚷起來,“塗老板,塗英雄,塗大俠,你得保護公民人身安全,不能見死不救啊!”

塗誠站立不動,也沒回頭:“要我留下也可以,我們得約法三章,看你做不做得到。”

汪司年忙不疊地點頭:“你說,你說。”

塗誠仍背身相對:“你的個人安全是首位的。以後不準泡夜店、不準開轟趴、不準深夜去一切混亂失序的地方,為了你的安全,你得令行禁止,凡事都聽我的。做得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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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司年在心裏默默盤算,雖舍不得這般夜夜笙歌的快活日子,但也忍痛表示同意。

塗誠接着說:“第二件事,宋筱筱的案子已經有了頭緒,我可能會請你配合緝兇,但在我開口之前,別再異想天開幫倒忙,做得到麽。”

哪兒是倒忙,明明是好心,汪司年不服氣地“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還有一章呢?”

塗誠沉吟片刻,說一時想不起來了,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

該答應的都答應了,汪司年見塗誠還是背身而對,心裏一陣忐忑,小心翼翼地試探說:“我什麽都答應你了,你也給句痛快話吧,真的……真的不走了麽?”

“其實你不答應,我也得留下來,”塗誠終于轉過臉來,一張冷峻的臉上微露一絲促狹的笑意,“你這人實在太麻煩,我的同事都忍不了,這份罪還是我來受吧。”

擱平時這麽遭人埋汰,汪司年就還嘴了,但他今天沒來由的很高興,瞪着眼睛,撇了撇萬分鮮豔的嘴唇,最終沒有出言無狀,而是露出一個很好看的笑來。

他朝塗誠伸出一只手,一字一頓:“一言為定。”

好像不拉鈎鈎,這話就不算數了。塗誠心道好笑,也伸了手,與汪司年十指交握,做了個約定的手勢。

這時候,病房門被推開了,尹白被兩個護士左右架着,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他尾椎骨折還下不了地,走兩步就痛得龇牙咧嘴,但非要來看汪司年不可。

還有些常一起玩的朋友跟着湧了進來,尹白一見汪司年,就哭喪似的嚎了起來:“你這臉……你這臉多金貴啊……”

汪司年臉上青青紫紫,開裂的眉骨都用醫用膠水粘合起來。尹白的注意力短暫落在這些都能愈合的外傷上,忽地又盯緊了汪司年的眼睛——他的眼睛又紅又腫,像是哭了一整夜。

尹白被護士扶着往前走兩步,一驚一乍:“司年,你哭過啦?”

“我哭什麽?我把那孫子揍得滿地找牙,開心還來不及呢。”汪司年怕在人前失了面子,趕緊沖塗誠眨眼睛,遞眼色,“不信你們問他,我是不是這麽牛/逼?”

要不是汪司年殊死一搏跟歹徒纏鬥良久,塗誠趕到的時候,只怕他已經斷氣了。塗誠點點頭,實話實說:“是挺牛/逼的。”

汪司年毫不客氣地順杆上爬,自我吹擂起來:“不是挺牛/逼,是特牛/逼,也就塗誠來早了,不然我就把那兇手直接拿下了。”

昨夜裏那個崩潰恸哭的年輕人仿佛另有其人。

“我先在他裆前這麽屈膝一頂,好家夥,估計他下半輩子都得宗筋不舉……”

“什麽叫‘宗筋不舉’?”

“人笨就要多讀書,這都不知道?就是月有陰晴圓缺,你卻陽痿早洩……”

塗誠一旁默默看着,眼前的汪司年手舞足蹈嘻嘻哈哈地在那兒比劃,添枝加葉地講述自己與兇手對峙的場景。窗外天空澄淨,蟬鳴鳥唱,初夏的陽光潑了他一臉,像滿頭滿臉都沾着碎碎金箔。周圍人全被他的熱騰勁兒給唬住了。

塗誠是個很沒勁的人,他自己也知道,尤其親哥塗朗死後,作為全省公安隊伍裏打架最狠的男人,過硬的近身格鬥技巧只是其中一面,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惜痛,他活得沒有欲/望。

這一天,塗誠一直看着汪司年,看着看着,嘴角不經意地輕輕一勾。這人明明就比自己小一歲,卻是實打實的小孩兒心性,遭逢過這樣的不幸,還能赤心趨向太陽般真誠熱烈,多麽難能可貴。

汪司年沒在醫院裏多躺兩天,就出院準備起新戲了。其實醫生勸他繼續卧床休息,他卻表現得十分敬業。用汪司年自己的話來說,我已經不能唱歌了,再不好好演戲,誰還惦記?

《倚天屠龍》裏打戲比臺詞還多,汪司年原計劃提前進組訓練,然而塗誠卻主動提出,由他來充當汪司年的教練。

“約法三章”立即生效,汪司年起初還挺高興,小色胚子屬性發作,心說塗誠可比劇組那些武術指導帥多了。

但很快,他就後悔了。

塗誠教他的不是電影裏那些花拳繡腿,是實打實的真功夫。頭一天他就讓汪司年脫得只剩一條運動短褲,用那種簽字筆在他臉上、身上圈圈畫畫。

筆尖摩擦于眼鼻胸腹還怪癢癢的,汪司年不明就裏,扭頭向已在他後背上寫畫的塗誠虛心求教:“誠哥,這是在畫什麽?”

“別動。”對方一聲誠哥叫得甜糯客氣,塗誠卻依舊冷着聲音冷着臉,“很快好了。”

鏡子裏,汪司年看見了自己一張大花臉,眼睛被描畫得像熊貓,兩眉之間連了一道線,人中、下巴都畫上了黑黢黢的胡子,模樣分外可笑。他擡手捂臉,誇張地喊起來:“你賠老子的花容月貌!”

“這些圈畫的地方都是人體要害部位,最易致傷致殘。”塗誠上前,掰開汪司年捂臉的雙手,扭過他的身體,強迫他在鏡子裏望着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危險關頭,你得有自保的能力。”

汪司年說:“不是有你保護我麽?”

塗誠淡淡說:“任務總會結束的,我不會一直都在你身邊。”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端的是個好辦法,但汪司年剛聽見一聲“結束”就已經慌了神。他這才意識到,一旦案子告破,他倆就将各奔東西,明星與警察,就像兩條短暫交彙的直線,此後将再無交集。

塗誠不知他在想什麽,只當他又開小差,便伸手在汪司年額前敲了個栗子:“認真點。”

鏡子映出兩個男人,塗誠居後汪司年在前,他用手托高汪司年的下巴,拇指在他上唇處那畫着滑稽小胡子的地方點了點,說:“鼻中隔連結臉的軟骨很容易受力偏曲,以手掌劈打或以小拳擊打,都可以使敵人劇痛難忍甚至當場昏厥。”

旋即他又将汪司年的臉擡高一些,手指移至他的喉結處,垂眸望着他的眼睛道:“頸兩側分布着勁動脈與迷走神經,用掌緣斬劈頸外側或直接以手指戳捏喉結,都可以瞬間使敵人昏迷。”

塗誠教得認真,汪司年卻始終沒吭聲,仰着臉,眼勾勾地望着塗誠。兩人這下離得近,氣息交融,視線交彙,塗誠忽地微微蹙眉。他看見汪司年眼裏竟然噙着淚水。

“怎麽了?”塗誠問。

“最近我老做夢,夢見那件事情發生時你在我的身邊,徐森與他手下見了你都不敢動,然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所以才要教你格鬥。以後再遇見徐森那樣的人,你就可以親手廢了他。”塗誠凝視汪司年那雙煙雨蒙蒙的眼睛,淡聲說,“我說了,案子總會結束,我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

“可假使……”汪司年的臉被塗誠溫柔托着,唇一哆嗦,眼淚居然真流下來了,“假使我不希望案子結束,只希望你永遠在我的身邊呢?”

還沒分別呢,想得倒遠。還真是小孩兒心性,塗誠微微一勾嘴角:“這樣吧,我向你保證,即使案子結束你也可以随時來找我。”

這話就算是認可了他倆的友誼,汪司年高興地一抹眼睛,摸花了臉上的墨水也毫不在意,開心地說:“那你繼續教吧,我這回一定認真聽講。”

但很快,他又後悔了。

理論知識講解完畢,緊跟着的就是魔鬼訓練。體能、爆發力、抗擊打能力……樣樣都落後,樣樣都要練。塗誠鐵面無私,一點不容偷懶,比那些健身私教可嚴厲多了。

汪司年一次次大汗淋漓地軟倒在地,哭天抹淚地求塗誠:“我不行了……再練一分鐘……不,再多練一下,我就得嗝屁了……”

塗誠治他的法子也很簡單,一句話不用說,只比個“三”的手勢,示意“約法三章”,他若不聽話自己立馬走人。汪司年只能乖乖就範。

如此死去活來地被操練了半個月,汪司年認為自己已經很能像模像樣地比劃兩下,職業水平的格鬥選手打不過,但在普通人中求個自保總是沒問題的。于是嚷嚷着要出師,其實就是想偷懶。

面對汪司年嘻嘻哈哈地自矜自誇,塗誠沒什麽表情,只将右手背到了身後,說:“讓你一只手,只要你能打着我一拳,以後都不用練了。”

汪司年賭性很濃,當下揚眉笑道:“真的?不準反悔。”

不待塗誠回答,他立馬朝對方上腹揮出一拳,練過以後到底不一樣,這移動中的一拳有形有質,速度也快。

塗誠輕松避開,汪司年很快再次出拳。他學得挺聰明,雖說短時間裏難以大幅度提高身體素質,但一些技巧性的東西掌握得不錯。

然而塗誠閃轉騰挪,以單手格擋,應付得相當自如。汪司年別說打他一拳,連實實在在地碰他一下都做不到。

這樣下去鐵定要輸,汪司年開始耍賴,扯開粗粝嗓門就嚷嚷:“你單身二十多年,左手的靈活性不比右手差,還是不公平!”

塗誠也站定不動了:“你說什麽。”

汪司年一點沒覺得自己說錯話,挺挑釁地用目光一指塗誠裆部,還笑得意味深長:“難道我說錯了嗎,咱們不妨當面問問你家老二,問它是跟你左手親啊,還是跟姑娘親?”

塗誠也不跟他辯,很有風度地把左手也背到了身後,說那就再簡單點,你摸着我一下,就算出師了。

結果……結果當然還是豁出半條命去,也連對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汪司年大耍無賴,試圖用那種下三路地打法,對塗誠來一個“猴子偷桃”,沒想到塗誠反應奇快,雙手雖然背在身後,可腿腳靈活更甚雙手。他一記大力高踢腿,正中汪司年的下巴。

眼前群星閃爍,汪司年痛苦“嗷”了一聲,就仰面倒了下去。

好一會兒人都沒爬起來。塗誠低頭一看,汪司年雙目緊閉,面部肌肉輕微抽搐,仿佛癫痫患者發病時的症狀。

“司年?”雖然控制着出腿的力道,但對方到底是個手不縛雞的初學者,他擔心這一下汪司年還是扛不住,急忙俯身去查看他的傷情——

地上的人忽然睜眼,沖他噘嘴一吻,同時出手偷襲了他的腰部。

摸到以後立即翻身,生怕對方不肯認輸,整個人跨坐在了塗誠的胯上。

“兵不厭詐!我贏了!我贏了!”汪司年樂不可支,俯下身,以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塗誠,“誰說我演技差了?”

規則沒講不能使詐,摸着自然就算贏了,所以汪司年手指觸碰到他腰部的一瞬間,塗誠坦然認輸,也就順從地被對方推倒在地。

兩個人都裸着上身,一上一下近在咫尺,兩張臉幾乎相貼,而塗誠鼓囊囊的性器就嵌在他的兩臀之間。汪司年方才無意識地把一只手搭在了塗誠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髒正在劇烈跳動,一下一下,透穿堅實的胸廓與強壯的肌肉。

如此靜靜對視了好一會兒,塗誠才說:“你該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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