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許燦壓着腳步出去。
出門離開工作室,在周圍找個咖啡廳坐着,背了兩小時的單詞,覺得她們怎麽着也該完事了。
拿出手機,許燦給李明娟打電話先卻認一下。
接通後,聽見她自自然然的聲音,說自己剛出差回來,現在正好在辦公室裏。
天色不早,她也懶得說在路上之類的話,直接告訴她自己到了。
李明娟是下樓來接的許燦。
把鑰匙給了李明娟,李明娟笑說要帶許燦去吃晚餐。許燦有意無意地說了句:“不用了,天已經很晚了,你還是帶別人去吃晚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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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燦走到公交車站,确認了一下公交車的末班時間應該還能趕上。冷風刮着臉頰,她擡手把帽子戴上了。
忽然有點想童明月。
其實不算忽然,她嚴格控制自己去找她的頻率,刻意讓閑變忙,也只是一種藏在碎片裏深深細細地想。絕對不能超過師生的依賴線,不能得意忘形,不能輕舉妄動。
許燦揚着唇,有點感嘆,怎麽就還被李明娟唬住了會兒。
真喜歡是什麽樣子的。
她還不清楚嗎?
她每一個微笑都要多想,又不敢多心。明知被拒絕的下一秒繼續做朋友也沒可能。
怎麽敢大大咧咧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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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燦順利等到最後一班公交車。
上車後,找靠後位置坐下,目光望着玻璃窗外,一路燈輝夜景映入眼底流蕩過去。
她目光迷離,心思順着有些颠簸的路散出去。
想到那年她第一次看見童明月。
因為她是跳級升上的高中的。
老師們都拿她來樹立榜樣,許燦還不懂什麽是捧殺,只是覺得更不能辜負大家的期望了。
只有讀書,許燦從來沒有真正輸過。她對自己的要求是第一名,丢一分就是沒學懂。但本身不屬于天才類型的學生,壓力非常之大。
有次測驗考結束。
許燦走在回家路上,接到了奶奶的電話,讓她先別回來,追債的人在堵門潑油漆呢。問爸爸在哪兒,爸爸人已經在外地躲起來了。
剛考完試,精疲力盡的時候。
許燦走到半路,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擡頭看不見陽光,路燈也黯淡。那時候她才十四歲,背着沉重雙肩包的小女孩,還能去哪裏。
沒辦法,她悄悄地回了學校裏。
怕保安攔着問東問西,許燦從操場後面繞路,踩着圍牆磚塊間的縫隙爬過來。再貓着腰,遠離老師會出現的地方,躲在食堂三樓的樓梯間,沒人的監控死角。
她的高中沒有晚自習,食堂關門很早,六點半以後所有人都下班了。樓梯間鎖住,去不了三樓也沒人再會上三樓來。
許燦就傻傻呆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越來越安靜,樓道裏的光線慢慢消失得幹幹淨淨,伸手不見五指。
只有眈眈的黑影籠罩在身旁。
天地間仿佛只剩一個她,被抛棄,被遺忘。
許燦想到回不了家,就哭了,又因為實在很累,哭也只是無聲地流着眼淚。
她邊哭邊走下樓,肩上背着沉重的書包,不知道能去哪裏。
下意識想去最熟悉的地方呆着。
走到班級,卻發現門被鎖得牢牢的。
許燦站在門口,心裏已經有點崩潰了。
認真确認完,發現值日生很盡職,自己真的進不去,她眼淚就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不是說上帝關上一扇門就會留一扇窗的,怎麽連窗都不給她啊。
大顆大顆,連長長睫毛都糊在一起,看不清前面的路。
許燦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往外走,走出教學樓。空無一人的教學樓前,黑暗寂靜,和白天完全不同的氣氛。
背後的年級展板,還登着上次考試的成績排名榜。高一的第一名的許燦。
許燦縮着肩膀,坐在臺階上,臉藏在手心,實在忍不住哭得不能自已。反正沒有人看見,她也很久沒能大大方方地哭了。
沒想到,頭頂突然出現一個聲音,問:“你怎麽了?”
那個瞬間,許燦是真的被吓得渾身一顫。
腦袋發懵地擡眼,還以為要遇見童話故事裏騙傷心小孩的女巫了。
她隔着眼淚的薄膜,仰着下巴,就看見穿白襯衫黑裙的年輕女人,微微彎腰看着她。
視線對上,許燦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怎麽還不回家?”
聲音平緩柔和,悅耳到能讓哭泣的孩子走神片刻。
“我……”許燦磕絆着,當然不想說實話,剛考完試,就下意識說了句,“我考試沒考好,不想回家。”
童明月彎了彎唇,是那種官方而溫和的笑。
在漆黑的夜裏,依舊是帶着溫度的。
沉默幾秒。
她似乎還不擅長順口說出那些教師最基本的老套安慰話,只從包裏拿出紙巾,遞給她。
許燦怔怔沒反應。
她其實迷迷糊糊覺得,這時候應該是別人幫她擦掉眼淚才對。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覺得,好像是電視裏都那麽演。
所以她就看着童明月,愣是沒伸手接。
兩人隔着濃厚的夜色對視幾秒。
童明月眼光微動,像是讀懂了她的意思般傾過身,彎了彎唇。
蹲下來,一只手輕托住她的下巴,紙巾柔柔地擦掉她臉頰的淚痕。
許燦回過神來。
她這下是後知後覺,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了,微微側了側腦袋。
垂着眼,想從她手裏拿過紙巾的,伸出手時又不可避免地搭到了童明月的手。
許燦剛哭完,還情不自禁抽噎了一下,
她咳嗽了幾聲,不好意思的微窘。
“你哪個班的?”
童明月于是把紙巾放在了她手裏,撫了下裙子,在許燦身邊坐下來了。
許燦沒有回答,這問題太像老師的語氣。
等了一會兒。
童明月輕嘆口氣,轉而說別的。從書本外特別重大的事情開始舉例,又說到學生間熟悉的經典勉勵故事。各種側面暗示,正面引導,總之特別認真地安慰了她半天。
許燦點頭都點累了。
她又不是真的考試沒考好……
最後童明月要送她回家。
許燦往家裏打了電話,含糊着跟奶奶确認自己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堵門的人已經走了。
她于是背着書包,再三跟童明月保證自己家離得很近,不用麻煩她送。
在童明月的目送下離開了。
那天回到家,等所有的事情都做完。
許燦躺在被窩裏,才開始慢悠悠地思考,晚上遇到的那個漂亮大姐姐是什麽人。
絕對不是老師,不然她不會一點印象也沒有。想來想去,許燦也沒有想到任何靠譜的答案。見她時是大哭着的缺氧狀态,過後回憶,甚至還有些不太真切的感覺。
許燦心裏帶着這件事入睡。
翌日醒來,腦袋裏還記挂着這件事,殘存着的不真切的感覺越重。
如果童明月就此不再出現,時光流逝,許燦再回憶起這幕,說不定真當成是自己當時壓力太大後,出現的幻覺了。
許燦照常去上學。
當童明月被班主任帶進教室跟大家介紹,說她是他們班級的代課老師,負責教下半學期的化學時。許燦瞪大了眼睛,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視力出現了什麽問題。
她穿着淺色的套裙,漆黑柔順的發垂在胸口,眉眼如水墨丹青,筆鋒詩意,清淡淡。
偏偏雙眼皮弧度完美,襯得那雙眼眸又大又亮,讓人移不開眼睛。
沒等同學們驚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