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惜別

一道突如其來的出征令,成功的讓肅王府內正僵持的一家三口轉移了注意力。

滇西等地本就山匪橫行,加之今年春旱,鄉民困苦,而朝廷赈災不到位,地方上又屢出貪官,民怨累積下來,短短幾個月內,竟出了一支不小的反軍。這夥農民軍劫富濟貧,一路北上,沒費多少時日,竟也拿下了西南的兩三個州縣,加之本就有山匪作亂,地方政府實在抵抗不住了,接連發來急報,請求朝廷派兵支援。

也不知哪個庸臣出的馊主意,金銮殿上一直沒什麽帶兵經驗的天子竟然派了賀昱去平複戰亂。

要知道賀昱雖有軍功在身,也有帶兵打仗的經驗,但他熟知的戰場,是在西北,廣袤的大漠邊疆,才是他的主場。他最有把握能拿下的敵人,明明是西北的匈戎,而并非西南山林裏的悍匪,因此此次急至出征令,其實有些欠妥當。

但君無戲言,且軍令如山,沒有賀昱能遲疑的機會,聖旨上明明白白的說,讓他後日一早就要出發。

這場戰争,上一世當然也發生過,只是當初他并未去糾纏徐妍,這個征令,是在兵部衙門裏領的。上輩子短短的二十幾年,賀昱經歷過不少征戰,除過身死的那一次,這一場最讓他難忘,因為這場戰争,死傷太過慘烈。

前些日子他在衙門裏忙的焦頭爛額,就是為着這件事,他想過各種辦法,規避或者阻止,卻都沒甚成效,該來的還是來了。

同徐妍的現在,是上輩子他沒有經歷過的事,這算是一樁小小的變數,今夜打從那裏回來,他本想盡快征得父母的同意上門提親,卻險些忘了這件事。

這次的軍令來的很急,讓賀昱不得不改變了計劃,把婚事暫且擱在一邊,先去做出征前的準備了。

突如其來一個消息,眼看又要過一段牽腸挂肚的日子,肅王妃嘆了口氣。有時候當娘的覺得,如果兒子不是這麽有出息,是不是會好一些,如其他那些皇室子弟一樣,富貴閑散碌碌無為的過一生,倒是不用每每擔心他在戰場上的安危了。

賀昱忙到半夜,第二日進宮領旨,與其餘幾名副将會面議事,等到忙完回到王府,又是深夜,只睡了不到三個時辰,他就準備出發了,盡管才至寅時,離天亮尚有一個時辰,肅王夫婦還是一同起來為獨子送別。

父母将他送至門口,已有一支衛隊在等他出發,臨別在即,父王沉聲道:“去吧,此番叛兵山匪雖然不多,但你畢竟頭一次去西南,凡事多加小心,我們等你早日得勝歸來。”

早日得勝歸來。

聽到這一句話,賀昱心情有些沉重。

這一次的仗并不好打,西南是他從未去過的地方,上輩子就是九死一生,他想改變那個結果,也徹底扭轉日後的結局,所以此次,需付出很大的努力。

青年目光堅毅,朝父母鞠躬拜別,随後飛身上馬,帶領着身後的衛隊,漸漸消失在清晨前的墨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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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妍,妍妍……”

天色将亮未亮,房中一片朦胧,徐妍正在睡着,忽然被喚醒。

因尚未睡足,睜眼時有些艱難,她稍稍反應了一陣,才看清正伏在床頭輕喚她的人是誰,頓時一個激靈,她忙坐了起來,攏着被子躲到了牆角。

天底下還有比他臉皮更厚的人嗎?也就安生了一夜,今天又來了!

“妍妍,別怕,是我。”賀昱忙輕聲道。

少女木着臉,心道我當然知道是你。不過許是因先前經歷過一回,認出是賀昱,她倒沒那麽驚吓了。

“你答應過我,不再這樣的。”她說。因才從夢中醒來,說話時鼻音很重,無端叫人覺得親近。

賀昱心裏一陣暖,笑道:“原本不想吵醒你,只是事情緊急,沒辦法。妍妍,我要離開一陣,我們說好的事,可能要推遲幾個月,你別惱,相信我,等我回來一定馬上向你爹提親。”

徐妍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要去哪?”

賀昱笑的更暖,“皇上派我去西南剿匪,加上行路的時間,最少也要三四個月。”

“你要去打仗?”幾乎沒過腦子,這句話就從她嘴裏問了出來,等聽清自己的語氣,徐妍自己都有些驚訝,怎麽聽起來,有點關心的意味?

盡管光線朦胧,還隔着紗帳,卻仍能看出賀昱在笑,他笑的滿足,心裏也像喝了蜜一樣甜。他就知道,她也是關心他的。他凝視了仍抱着被團蜷在牆角的人兒一會兒,才點頭道:“是啊,你會擔心我嗎?”

徐妍默默咽了咽口水,沒有說話。她覺得其實賀昱誤會了,她只是心軟,倘若換成任何一個她認識的人要去戰場,她興許都會這麽問一句,畢竟她的祖父早年就是死在戰場上的,她覺得,那應該是個很危險的地方。

她不說話,他倒也不強求,又默默看了一會,問道:“妍妍,此去甚是兇險,倘若我回不來,你會忘了我嗎?”

徐妍一頓,不想去看他眸子裏閃的光,只是把頭轉向一邊,想了一會,才輕聲道:“哪有你這樣的,都要去打仗了,還說這樣喪氣的話。”

然賀昱卻是真心想知道,他想知道上一世,當聽到自己的死訊時,眼前的這個少女是何反應?想知道那時候自己死了以後,她是不是依然嫁給了別人?

可這是無解的答案,因為他死了不知身後事,徐妍也并非像他有重來的機會,所以過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把握住現在。

不過聽徐妍這樣說,他也已經滿足了,因為上一世,他從沒有進她閨房的機會,也沒有跟她如此近距離說話的機會……

時間緊迫,大軍還在山下等他,賀昱由床邊立起,道:“我要走了,妍妍,你再沒有什麽話要跟我說了嗎?”

徐妍攥了攥伏在胸前的薄被,想了想,覺得他既然只是來道別,并沒有什麽不規矩,她什麽都不說似乎有些過意不去,畢竟戰場當真是個兇險的地方……她咳了一聲,輕聲道:“祝你一路平安,早日歸來。”

“好,有了你這句話,我一定早日平安歸來。”他溫柔道。

床帳中有她身上的香味,并非庸俗的脂粉,而是一種天然的淡淡的香氣,這是他在前天午後就親身領略過的。忽然有種沖動,想重溫那日午後的美好,他啞聲道:“妍妍,眼看又要幾個月不能見,能不能讓我親親你?”

“你……”徐妍一驚,頓時把手中的被子又攥緊了些,臉也紅的像顆粉桃。她就知道自己太過心軟,方才就不該跟他這麽軟和的說話,看看他,才裝了一會兒的正人君子,狐貍尾巴又露出來了吧。

見她生氣起來,像個渾身炸毛的小貓,賀昱趕忙道歉,“好了好了,是我不對,我又輕浮了,……”他咬牙下決心,跟她告別,“我真的走了,你要保重,等我回來,再過來看你。”

語罷竟真的走向窗邊,悄悄溜了出去。

房中安靜了好一會兒,徐妍才終于反應了過來。那個人匆忙來了一趟,說了幾句話,就又走了,來去像一陣風,又像一場夢,看看窗外,才微露晨曦,她打了個哈欠,倒在枕頭上,想重新睡去。然那心裏像是被攪亂了的一池春水,再難平靜下來。

~~

賀昱率軍一路南下,等到二十日後,終于到了西南戰亂之地。

因有了上一世的經驗,他此次改了方法,決定先去解決作惡的山匪,這夥人貪婪毒辣,豐年裏也沒放過那些無辜百姓,剿滅他們,既是替天行道,也有助于多多俘獲民心。

而那些抗争的亂軍,無非是生活艱難走投無路的農民,除過劫了一些富戶,其實并未做什麽惡事,否則,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得到鄉民的支持而迅速壯大。

他并不十分熟悉西南,也知道此地的平民并不熟悉他,不像在西北有着響亮的名號和擁戴,在這裏若想順利成事,他需要的東西太多,首先便是民心。

滇西山匪雖然兇悍,但他有上一世的經驗教訓,也提前做好了準備,一到當地,便重金聘請了幾位當地山民做向導,摸清了對方的地形與人數等情況。沒出一個月,就進行了三次清繳,最後一次,徹底将盤踞了十餘年的山匪一網打盡,又從匪窩裏清出了幾百箱的金銀珠寶,解救了不少被強撸的婦女。

朝廷的軍隊都有軍饷,作為賀昱的手下,将士們也從來沒遇到過軍饷被克扣的情況,因為每到了發放銀錢的時候,賀昱總會親自查看。他是皇家子弟,又是近年來難得的将才,朝中縱有人不服氣,也不敢在明面上跟他作對。如此一來,賀昱的西北軍,就成了大陳境內最幸福的軍隊,他也成了有着最多衷心兵将的将軍。

而今到了西南,他如法炮制,先将所剿財務拿出一部分分發給了此次作戰的軍隊,又從剩餘中撥出一些分發給了周圍常年受匪事禍害的鄉民,如此一來,的确使朝廷得了不少好名聲。

做完這些事,距離他離京已經過去了近兩個月,天已經涼了下來,他命大軍一鼓作氣,乘機北上,解決亂軍的問題。

而要解決亂軍,他就不得不要去到一個地方,便是元邙山。

那裏地形險峻,易守難攻,上一次,他被困在那處長達兩個多月,幾乎彈盡糧絕,付出了極為慘烈的代價,最後才終于活着走了出去。

所以他一直覺得,那場仗,不能用勝利來形容。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重來一次的機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說助攻就快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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