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信物

京城。

眼看天漸漸涼了下來,轉眼就入了秋。

這一日,徐妍收到了衛國公府的帖子,正是好友唐菡的邀請。唐菡說,她們府上的菊花這幾日開得正好,想邀她七夕過去賞花,其實算算日子,再有半月唐菡就要出嫁了,徐妍知道這是好友要跟她說些悄悄話,想想賀昱現在在西南征戰,去了也碰不上他,似乎也沒什麽好躲的人,便答應下來。

當然,作為沾親的表姐妹,既邀請了徐妍,唐菡縱使不太願意,也不能刻意忽略了徐珊,是以徐珊同其餘幾位貴女一道,都收到了她的帖子,于是七月初七這日,徐家姐妹倆一起去了唐家。

姐妹倆一同出門,不好分乘兩輛車,但因自小就不太親近,是以盡管在一架馬車上,卻沒什麽話好說,馬車搖搖晃晃中,徐妍閉目養神。

徐珊時不時的瞧瞧長姐,似乎有些心事,徐妍無意識的睜眼,正碰上她慌忙躲避的目光,徐妍有些奇怪,問道:“怎麽了?”

徐珊随口答道:“沒什麽,就是覺得姐姐今日新做的裙子很好看。”

徐妍低頭瞅了瞅自己,相較于徐珊身上的桃紅繡花褙子,自己這身月白蘭花繡裙實在算不上出彩,不過這個妹妹從小就喜歡她的東西,就算是一模一樣的兩個物件,也得想法設法的跟她交換一下,仿佛她的就要更好一些。知道徐珊的習慣,她便也沒說什麽,只微微一笑,“你的也不錯啊,你穿這些亮的顏色很好看,不用羨慕我。”

是啊,她如今都成了寡婦,還有什麽好羨慕她的。

徐珊彎了彎唇角,算是回應,自己又琢磨了一會兒,跟她試探:“姐姐,聽說那位嚴大人過兩天要來京城了,到時說不定又會來咱們家,關于他,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徐妍微微蹙了蹙眉。

在娘家的這大半年雖然安穩,她明白那其實不是永遠的避風港,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現在還可以陪着祖母,有祖母護着她,可等哪天祖母仙去,她該怎麽辦?生活往何處寄托?

再嫁,還是遲早的事。

她對杭州雖然有好感,但那只不過是因生母的眷戀而起,本就對嚴清沒什麽感覺,所以究竟要靠什麽東西支撐她去遠嫁呢?她根本舍不得那個把自己帶大的老太太。

更何況上次賀昱跟他說,嚴清其實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在江南有一堆外室和私生子,倘若賀昱沒有污蔑他,她豈不是又要跳進火坑?

徐妍輕輕搖了搖頭,道:“杭州太遠,我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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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句回答,徐珊心裏一頓,過了一會兒才附和道:“說的也是,倘若姐姐真去了江南,以後想見一面都難,我們也舍不得你。”

然而心裏卻很想問,嫌杭州遠,不過就還是想留在京城呗,莫不是還真自不量力的惦記上了肅王府?

徐珊默默咬了咬牙,心裏冷哼,既然你想留下,那就留下吧,只不過肅王府,是斷斷不會讓給你的。

徐珊不再說話,車裏重又沉默下來,徐妍轉頭去看車窗外,不經意間走了神。

提起嫁人,她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個在外征戰的青年,她答應過他,說只要他家裏同意,他能來提親,她便會答應,可他真的能來嗎?

她覺得這段時日以來,自己的心境似乎起了些變化。她此前一直覺得他在刻意輕薄,可那日她哭了以後,他的話聽起來似乎還挺真心,被他強吻過,觸碰過,又激烈表白過,倘若他真的能來,她大約就不得不嫁他了。

想起臨別前他問,倘若他回不來,她會忘了他嗎?她心裏苦笑一聲,作為第一個跟自己有肌膚之親的男子,她應該一輩子也忘不了,其實還是希望他能平安的回來吧。

哎,未經世事的處子,果然經不得撩撥,她覺得有些可恥,竟然擔心一個曾刻意對自己無禮過的人,又想起那日的糾纏,臉竟泛起微紅來。

姐妹倆各自懷着心思,馬車漸漸駛入了衛國公府的大門。

姐妹倆先同其餘幾位貴女一道,跟唐家的姨奶奶和伯母嬸娘們請過安,便去了園子裏賞花游玩。徐妍有唐菡這樣的好友,徐珊身為侯府貴女,也有自己的交際圈,兩姐妹簡單告了個別,尋各自的密友去了。

唐菡正在花廳等着,見徐妍過了來,高興地站起身去迎,徐妍也一臉笑意,好姐妹趕緊拉着手聊天。

“現如今全京城就屬你架子大,想見一面可真難哪!”一上來,唐菡就不忘打趣她。

徐妍笑瞥了她一眼,後垂眸低聲道:“不是我不願見你,是現如今我的境況……”

“理那些人作甚!”唐菡一口打斷她,又往近裏挨了挨,道:“我其實知道你的難處,可是我也輕易出不了門……妍妍,這些事不是你的錯,你真的不要太往心裏去。”

徐妍笑了笑,看着唐菡,“不管是不是我的錯,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今日難得見面,咱們不提這些了吧。你眼看也要出閣了,嫁衣什麽的都備好了嗎?”

“嗯。”唐菡點點頭,随後清走了身邊的侍女,表情有些神秘,“今天請你來,一是想見見你,而來也是受人所托。”

“受人之托?”徐妍不明所以。

就見唐菡拿出一只精致的漆木盒,道:“這是有人要我代為轉交,說是給你的信物。他說他惹你生氣了,怕他自己給你不會收,所以才托我來,本來想叫我瞞着你,但我覺得,既是信物,那這個物件意義重大,應該讓你明明白白的接受。”

唐菡把木盒塞到她手中,還有些不放心,問道:“我說的是誰,你知道吧?”

好友忽然來了這麽一出,徐妍有些怔楞,等反應過來,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賀……你表哥?”

唐菡松了口氣,點頭給了她肯定,看來表哥沒唬她。

徐妍卻立刻将手中物件推了回去,連連搖頭道:“我不能收他的信……東西。”

信物是什麽?她若收了,豈非私定終身?口頭上答應也就算了,明着幹這樣逾矩逾禮的事,她做不出來。

自上回見她與賀昱不歡而散,唐菡其實隐約起了猜測,加之賀昱又把這物件托她轉交,聰明的小姑娘也就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了。身為好友,唐菡曉得她的性子,這會兒倒也沒着急硬塞,先替表哥說起了好話,“妍妍,其實我表哥人真的不錯,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能把這物件給你,他對你的心一定不會假,也一定能做到。你千萬別妄自菲薄,其實我從前就覺得你們挺般配的……”

唐菡還是未出閣的少女,多少總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可徐妍知道現如今自己的狀況與身份,她打斷道:“你也說是從前,其實并非我妄自菲薄,眼前的情況是事實,就算他是真心,可他的父母呢?”

唐菡一噎,的确,盡管在她眼裏這一對兒很般配,可肅王府姨母姨丈那裏……不過少女天性樂觀,想了一陣,又眼睛一亮,寬慰她道:“姨母和姨丈那裏,雖然有些麻煩,但表哥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徐妍嘆了口氣,拿自己的經歷說事,“你現在還不知道,倘若婆母不喜,日子過得有多難心,就算他有辦法,可我這樣的身份,王妃……一定不會喜歡我的。”

“怎麽會?”唐菡馬上寬慰她,“姨母看起來雖然有些高高在上,但其實她人很好,你性子也好,日久見人心,你若與她朝夕相處,還愁她看不到你的好嗎?”說着又趕緊把木盒打開,遞到徐妍手中,“你看,這可是西域才有的寶物,表哥存了幾年了,從前我求他,他都不肯給我,現在一對兒全送給你了,足見他的誠意呢!”

徐妍遲疑了一下,仍向木盒內投去了目光,見那一對兒玉镯通亮透淨,瑩瑩泛着幽光,果然是玉中極品。還沒等她張口拒,唐菡又道:“妍妍,你不知道,表哥是個多好的人,他今年都二十三了,卻是第一次對女子動心,他堂堂王府裏的公子,連個通房暖床都不曾有過,不說別人,你看我大哥二哥,現在年紀輕輕,屋裏頭都有多少人了?我覺得你嫁給他一定錯不了!”

好友的話淌進耳朵,徐妍默了一會兒,還是說,“不管他好不好,這個東西,我不能輕易收。”

唐菡是個機靈鬼,自有辦法,她裝模作樣的嘆道:“你真的不收?可這也不是我的東西,我總不能帶着它上轎吧!該怎麽辦才好呢?”她做出思考狀,沉吟道:“表哥人還在外面打仗,又不能物歸原主……算了,想來還給姨母也是一樣的,可我眼下又出不了門,只好先交給我娘,叫我娘哪天見了姨母再還回去吧……”

“菡菡!”就見徐妍咬唇嗔她。

這個物件若是真要經這麽多人的手,那賀昱跟她的事就跟公之于天下差不多了,如果那樣,她倒真不如死了算了,哪還有臉活在世上。

唐菡見她生氣,立刻嘻嘻道:“所以嘛。你就先拿着,如果将來真的不想要,你找個機會親自還回去就是了,何必為難我呢?”

徐妍嘆了口氣,将那木盒合好,趁別人不注意,悄悄收進了袖中。

作者有話要說: 柿子人雖暫時不在,留下的絕對不止一件信物,不信明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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