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繡功夫
那頭化妝師拿了假發出來,一一同莫貝貝試戴,孟錦繡與陸鸱吻到休息室坐下,有人端上咖啡,陸鸱吻說:“孟小姐,如何?”
“甚麽如何?”
“做蘇太太的日子。”
孟錦繡與陸鸱吻在莫斯科機場相識,彼時陸鸱吻坐着俄羅斯自産的小飛機TU-151自基輔飛往莫斯科,再轉道北京,繼而往南飛,小飛機容量小,兩個機翼似肥雞翅膀一般扇扇擺擺,陸鸱吻一路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慎,自平流層跌落厚實土地。她心中默念,早知如此,不要貪圖這樣便宜,走赫爾辛基回國更為妥當。
甚幸,兩個小時安穩過去,陸鸱吻還稍稍感概,這俄航果汁供應商真厚道,竟比平日在超市所見之凡品都要美味許多。
待下了飛機,基輔之通訊網絡在俄并不好用,此時的孟錦繡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機場裏,這姑娘紮個馬尾,皮膚白皙,看着就不是越南緬甸特産歪瓜裂棗之品種。為防意外,陸鸱吻還特意上前用俄語打了個招呼,“姑娘,你能将手機借我用一下嗎?”
......
時間真的在電光火石間走得太遠,十年的光陰都已離開,當時青春正好的女孩子們悄然成熟。
聽聞陸鸱吻征詢她的婚姻生活,孟錦繡轉過頭來,她依舊黑發垂肩,陸鸱吻一手抓過去,“你怎麽就一點沒老呢?”
“嗤”,孟錦繡拍開來人的手,“婚姻就是那麽回事,我入圍城之困,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趕來的路上,還未與我相遇。”
孟錦繡搖頭,“前幾日我去參加一場婚禮,新娘家裏偌大庭院,家住九龍塘,門口用奧地利水晶鋪就英文字母‘我的花園’。哎,當時一眼,幾乎落淚。”
女孩子說起別人的浪漫,都是分外向往的。陸鸱吻嘆氣,“你并非向往她的花園,你是春來紅杏鬧,心中別有枝頭抱。”
孟錦繡笑着搖頭,“我倒是想琵琶別抱,可惜這年頭......”
陸鸱吻呶嘴,“你家先生來了。”
孟姑娘趕緊轉頭去看,後頭空無一人,然後一巴掌拍在陸鸱吻肩上,“你倒是會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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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人相視一笑,陸鸱吻攤手,“孟小姐,你惜福,蘇徵有錢有貌,對你百依百順,你還奢求甚麽?”
外頭拍攝順利,唯有莫貝貝不喜歡自己的旗袍,“這衣裳土得掉渣,穿出去簡直不知是飲喜酒還是參加殡葬?”
與莫貝貝同來的兩個模特兒回她:“并沒有人讓你穿出去,拍完照放下就是了。”
貝貝莫擡頭望牆上鐘點,“快一些,我晚上有約,快要到時間,我耽誤不起。”
一個模特兒又回她:“要不是你自己,怎會耽誤大家拍攝,你不如催自己更應該。”
那個同公司的模特兒步步不讓,莫貝貝‘啪’一巴掌呼在對方臉上,“你是甚麽東西,下九流的玩意,哪裏來的膽子說我?”
那個模特兒紅着眼睛,“你又是甚麽東西,哪裏來的膽子打我?”
女人吵架沒有緣由,一言不合就動手開撕。莫貝貝斜着眼睛,露出上位者的姿态,“不拍了,沒法拍,我晚上有約,沒空與你們瞎耗時間。”
莫貝貝穿着她瑪麗珍複古小皮鞋,手裏挽着同款手袋,頭上戴着時髦大卷發,穿着短款小旗袍不回頭直接開門走了。
等陸鸱吻出來,才見愛麗絲捂臉痛哭,“她......她得意甚麽,不就是有個金主嗎,她......她過去比我還窮......”
人吶,看見昔日姐妹飛黃騰達,多數心裏都不是祝福,十成裏有八成是別扭的。餘下一成者心胸闊達,說一聲山高水遠,來日再會。
再餘下一成,最為惡毒,念念詛咒,“她個爛母雞插尾巴裝鳳凰,飛啊,飛啊,還沒飛上高枝,就要摔死。”
其實愛麗絲是厚道人,她與莫貝貝同期出道,一起住過村屋,一起走過幾百塊一場的商業走秀,一起買過假名牌,一起穿過過氣無數個季度的大牌打折衣裳。她們有過無數個一起,她們共過患難,只是到如今,沒人與她同享富貴了。
誰和誰的友情能千秋萬代永垂不朽?聽說愛麗絲與莫貝貝還是切過乳豬插過高香拜過關二爺的江湖姐妹。這不,時間剛剛踏入新年,一切都變了,連關二爺都不靈了。
愛麗絲伏在沙發上,小臉腫腫的,陸鸱吻拍她背,“別哭了,丢人。快起來,換衣裳,回去吧。”
“嗯”,愛麗絲從沙發上爬起來,說話抽抽搭搭的,“陸、陸姐,對、對不起,我、我明天能不能重新來過,我、我不能沒這個工作的,我、我......”
愛麗絲‘我我我’了半天,陸鸱吻聽明白,她拍對方的手,“嗯,你明日再來,還是拍你,不換人。”
得了保證,愛麗絲才破涕為笑,她除下手上玉镯,“陸姐,這是道具,我放在這裏,你們清點一下啊。”
另一個模特兒除下頸上項鏈,珍珠鏈子鑲嵌冰種翡翠,兩者合在一處是一套的,沙發上有項鏈和镯子,還缺一對戒指。
孟錦繡問旁邊的助理,“戒指呢?”
燈光師和助理還有攝影師面面相觑,無人知道那一對翡翠戒指去了何處。孟錦繡一雙眼睛極為嚴厲地掃在服裝助理身上,“你是耳聾還是眼瞎,屋裏統共幾個人你數不清嗎,東西是借來的,如果弄丢了,你教我拿甚麽去賠?”
幾人迅速分開去找,化妝箱,衣帽間,連攝影器材的內部都恨不能剖開看一遍,四處皆不見。
孟錦繡靠着牆,“完了,完了,這是借來的,這是一整套冰種翡翠,人家不肯借的,我去了四次,說只借一天,隔日就會還的。完了,真的完了。”
那個完全不紅的模特兒道:“陸姐,要不要問問baby,她是剛剛才走的,她或許看見了。”
陸鸱吻扭頭問愛麗絲,“她人呢?”
愛麗絲苦着一張臉,“她說她趕時間,她要去吃飯,衣服都沒換就走了。”
那一個模特兒附和,“是啊,baby自己的衣服還在那裏,包也在,她是穿旗袍走的。”
陸鸱吻将莫baby的衣服抱出來,一手要打開她的手袋,孟錦繡攔她,“鸱吻,這是犯法的。”
“錦繡,你爸爸是大狀,懂法,我又不懂。我只懂得,她偷穿了你們的衣服,拿了你們的戒指,還跑了。”
陸鸱吻擋開孟錦繡的手,将baby莫包包裏所有的東西都倒出來,裏頭值錢的東西都沒了,只剩下一盒見底的粉餅和一塊吃了一半的朱古力威化。
陸鸱吻笑,“她倒是早早就瞧上你們的衣服鞋子包包了,手機錢包鑰匙口紅倒是一樣不剩啊。”
陸鸱吻丢開那粉紅色變形過季好幾年的香奶奶小包包,“行了,都別找了,報警吧。”
事情已顯端倪,孟錦繡也不急了,反而放松下來,她說:“baby拿了應該說一聲,她想去赴宴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拿了就走。”
陸鸱吻自己掏了手機出來,“那行吧,我來報警。”
愛麗絲跟過來,絞着一雙手,“陸姐,baby會不會去坐監啊?”
陸鸱吻瞥她,“你問我作甚,你去問孟小姐,一則失物是她的,二則,她爸爸是知名大狀師,你問她吧。”
孟錦繡攔陸鸱吻的手,“阿陸,不至于,不至于如此。嗯?”
愛麗絲也連連點頭,“是啊,不要報警,baby不是有心的,她是見那包包鞋子好看她才穿走的,她不是有心的......”
陸鸱吻擡頭看她們,“我又不是法官,你們求我有什麽用,我只是希望将東西找回來。”
“我知道,我知道baby去哪裏,我知道她去哪裏吃飯,不如我們去找她,找她把東西要回來好不好?”
愛麗絲道:“陸姐,我知道她去哪裏吃飯,之前她同我說過兩次,說今次是見大客,說是她老公第一次帶她見正式朋友,很重要的。”
愛麗絲入化妝間脫衣服,“我很快的,很快的,陸姐,你等我。”
孟錦繡拍手,“好了,收工,今日沒拍完的,明日再拍。”
陸鸱吻在沙發上坐下了,點燃一支煙,孟錦繡在她旁邊也坐下了,陸鸱吻又遞一支過去,孟錦繡嘆氣,“照我以前的作風,一定要告得baby莫底褲都脫了。”
“現在呢?”
“現在?現在我也只是個打工的,就連拍個封面,我都沒有話事權。” 孟錦繡捏着煙,“你還不知道我,我是看不上這幫嫩模的,我本想請昔日的電影皇帝出山來拍這期,但上頭說市場皆好女色,還是請幾位姑娘坐在一起勾心鬥角比較有看點。”
“是蘇徵不同意?”
“結婚幾年,我發現他并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不過他家裏富裕,經得起揮霍。我就不同了,我若是敢敗壞一點點,那就是敗家婆娘,人人喊打。”
孟錦繡笑,“這就是所謂婚姻。鸱吻,單身上好,你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