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長煙
“陸小姐, 你醒了?”
陸鸱吻睜着眼睛,眼珠子直勾勾的, 她盯着頭頂的天花板, 這不是自己家, 自己家裏決計裝不下這樣厚重的吊燈, 燈上全是水晶,昏黃的燈光裹在裏頭,一點也不見刺眼。
“陸小姐, 您想吃點什麽?”
來人是個中年婦人, 年紀已大,臉上很白淨, 但還是能從眼角眉梢看出歲月的風痕,她搬來一個小桌子,放在了陸鸱吻的床角,“陸小姐病了,醫生來看過,陸小姐需要休息, 醫生說您很年輕,身體卻不好……”
陸鸱吻摸摸身上的衣服,黑裙子已經脫了,她穿着一件真絲的睡衣, 陸鸱吻似回了神一般,猛地坐起來,“你是?”
那婦人替陸鸱吻拉了靠背, “這是蕭家,是二少爺帶陸小姐回來的,他說因為他的失誤,連累了陸小姐,所以請陸小姐見諒,我們會照顧好小姐的。”
“蕭家?”
婦人的頭發都盤在腦後,穿白衣黑褲,果真如舊時大宅院的仆婦那般恭謹謙和。陸鸱吻瞧了周圍一眼,房間不大,但布置得很規整,屋裏也沒甚麽時髦用品,除了床下的地毯稍嫌鮮豔。
陸鸱吻道:“麻煩你把我的衣服給我,打擾你們不好意思,我這就回去了。”
婦人取了陸鸱吻的黑裙子過來,“陸小姐應該多休息,醫生說……”
陸鸱吻接過裙子,一摸到手上,就知道裙子已經洗過了,她換了衣裳,又看一眼手表,她說:“多謝蕭先生,打擾一夜已經很不好意思,我現在就回去了。”
已經早上六點,婦人拉開窗簾,“那我替陸小姐安排車?”
陸鸱吻低頭脫了拖鞋,她踩自己高跟鞋,“不用了,我自己走,不打擾你們,多謝。”
“二少爺,您來了?”
那婦人開了房門,陸鸱吻擡頭就看見蕭家二公子站在門口,他不似昨日穿得騷包,今日就是亞麻灰的長袖衫并着同色的褲子,衣色極為單調,陸鸱吻擡頭看他,男人鼻梁上還有一副極細的框架眼鏡,“陸小姐醒了?”
蕭二扭頭問那婦人,“蓉姐,陸小姐怎麽沒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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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回:“陸小姐說沒有胃口。”
蕭二看陸鸱吻,“陸小姐不介意的話,與我一道去樓下吃個早餐?”
“我……”
陸鸱吻有些頭昏,這蕭二公子怎麽神神叨叨的,這頭蕭惠卿已經在前頭開道,“陸小姐,這邊請。”
蕭家老宅在半山上,青磚白瓦,房子古樸又雄厚,并無過多現代建築色彩,外頭院子裏,還有幾個工人在花圃勞作,他們都是一律白衣黑褲,樸素之至。晨間還有冷風,灰青的雲霧罩在山間,陸鸱吻站在大廳裏,打了個哆嗦。
“冷?”
蕭惠卿同蓉姐說:“替陸小姐拿件衣裳過來。”
陸鸱吻勾着頭,她站在這扇大門裏,無端的很緊張,她的身後就是蕭賀的遺像,蕭賀的遺像并沒有甚麽笑容,當然,人的遺像也不該有甚麽笑容的。人要死去,誰能笑對,聖人也不能。
照片是黑白映照,照了蕭賀的大半張臉,他左臉全部入鏡,右邊臉入了一大半,這是一個俯視的鏡頭,照片中的那個男人是王者,他眼珠子略偏,有些俯瞰衆生的味道。
“這是我父親。”
陸鸱吻轉身,“嗯,蕭先生是名人,誰人不識。”
“陸小姐認識他?”
“新聞上見過。”
陸鸱吻想起蕭賀的臉,他從懷中摸出支.票.單的時候,問她一夜十萬美金是否同意的時候。自己扭着不同意。
那是一種青春的矜持與別扭,那個時候真是青春年少啊,初生牛犢不怕虎,如果換做今日的自己,恐怕連說‘不’的勇氣都沒有。
蓉姐拿了一件披肩下來,蕭惠卿接過,他披在陸鸱吻身上的時候,陸鸱吻猶自沉思,男人說:“還沒同陸小姐介紹過自己,我是蕭惠卿。”
陸鸱吻擡頭,“蕭先生你好,我是陸鸱吻。”
蕭惠卿點頭,“鸱吻。”
陸鸱吻仔細瞧了蕭惠卿一眼,他很漂亮,是的,蕭家二公子生的很漂亮。蕭淮泗的五官很柔和,沒有太分明的棱角,大概肖母親。而蕭九齡的相貌又太标準,大抵是将蕭賀和何美哉的五官優勝劣汰了一遍。
但蕭惠卿更漂亮。這種漂亮近乎女人的标致,他完完全全繼承了蕭賀的一切特質,眉眼與唇,包括他眼角上挑的紋路。
“陸小姐在看什麽?”
“哦,沒什麽,蕭二公子和蕭老先生很相似。”
蕭惠卿笑,“陸小姐看得很細致。”
家裏工人擺好了早餐,蕭惠卿替陸鸱吻拉開椅子,然後問蓉姐:“老四呢?”
蓉姐說:“四少爺這幾日都在公司睡,很勤勵。”
蕭惠卿點頭,“年輕人,應當的。”
蓉姐低頭下去了。
陸鸱吻問:“蕭大少爺和蕭大太太不住這裏嗎?”
蕭惠卿回:“大哥鮮少在家,大嫂嫌這裏不方便,她喜歡住外頭。”
蕭惠卿的話平平常常,陸鸱吻卻從裏面嚼出了無盡深意,喜歡住外頭?
喜歡住外頭就是方便搞外遇,陸鸱吻低頭一笑,還沒說話,外頭已經有了聲音,蓉姐的聲音,“四少爺回來了?”
蕭惠卿擡頭望了外頭一眼,略點頭,“老四,這是陸小姐,過來同人家打個招呼。”
蕭九齡穿着一件風衣,身上還帶着水汽,他笑眯眯地走過來,“陸小姐,你好,我是蕭九齡。”
來人還伸出手,陸鸱吻手裏握着刀叉,蕭惠卿看他二人一眼,道:“陸小姐在吃東西。”
蕭九齡将手縮回去,問:“二哥的女朋友?”
這聲音一響,陸鸱吻的頭皮就有些發麻,她的腿也有些僵,她扯下身上的披肩,雙手放開了刀叉,一句話沒說,直接出門去了。
裏頭傳來蕭惠卿的聲音,“胡說八道。”一時又是蓉姐在說話,“陸小姐不好意思了。”
蕭家的門是黑色的,陸鸱吻一手伸過去,手觸碰在冰冷的鐵上,覺得自己掌心灼熱。女人伸手攔了輛車,直接鑽了進去,晨風拂過,她覺得自己仿佛是個小偷,正卑鄙的在觊觎別人家的財産。
還沒到家,電話就響了,姚璐道:“怎麽回事,聽說你跟蕭家二公子跑了?”
“嗯?”
“就昨晚上,那cici說的,說你不吃飯了,然後蕭二公子就追出去了。欸,你可以啊,什麽時候和蕭二對上眼了?我跟你說,蕭二是個黃金鑲鑽的單身漢啊,有錢,名聲也好,沒聽說他有甚麽不良嗜好,也沒聽說他……”
“沒有。”
對方來了勁,“怎麽沒有,是沒有不吃飯,還是沒和蕭二跑?”
陸鸱吻丢一張一百元給司機,然後下了車,她站在樹下,“沒這樣傳奇,蕭二公子開了個老爺車,本來說送我一程,誰知道半路抛錨,我又發燒,然後……”
“發燒?你怎麽不趁機發.騷,把蕭二拿下?”
陸鸱吻望天,“你當我是永動機,能随時随地發熱?”
姚璐口氣越發怒其不争,“蕭二,蕭二是誰你知道嗎?我的老天爺,你是不是前世燒了高香,都和蕭二好上了,真的,你要珍惜,要珍惜。對了,陳淵還問你,有沒有好一點,那個,陳淵也很關心你嘛……”
陸鸱吻喘口氣,“我有電話進來,等會和你說。”
挂了姚璐的,孟錦繡插.進.來,“阿陸,江湖救急,這次不行了,你得幫我。”
“阿陸,求你幫忙救場,求你幫忙。”孟錦繡道:“雜志和人撞封面了,我們請來影封底的唐詩岑上了隔壁家的封面,對家做出的圖都與我們別無二致,這下糟糕了,死定了……”
“有話好好說。”
電話那頭大喘氣,“陸鸱吻小姐,這裏是你好友的雜志社,如果第二季度銷量不過關,明日你的好友孟錦繡就要卷包袱走人,更有甚者,隔天街頭乞讨者的大軍裏就要加入某人的身影。你如此菩薩心腸,怎麽會見死不救……”
“你想誰來,lily回來了,我叫她幫忙好不好?”
那邊嘆氣,“阿陸,你如今是星河娛樂的人了,你随意指派一個貴公司有頭有臉的人來坐鎮可好,人家是新晉影後,我們用lily對抗唐詩岑,稍嫌敷衍?”
陸鸱吻手按着太陽穴,“那你想誰來,你直接說,我想辦法。”
晨間七點,外頭天其實已經亮了,家裏窗簾緊閉,燈也還亮着,陸鸱吻輕手輕腳的換鞋,趙宋從沙發上爬起來,又遞一雙拖鞋過來,“回來了?”
趙宋往廚房裏走,捧了一大碗眉豆雞腳滾金槍魚湯出來,湯水奶白奶白的,“喝湯吧,保溫的,還是熱的。”
陸鸱吻捧着碗喝了一口,趙宋說,“我昨晚上找你去了,找了半夜,打電話你也不接。”
陸鸱吻放下碗,瞧了趙宋一眼,趙宋清清嗓子,說:“你是個女生,單身的,要注意安全,雖然現在治安很好,但是……”
“嗯。”
“嗯什麽?”
陸鸱吻嘆口氣,“多謝趙老板關懷,我身懷感謝,但昨晚突發意外。”
“什麽意外?”
“一個月很快過去,你找好地方的話,趕快搬吧。”
“你要趕我走?”
“不要這樣可憐兮兮,你手裏有錢,蕭大太太不可能與你這樣小氣,你即使不夠買房,租地方總夠了。”
“阿陸,我以為我們……”
“我們?這裏只有你和我,何處有我們?”
“你……”
趙宋瞧陸鸱吻,“你這女人,心是捂不熱的。”
“趙宋,差不多就行了,你裝甚麽癡漢,你和林月明斷了嗎?你昨晚上幹什麽去了,找我?蕭大太太找你了吧?”
“你吃醋了?”
“趙先生,裝甚麽都要有個限度,你要蝸居我這裏,我不攔你,但你沒一句實話。你說你和林月明斷了,斷了嗎?斷了為什麽你逢周日就出門,別說你信基督,去禱告禮拜了。”
“趙宋,我這裏容不下你,你心大。”
陸鸱吻起身,“我要去上班,你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