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尋來
宋玺徒步走在鄉間的公路上, 四面八方沒有一個身影, 能遠遠的聽到幾聲犬吠之聲,卻見不到人家住宅。她走的累了就蹲下來捶捶要麻木的小腿, 忽略掉肚子的饑餓, 還算能勉強前行。
天色已經全黑透了, 她希望能有一個歸家的三輪或者自行車經過,不過現在是隆冬, 又趕上大年初二,會見到人才有鬼。
無聲嘆了口氣,還真是倒黴, 莫非這種倒黴是會定位的?還要生生世世的跟着她?想到這裏不由笑了笑, 驅散了心裏的陰霾, 多日來的煩悶之感壓抑之感在這一刻全部釋放開來,她不後悔記起那些不堪的前生,她曾經選擇過一次逃避,這一生, 無論如何要讓自己遠離紛擾, 過的自在!
“啊我是宋玺!我回來了!”宋玺雙手合攏放在嘴邊,潇灑痛快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回聲在這鄉間的小路邊蕩開一圈又一圈,她清亮的聲音裏透着從未有過的灑脫。
“宋玺!”
宋玺一愣,似乎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再仔細去聽又發現什麽都聽不到了。擡起手來捂住自己的肚子,将這根源歸結于餓的頭暈眼花帶耳鳴。沒辦法,繼續走吧, 到她姥姥的村子還有不短的距離呢。
如果她不恢複記憶,恐怕現在連路都不記得。
“宋玺!”這是二哥的聲音啊。
這回聲音聽的真切了許多,不是幻聽,是宋林找來了。
宋玺停在原地,響亮的“唉”了一聲,給來找她的人提供方位。
不一兒,就聽到一聲疊着一聲的跑步聲傳了過來,居然是在她身後傳來的?宋玺轉身,眯起眼睛就着月光,遠遠看到個高高大大的身影,她揚起胳膊使勁的揮動着,激動的叫了起來“二哥,我在這裏呢!”
那人速度很快,百米的路途不過片刻功夫就到了自己面前,背着光看不真切模樣,宋玺笑嘻嘻的等着,直到那人真真切切站到了宋玺的面前,宋玺愕然的一瞬間才想起揚手打個招呼,手才擡起手腕就被人大力的握住,一個用力将宋玺帶到了他的眼前,宋玺用手抵在男人的胸口,雖然詫異自己居然能在這裏看到秦準,只不過他如今的臉色不怎麽好看,抿緊的嘴唇宣告着他的不愉快。那森森然的涼意比這冬夜的寒氣還滲人。
“秦準,你你怎麽來了?”
秦準不說話,就沒有人能強硬的撬開他的嘴巴,他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她,似乎要看透她此刻的內心,是軟是硬。
宋玺動了動手腕,卻掙脫不開,“秦準,你怎麽了?”她隐約覺得他這樣似乎是和自己有關,可具體為什麽能讓他成了這般模樣,卻不得而知。莫不是和她一樣餓的?有的人不是餓了就愛耍脾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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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玺!”不遠處又有個身影慢悠悠的跑了過來,這回才是宋林。
秦準嘆了口氣,松開了宋玺的手腕,手又習慣性的插進自己的口袋裏,擡步從她身邊走過,“對不起。”
這聲道歉來的猝不及防,宋玺再想确認到底是不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那人只留給她一個背影,緩緩的往夜幕中走去。
宋林氣喘籲籲的趕了上來,拉過宋玺左看看右看看,見她沒什麽事情,才放下心來。
“唉,秦準怎麽走了?”宋林疑惑,又看了宋玺一眼,“你惹人家生氣了?”
“哥,怎麽可能,他從追上我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宋玺還覺得莫名其妙呢。
宋林撓了撓腦袋,“不可能吧,他剛才一聽見你的聲音,跑的比我都急,要不是我自己知道我的身份,我真懷疑他才是你親哥呢!”
宋玺哦了一聲,扭頭看那人,哪裏有等他們的意思,又早就走的看不到人影了。
“咱們也走吧哥。你怎麽會和秦準在一起?又怎麽能找到這裏來啊?”
宋林也是在跑不動了,随着宋玺的速度往前趕着,說着找到這裏來的細節。
“我今天早上去車站找你了!不過車子早就開走了,沒辦法我才去找的秦先生。”
宋玺瞪他“你為什麽要去麻煩人家啊。”
宋林呵呵笑了笑,“怎麽叫麻煩呢!他自己說的啊,要是遇到什麽解決不來的事情,就去找他,別說嘿,真厲害。我說你自己回姥姥家了,而且可能情緒還不太好,我怕出意外,結果人家二話不說,就租了一輛大巴車專門跑這條線啊。”
宋玺聽到這裏,輕輕笑了笑,說不清什麽感覺,可現在忽然覺得餓肚子也沒那麽難過了。
宋林沒注意到她的變化,繼續說着“跟你說啊,虧了我們來了啊,才救了你們那輛破胎的車,乘客和那破車都在那兒等着我們來找,就你沒有!就你沒在!吓死我了!你沒看到,秦先生發現你不在的時候臉都白了,抓住司機領子就問他少不少人!”
“哦我丢了他幹嘛那麽着急啊。”宋玺的心裏覺得養了一只小蟲子,細細的腳爬過心間的某個角落,癢癢的。
“你看,我就說呢,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他才是你哥。他還以為你被蔣敏德那夥兒人綁架了呢!我說不可能,他就瞪我,我差點以為他要打我呢!”
宋玺噗哧笑了出來,聲音越來越大,傳的越來越遠,宋林急的想去捂她的嘴,“姑奶奶,你可消停點吧,別人聽見還以為鬧鬼了!”
此時離走在前面的秦準已經很近了,他似乎故意放慢了步子,完全可以聽到宋玺和宋林兩個人的說話聲。
宋玺強忍着止住笑聲,一把抱住宋林,原地轉着圈的跳了起來,“哥,我這趟回來的真好!我真慶幸我回來了!不然我一輩子都不知該怎麽生活下去了!真好!”
前面的秦準停下來轉頭看她,眼神看似輕描淡寫,可在這漆黑的夜裏,他那濃墨一般的情緒被不輕易的渲洩了出來,他的在意,或許別人是不知道,那麽她呢?她此刻的愉悅和自己有關嗎?
等三個人終于并肩而行的時候,宋林收起了之前的散漫,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宋玺笑看着他“哥,你比他大吧?”
宋林搖頭,“你別沒禮貌,惹秦先生不高興。”
宋玺乖巧的閉上嘴巴,領先他們半步的距離。
有人同行的路途就顯的不是那麽漫長了,本來宋玺姥姥家就不在南同鎮裏,到了那裏再往回折返反而麻煩,這樣半路下車走到也不會用太久。
三個人突如其來的到訪讓陳老太太和她的兒子支清和一家都意外不已。
“你們怎麽這個時間來了?還有別人嗎?就你們兩個?”陳老太太拉着宋玺和宋林,這才看到門外還有一個挺拔的俊秀的男人,是個陌生面孔。
宋玺抱了抱陳老太太,“姥姥,那是我和二哥的救命恩人,之前二哥的事情就是他幫我們擺平的。這次,也是他幫的我們,我坐的車壞路上了,是他幫忙找到我的。”宋玺沒有細說,可大概意思也交代明白了。
陳老太太這才放了心,招呼三個人進屋。
陳老太總共生了兩個孩子,一個兒子就是支清和,女兒支清芳。現在老太太和兒子兒媳一家生活在農村,只有支清芳嫁給了宋長發,才進了城。
這個村落生活條件不怎麽強,還是低矮的小磚房,破舊不堪的小木門,蓋得房子倒是不少,家裏也養了些豬和雞,放在一個用磚圍起來的豬圈裏,兩種屬性的動物倒是相處和平。
宋玺對這個院子印象深刻,她上一世來求子塔的時候也是在這裏住了一晚,想到這裏,宋玺略一琢磨,和陳老太太說“姥姥,我有事情和你說。”
陳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少安毋躁,才吩咐大兒媳婦去準備些吃的給三個人。
宋玺印象裏大舅媽不是個好相與的,果然聽說來了三個人還要吃自己家的糧食就滿心的不歡喜,“也不知來做啥!作孽。”
聲音不大不小,足夠在場的人聽見。
支清和皺着眉頭想發作她,又顧及家裏來了人,不想弄的太難看。
宋玺不想陳老太太因為這個造成婆媳不愉快,笑着從口袋裏拿出十塊錢,遞到支清和面前,“大舅,我們來的時候因為時間有些緊,來不及買東西了,就只好帶些錢,你幫着給我姥姥多買些吃的用的吧,我們照顧不及時,全靠着你和大舅媽了。”宋玺聲音不小,在小廚房的舅媽能聽的清清楚楚,果然她說完裏面摔盤子摔碗的聲響就小了。
陳老太太氣得臉繃的緊緊的,罵她“小家子氣,真是小家子氣!”
宋玺扶着老太太,“姥姥,這是應該的,大過年的,我們來了什麽都沒帶,留些錢給您買好吃的,應該的。”
陳老太太唉了一聲,感慨宋玺的懂事,才吩咐支清和好好安頓宋林和秦準,自己帶着宋玺回了屋。
屋裏都是些老舊的家具,還有一方樟木箱子放在炕邊,床上的床單早就洗的看不出來本身的花色,宋玺默了默,她見到過二十一世紀的繁華,又落到了現今的窮苦,忽然有些意動,她想讓姥姥和自己一家都過的輕松些。
“你找我什麽事?還值得大半夜的跑來?”
“姥姥,我想起來了,所有的前世都想起來了。可您怎麽會也記得?”宋玺有些納悶。
陳老太太瞳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難以置信的看着宋玺,“你說你想起來了?連求子塔的事情都想起來了?那江淮那個混帳呢?”陳老太太說完,看着她嘴角淡淡的笑意,頓時明白她這是什麽都想起來了。“苦了你了,孩子。”
“姥姥,這是好事,既然我能重新來過,我今生肯定不會再過成那個樣子,也不會讓江淮再插足我的生活了。”
陳老太太不住的點頭,“你想的開就好,你想得開就好。至于我這老婆子,醒過來的時候就又回到了六十年代,尋着前世的足跡又活到了要死的年紀,唉,我真是又替你高興又替你難過。”
“姥姥,謝謝您了。上一世所有人都不相信我,都覺得江淮是個好人,只有您,相信我還幫我尋求子塔。”
陳老太太抹了抹眼角,輕輕拍了拍宋玺的肩膀,“都過去了。”
宋玺輕聲安慰着老太太,兩個人一直說到她那大舅媽準備好了飯菜。
可能是知道有十塊錢的入賬,在飯菜上就沒那麽苛刻了,煮了餃子粥,還用肉湯炖了白菜,可能因為幾個人實在餓的狠了,連這樣的飯菜都吃的極香。
飯畢,由支清和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讓宋林和秦準睡,宋玺就和老太太住在她的那屋。
支清和的孩子都大了,也有自己的家和業了,不住在一起。因此多出來三個人到沒顯得有多擁擠。
宋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睡不着,不想吵到老太太睡覺,自己披上衣服穿上鞋子推開門去院子裏透透氣。
打開門的時候,正巧看到秦準手裏夾着根煙,坐在水井旁的馬紮上,見她出來,眯了眯眼睛,把手裏的煙掐滅,扔到了垃圾堆裏。
宋玺想轉身再回去,又覺着這樣做有些刻意,腦袋裏兩個聲音打起了架,正吵得不可開交不定勝負之時,秦準宣判了宋玺的命運。
“你也睡不着嗎?正好,我有事情和你說。”秦準壓低了聲音,更像是好聽的低音樂曲,敲擊在宋玺慌亂的心上。
宋玺有一瞬間想逃,想說我不是睡不着,可話到嘴邊卻不敢說出來,最後老老實實的走到他的面前。
就像第一次遇見之時,她站着,能看到他頭頂的發旋兒,他一如既往的遺世獨立,和這破舊的院子格格不入。忽然秦準擡起頭來,将她眼裏的閃爍抓了個正着,秦準略帶疑問的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你果然有些怕我,為什麽?”
宋玺的臉在這微妙的氣氛裏紅了紅,好在光線夠暗,誰也看不清誰的模樣,也壯了她的膽子,“我有什麽可怕你的,你又不是豺狼虎豹。”
秦準了然的點了點頭,“說的不錯,既然這樣,那你可以告訴我你不能以身相許的原因了嗎?”
宋玺語凝,良久才想起來可以把球踢回到他的面前,遂問道“這個重要嗎?”
“當然重要。”
“為什麽?”
秦準聞言輕輕一笑,看得宋玺眉心一跳,這模樣何其相似,好像守株待兔的獵人等着獵物上鈎。
“因為今天我發現,你走丢了,我明明很生氣可卻沒有發火的權利和理由,這讓我很不舒服。”
宋玺對上他不能再認真的眼睛,在心裏默默宣告了自己的命運: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