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1、宋木

宋木一家進了屋, 看着已經和印象裏不一樣的家, 心中感慨萬千。

“咱家都煥然一新了,我卻一點忙都沒幫上。”宋木有些沮喪, 懷裏的孩子被他勒的有些緊, 不安分的動了動, 掙出來跑到了母親的懷裏。

“這次回來還走嗎?”宋長發坐在一邊,褲腿卷到膝蓋以上, 手撐在腿上,問這話的時候眼睛裏有希冀和期盼。

宋木抿着唇一時沒有說話,全家人都等着他, 可随着沉默的時間越長, 全家人的心就沉的越深。

“小芸, 去帶孩子到路口的副食店買些東西吃。”說着就要掏錢,小芸連忙擺手,“我有的。”

然後對着衆人笑了笑,牽着孩子的手走了出去。

宋木見人出了門, 才在宋長發支清芳和宋玺的臉上一一看過, 最後嘆了口氣,“還走。”

宋長發一口氣又憋在了心裏,說出來的話就狠烈了不少“你眼裏還有沒有這個家?你打算一輩子在外面?最後死在外面?”

“爸。”宋玺叫了他一聲,“您看這是說的什麽話,自己氣自己。”

支清芳抹着眼角,最後笑着出聲詢問“咋在外面結婚了也不給家裏來個話?孩子都這麽大了才回來說,你這事辦的可太不對了。”

宋木點頭, “媽,您說的對。當初我一意孤行,出去以後處處碰壁,後悔也有過,想家也有過,可最後我都熬過去了。小芸是老板的女兒,對我照顧有加,他們只有小芸一個閨女,我們不回去的話,那邊就沒人養老了。爸,媽,咱家孩子多,有宋林和宋森在家,我也能放心。這次回來也是孩子大些了特意挑個不冷的時節回來的。後天一早又要往回趕了。”

“後天就要走?”支清芳一激動,碰到了桌邊的水杯,水杯砰一聲掉到了地上,被摔的支離破碎。聲音清脆的像是紮在了人們的心上。

宋玺也不知該如何反應,按理說宋木是長子,他該在家盡孝,守着父母。可他的理由又合情合理,大嫂家只有一個孩子,宋木要是把大嫂帶回來,那邊就真的沒人了。可宋木這話的意思,好像這是最後一次回家似的。

“媽,宋林和宋森呢?”宋木為了緩解氣氛,轉移了話題。

支清芳站起身,拿過掃帚先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聞言連頭也沒擡,“你二弟跑貨去了,晚些時候回來。小幺上大學去了,今年夏天不回來了。我去做飯了,你們一下子回來三口子,我還有的忙。”支清芳先走了。

宋長發一直低頭不語,最後也起身,路過宋木的時候,手掌壓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我出去下會兒棋,你和你妹子在屋裏說話吧。”

一屋子人走了個幹淨,最後只剩下宋玺宋木面面相觑。

宋木笑了笑,“爸媽不高興,我理解。沒事,等我再走了,他們也就習慣了。我這個兒子,唉”宋木兩只大手捂在臉上用力搓了搓,掩去了一臉的疲倦,“回頭你勸勸他們。”

“哥,你勸你也沒用,你一直主意正,現在好了,一家人和樂融融的,還有個這麽好的兒子,也算好的了。”

“嗯,是。”宋木說這話的時候嘴上是有笑容的,可宋玺卻覺得這笑容有些不太由衷。宋木也明确的表達了不想說的意願。

雖然宋木一家子回來了,起初的激動和興奮已經被他帶來的消息給擊退了,晚飯就吃的安安靜靜。只能聽到宋木媳婦溫溫柔柔的喂小寶寶吃飯的話語。

宋玺看着他們三個人,又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的父母,無聲的戳着自己碗裏的飯,久久也沒有吃進去一口。

晚飯過後,宋林才滿頭大汗的回了家,一進屋看到突然多出來的三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等看清楚模樣才哽咽的叫了聲大哥。兄弟兩個人抱在一起,好半天都沒有松開。最後看到宋木的孩子,宋林舉起來抱得高高的轉圈玩,哄的小寶寶咯咯直笑。

“大哥,孩子叫什麽啊?”

“叫慶利。”

“宋慶利?好名字啊。”

“不是,是叫李慶利。”宋木的眼神黯淡下來。“孩子随媽媽姓李。”

“什麽?”宋林一愣,再回頭看孩子的臉,又看了看宋木的臉,最後皺着眉頭将孩子放了下來。

支清芳和宋長發也一時不能明白他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

宋玺終于明白他之所以支支吾吾不願多說在那邊的事情,大概就是和這個有關了。

宋木把孩子接過來,放到李芸的手裏。幹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再隐瞞什麽了。

“我和李芸結婚,不是她嫁進宋家,是我入贅的。”

“你說什麽?”宋長發氣得嘴唇青紫,原本還以為宋木長進了,自己在外面能闖出一片天地來,還能護着妻兒吃穿不愁,沒想到和當年一樣這麽沒出息!當初走的時候是為了個女人,現在居然有過之而不及,幹起來入贅的買賣來。生得孩子都要姓女方的姓,丢人!

宋玺和宋林上去扶助宋長發,一邊勸着他不要生氣,一邊示意宋木趕緊說些軟話,起碼說一下自己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也好啊。

可宋木就是再也不言語一句,似乎這件事就這麽板上釘釘告知一下衆人而已。

宋長發不願看他那張讓人生氣的臉,自己轉身回了屋。支清芳這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唯獨看宋木的眼神裏透着失望。這是宋玺從來沒有在一個母親的眼睛裏看到過的情感。仿佛這真的是最後一眼,之後她也就沒有這個兒子了。

“哥,你為啥要這麽做?怎麽還能入贅?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怎麽你那大城市也有這麽幹的?”宋林也不管旁邊有沒有李芸在,說的直言不諱。

宋木低下頭看了看李芸,李芸有些委屈,扁着嘴不說話,宋木牽住她的手,又看向宋林“你別說話這麽難聽。我心甘情願這麽做的,孩子姓李也沒什麽,總歸是我的孩子就好。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走了。”

宋玺忙走了幾步攔在宋木面前,“這麽晚了你不在家要去哪裏?”

宋木嘆口氣,“家裏這麽小,人又都在,突然多出我們幾個怎麽睡的開。再說孩子在這裏也睡不好,我們出去找個酒店。明天再回來。”

“哥,你這樣”宋玺話還沒說完,胳膊就被宋林拽住拉了回來,把路給宋木讓了出來。

“哥,你們走吧。”宋林最後說道。

宋木看着宋林那冷硬的臉和不愉的面色,什麽都沒再說離開了宋家。

宋玺想去送,宋林沒準。

“二哥,何必呢?咱們再如何也不能阻止他犯傻,幹脆什麽也別管得了。”宋玺對宋木這一輩子,簡直是用驚訝來形容,沒想到一個男人能做出這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宋林掏出根煙點上,走到院子裏望着天,半天沒抽一口。

“小玺,我到現在還記得大哥當初走時候的情景,那陣兒我也傻,不明白他心裏想的什麽,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他只為他自己活着。什麽趙萱李芸,都是借口。家裏窮的時候他自己一個人離開了,沒想着怎麽幫家裏脫貧,光想着怎麽脫離了這塊兒窮疙瘩地兒。現在他在外面一個人,什麽趙萱早忘到腦袋後面去了。也不想着怎麽自己把自己的日子過富裕了,光想着怎麽靠着別人把自己的日子過富裕了,真是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宋玺拽了拽他的胳膊,“哥,你小聲些。爸媽該聽見了。”

“聽見怎麽了?他們二老比我想的明白。以後我就當他們的大兒子,咱們家就當沒有這個人吧。”

第二日一早,宋玺照常起個大早,把粥熬上,順便幫家裏人準備了早餐。

支清芳從昨晚就有些疲懶,不願動。大家都知道這是被宋木折騰的。

宋玺收拾好家裏,提着保溫桶,就又往醫院方向去了。

到了秦準母親的病房前,宋玺不敢敲門,站在門口猶豫好久,來來回回的走着。擡起手又放下,就是沒勇氣敲門。

正猶豫間,聽見裏面傳出來水盆掉地上的聲音,宋玺也顧不上尴尬了,推門就進了屋,屋裏老太太的被子濕了一片,床邊站着個中年婦女,看起來像是秦準請的護工,地上有一個洗臉盆孤零零的扣在地上,水灑的到處都是。

宋玺皺着眉頭跑進來,趕緊撩開老太太的被子,看她的腿上身上有沒有濕,摸着灑在被子上的水是溫的,身上也是幹淨的,才松了口氣。

再回頭看護工的臉色不太好,縮手縮腳的站在那裏也不知收拾一下,“你怎麽做事的?要是水熱燙着人怎麽辦?”

護工年紀不小,可臉皮薄,被宋玺一教訓就要哭了,“俺不是故意的,手滑了,真的。”

“算了,你走吧。不用你幹了,我們找新的。”

“別介別介,俺頭一回幹這事,聽她們說第一家要是幹不長,風評不好,疑惑就沒人找俺了。”

宋玺被氣的笑了起來,“你這話說得,能力本來不夠還要我們為你以後的生意買賬嗎?趕緊走吧,不用你賠損失費就該說謝謝了。”

護工還想找個餘地,可看到宋玺的面色是一絲也沒通融的可能,灰着臉走了。

“你怎麽又來了?還自作主張的把我護工給辭了,今天你照顧我嗎!”

宋玺擡起笑着看她,剛才明明都沒有出聲阻止她,等于默許了自己的行為,現在又逞強。

于是動作麻利的幫她把被子換來,笑着回答“對啊,今天我伺候您,好不好啊?”

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看她,“你不上班啊?”

“請個假呗。”

“啧,年輕人動不動就請假像什麽話,要上進的。今天秦準都被我轟走了。你趕緊走吧,我不用你。”老太太偏過了頭,也不看她。

宋玺心裏一軟,昨天擺的姿态這麽高,實際上還是關心她的。或者昨天秦準和她說了什麽?總之今天老人家的脾氣莫名好了不少。

宋玺撿起地上的盆,又重新打了熱水,端到床前,将盆放大椅子上,浸濕了毛巾給她擦臉擦手,動作又麻利又輕柔。

老太太眼裏看着她的一舉一動,暗自點了點頭。

等都收拾利索了,宋玺打開保溫桶,倒出些粥來晾着,等溫度不那麽熱了,一勺一勺的喂老太太喝粥。

“好吃嗎?鹹淡呢?明天用不用改一下?”宋玺問她。

“明天你還來?”

“當然啊,早上秦準忙不過來,我過來搭把手。”

“這樣就很好了,不用改。”

宋玺笑了笑。老太太也緊繃着嘴唇掩飾去笑意。

這一天宋玺都陪在床前,兩個人起初還沒什麽話題好聊,直到說起了戲劇,才引起了老人家的興趣。

“沒想到啊,你年紀輕輕對這種國粹還有研究呢。”

宋玺擺擺手,“哪裏啊,我就是聽過幾次,以前在下面當調度員,平時回不來家,沒事就去聽兩場。您才是真的心中有溝壑呢。”

老太太被誇的高興了,捂住嘴笑,“你這丫頭。”

這時秦準正推門進來,看着床上床下都笑容滿面的兩個人,以為自己走錯了屋,又退到門外看了眼門床號,才敢再走進來。

“你倆怎麽了?”秦準拿不準現在這是什麽情況,昨天還針鋒相對呢,今天就談笑風生了?

宋玺和老太太對視一眼,均搖頭道“女人的事情你不用知道。”

秦準無奈的笑起來,可心裏卻美的開了花。昨天真是沒白費口舌。看起來自己勸的還是有作用的。

宋玺見他來了,時間也不早了,就要起身離開。順便捎帶了兩個保溫桶。

“我先走了,你陪着伯母吧。”

沒想到秦準母親卻出聲叫住了她,“明天別來了。”

宋玺和秦準心裏一沉,就聽見老太太接着說“不能總耽誤工作,要來也下班來。秦準你送送人家孩子。”

秦準挑着眉梢看着宋玺,行啊,革命友誼什麽時候這麽堅定了。

兩個人手牽着手從醫院樓裏走了出來,宋玺臉上就沒收起過笑容。秦準看不過去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當初我跟你在一起時都沒見你這麽笑過。”

宋玺打掉他的爪子,語氣都染上了濃濃笑意,“那能一樣嗎?你肯定不能理解我這種心情,被人認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的婆婆。”

“誰說我不知道,當初見你父親的時候我也這種感覺的。”

宋玺忽然掂起腳親了親他的唇角,“你說的對,你的母親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她今天算是對我初步認可了,我們的前途還是有光明的。”

秦準被她親的猝不及防,可現在人來人往也不能抱在懷裏好好親熱親熱,只好忍着擡起手敲了敲她的腦袋。“小壞蛋,快走吧。我該上去了。”

“好,我走了。我大哥回來了,家裏好多事情的。”

秦準一聽,“你說去廣州的那個哥哥?”

“恩,唉,一言難盡,回頭和你說吧。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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