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很多事情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比如艾斯母親的死。

艾斯覺得自己是不是對死亡的感召力特別強，雖然母親只是死于車禍。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艾斯思前想後也無法解釋心中的抑郁從何而來。他站在母親墓前，大雨着沖刷周圍的一切，渾濁的濕氣從地底溢出，消散在雨水之中。所有人都已經走了。他特意挑在這時候來看望自己的母親。卡諾恩也在他的身邊，兩人共同沉默着并肩而行。

“因車禍而身亡……”卡諾恩的聲音在雨裏突兀地響起，“伯母她……走得太突然了。”

艾斯低頭不語，他忽然想到了很多事，比如小時候母親溫柔的笑，比如他殘殺動物時母親驚懼的眼神，比如母親用冰涼的語調說“學鋼琴，這就是你以後的人生”，再比如，最後一次見面時母親略帶柔和的表情。她說她知道，可艾斯一直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什麽。現在艾斯懷疑，母親是不是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艾斯。”見艾斯不作答，卡諾恩放下了雨傘，“想哭時還是大聲哭出來比較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艾斯想，自己已經十一歲了，與卡諾恩的初逢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

雨水順着卡諾恩的發絲蜿蜒而下，艾斯擡眼，一片冰藍裏映出卡諾恩認真的面容。很冷吧……他這麽想着，正想為卡諾恩擋雨，卻看到卡諾恩又重新撐起了傘。然後，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麽。

雨沙沙地下，世界隐去紛亂在這一刻寂靜無聲。

“艾斯，你太仁慈了……”卡諾恩就這麽扯下了自己的雨傘，兩人在雨中長久地伫立。艾斯長長的劉海前有水滴凝聚，順着臉頰滾落。那一瞬間，卡諾恩以為自己看到了艾斯的淚。

說教一般的話語卻是最溫柔的安慰。那些話，随着雨滴飄落，絲絲縷縷綿延不絕。

艾斯張嘴，聲音透過冰冷的空氣直達卡諾恩那裏。“哭泣并不能夠改變任何事實，”就像現在，母親已經回不來了，“再說，接下來既然要向命運挑戰，變成沒血沒淚的惡魔反而比較好。”

“可是……”

“卡諾恩，”頭發濕漉漉地搭在臉頰，衣服裏滲進的雨水沉重地爬行，“你……”動搖了，彷徨了，卻還是要說出那句話，堅定地說出，“你應該……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為我哭泣吧？”

有一剎那的驚訝，接下來便是了然的微笑。卡諾恩笑着應答，将傘遞給了艾斯。

“是啊，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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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夠了……”艾斯握着傘柄，那裏有卡諾恩留下的溫度，“只要有你陪着我，我就不會失去自我。”

“走吧，卡諾恩。”回頭，帶有笑意的表情。

畫面跳轉，這樣的表情卻和艾斯登機時告別的表情重合了。卡諾恩知道艾斯這一走就會是很久，或許再見面時什麽都變了。但他沒有忘記過，那一天受傷的自己抱住了艾斯，那個承諾一直埋在心底，為了艾斯，自己的弟弟……

“弟弟”，很久以前看海的時候就差點脫口而出的稱呼。卡諾恩伏下眼，如果可以，他希望艾斯一輩子都不和詛咒之子牽扯上關系。

但自己，真的能保護他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