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淩霄
南珊捂着嘴, 滿眼都是不可置信,那畫中的男子分明是夢中的人,為何這裏會有他的畫像?
難道他是這世間的人?
裏面傳來窸窣的布帛聲,一位紅衣鳳冠女子緩緩立在畫像前, 虔誠地看着畫中的人,雙手似流戀地在畫中人的臉上徘徊,聽見外面似有響動,然後不舍地将畫像收起放在屋內的暗格中。
女子轉頭的瞬間, 南珊看清了她的相貌,正是護國夫人, 只見她轉到屏風後,裏面傳來換衣服的窸窣聲, 等她再出來時,已換上一身朱色常服。
通往閣樓的路上,有一位男子朝這裏走來, 男子約摸三十多歲, 身量修長, 相貌英俊, 只不過眼中似有戾色,等男子近到樓底下,未免來人發現,南珊趕緊将自己隐藏好。
男子進了屋內,叩下門,聽到裏面護國夫人的應聲, 才小心地推門面進,就見護國夫人靠坐在軟椅上,閉着眼似有倦色,他輕柔地站在她的後面,雙手自然地替她捏着肩頭。
“夫人,檀郎聽下人們說你今日心情似不太好?”
護國夫人舒服地閉上眼,“嗯,不過是最近事多,身體乏累些。”
“夫人可要保重身體,要不然檀郎食不甜寝不香,連宮中的陛下也跟着挂心,陛下剛才又派人送了一些貢品過來。”
“你是個好的,陛下有心了。”
“檀郎心中只有夫人,願夫人永遠康健美麗,夫人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都可以告之于我,或許還能開解一二。”
“我沒有什麽不開心的,不過是近日忙着準備郡主的婚事,有些瑣事傷了神。”
男子似明白一笑,“夫人愛護晚輩,是郡主的福氣。”
“孟家如今身份不一樣,一應言行都關乎着皇族的顏面,四皇子與郡主大婚,不僅是整個王朝的大事,更是我們孟家最重要的事。”
“四皇子是皇後嫡出,郡主是國公爺的親孫女,這兩人天生一對,金童玉女,不知要羨煞多少人。”
護國夫人一改剛才的郁色,笑起來,“就你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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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按着男子的手,忽然睜開眼,似風情萬種般地笑一下,調情般地摳了一下他的手心,男子會意,眼神激動起來,轉到她的面前,彎腰将她一把抱起來,往內室走去。
南珊滿目愕然,護國夫人是陛下的養娘,生活自是養尊處優,臉蛋兒保養得也好,可是再如何好,也是五十多歲的人,剛才那個叫檀郎的男子分明正值壯年,好似她的兒子。
可看剛才兩人的舉止,根本就是男女關系,護國夫人因為要照顧陛下,等陛下登基時年紀已大,聽說一直沒有嫁人。
那剛才的男人,莫不就是傳說中的面首?
南珊一陣惡寒,內室似傳來某種聲音,靡靡不堪入耳,她趕緊悄悄地離開此地,按照來時的路,回到鎮國公府。
路上遇到一位修剪枝葉的老仆,說明自己是來參加宴會,不小心迷路的,老仆給她指了路,她又随意一指剛才那丫頭想要将她引去的地方,問是什麽地方。
老仆回答她,那是府上二老太爺和家眷的住處。
等她找到南瑛她們時,就見南琬一臉不高興地看着她,“三姐姐,我剛才不小心跌倒,讓府中的丫頭去喚你,怎麽半天也沒等到,幸好那丫頭機靈,回頭将我扶過來。”
“四妹妹,你可以問那丫頭,我去了,只不過國公府裏太大,不小心走岔了路。”
南琬盯着她,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不同,“三姐姐,我可是問過了,那丫頭說帶了你過去,而且清清楚楚地給你指了路,你不想扶我就明說,為何要找借口。”
她的音量有些高,已有不少的閨秀們朝她們這邊看過來。
南珊不欲與她争吵,“四妹妹,你是相信一個丫頭的話,還是我的話,再說現下畢竟是在別人府上,你是否一定要較真?”
南琬看一眼望過來的孟郡主,閉了嘴。
本來是她打聽到鎮國公府二老太爺的住處,這位二老太爺是鎮國公的庶弟,雖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可生兒子的本領倒是高,生了四個兒子,兒子又生了不少孫子,聽說他們那個院子裏都快住不下,成年的孫子足有七八位,全是庶子。
這個計劃本也是臨時起意的,只想将南珊引過去,若是能碰到那些個庶子們,被人糾纏上就更好。
怎麽知這個笨人,居然能迷路,那個丫頭明明說已經将人帶到附近,還給她指了路。
南琬心中暗罵,真是蠢透了,連走個路都不會。
等宴會散後,孟郡主将她送到門口,“三小姐,不久後我便要出門子,以後咱們也算是一家人,可得要常常聚聚,多走動。”
“孟郡主相邀,是我之幸。”
南珊笑笑,即不答應,也不拒絕,孟寶昙似沒有聽出她話中的意思,開心道,“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說定了什麽,都是你在自說自話,南珊心中腹議,既然會裝,那就大家都裝,她也裝做沒有聽明白的樣子,笑了一笑,也不與她辯。
後面的南瑛和南琬過來,和她們打着招呼,南珊再也沒有與這些人虛與委蛇的精力,若不是昨夜裏,她向杜嬷嬷打聽了鎮國公府的事情,今日就要被南琬給騙過去。
鎮國公有位庶弟,以會生兒子在京中聞名,偏他所生的兒子與他一樣,也很能生兒子,且都是扶不起的爛泥,長孫都二十好幾了,都沒有姑娘願意嫁過來。
從最早開始,二老太爺便是依附鎮國公過日子,底下的兒子不成器,游手好閑的,娶妻也都是別人家的庶女。
眼見着孫子輩們一個個的長大,院子又不大,住得擠擠的,什麽亂七八糟,扒灰龌龊的事都有,尋常的人家,一聽到這家人都頭痛。
鎮國公除了按例接濟,礙于兄弟情面沒有将他們趕出去,其它的根本就不管。
南琬想要将她引去那裏,分明就是不懷好意,幸好她留了一份心,要不然,平白惹得一身騷,滿嘴也說不清。
她本不欲将人想得太壞,不過都是些小姑娘,可南琬到底讓人失望了。
臨分別時,南琬還對她一臉的不滿,小聲地抱怨,氣得她話都懶得講,随意地應付南瑛幾句,就鑽進自家的馬車,馬不停蹄地回了家。
看着門口已點亮的燈籠,和下面站着的朱色錦袍的男子,心下一暖。
“爹。”
南二爺鳳眼一亮,英俊的臉上,全是寵溺。
“知道你在宴會上肯定沒有吃好,爹特意給你留了湯。”
“爹,你真好。”
“傻丫頭,爹不好,誰好?”
見女兒感動,南二爺接着又道,“喝了湯,去你祖母那裏一趟,你祖母一直等着你呢。”
喝完湯,南珊朝盧氏的屋子走去,屋子裏,堆了三個大箱籠,青嬷嬷一臉喜色地拿着一柄玉如意。
“夫人,你看,這水頭,聽說是皇室珍品,當年先帝親賜給太夫人的。”
盧氏接過來細看,“果然是千金難買的珍品,先太夫人只生了侯爺一個,又沒有女兒,嫁妝都是侯爺接手,這三箱,一直都壓在庫裏,我也是托了珊姐兒的福,開了眼了,先前我還想着,就我那些嫁妝,雖然放在一般人家也過得去,可放在皇家就有些寒酸了,幸好侯爺想得周到。”
“侯爺一直都是有心人。”
盧氏嘆口氣,“也是,侯爺這樣的男子,世間也少有。”
青嬷嬷見她又想到那些不開心的往事,想岔開話題,就見南珊已走到門口,欣喜道,“三小姐來了。”
南珊朝她點下頭,喚盧氏,“祖母。”
“喲,珊姐兒來了,過來看看,這些都是祖母替你準備的首飾。”
南珊想着剛才遠遠地聽見的話,心下了然,祖父借祖母的手,送了東西過來。
滿滿三大箱首飾佩飾,晃花了她的眼,她喜滋滋地拿起一支,就插在頭上,“祖母,你看?”
“我們珊姐兒皮膚白,戴什麽都好看,祖母想着,出嫁時,大紅的嫁衣一穿,鳳冠生輝,定然讓三皇子看呆。”
南珊臉一紅,不依道,“祖母,你取笑孫女。”
盧氏笑起來,一把将她攬在懷中,“祖母可不會取笑我們的珊姐兒,祖母說得都是實話啊,我的珊姐兒這麽好的姑娘,那三皇子必定會喜歡的。”
青嬷嬷将首飾收拾好,原封不動地放回去,鎖上,将鑰匙交給南珊,南珊連連擺手,“祖母,這些東西你幫珊兒收着吧。”
“珊姐兒如今是要出嫁的姑娘了,這中饋之道也要學起來,鑰匙你拿着,我與你娘商量了,從明日起,府裏的一切事物都交給你打理。”
說完,偷瞄一下南珊呆掉的臉,與青嬷嬷相視一笑。
盧氏故意提高聲音,“哎呀,從明天起,我們吃喝采買,都要跟珊姐兒要了,珊姐兒對祖母這裏可要放寬些,莫要推三阻四。”
南珊這才反應過來,嬌憨道,“祖母…”
“哈哈,不逗你了,珊姐兒有什麽不懂的,可以來問祖母,以後嫁到三皇子府,府裏人更多,操心的事也多。”
“是。”
南珊從祖母的屋子回到自己的屋子,洗漱後,舒服地躺在塌上,腦子想着白天的事情,一片亂哄哄。
畫中人是誰?
難道前世出現在她夢中的确實是真有其人。
她胡思亂想着,習慣地一摸枕下,就見之前被三皇子拿走的那本書又回來了。
她輕笑,這人真是有意思。
随手一翻,咦,怎麽外面看着一樣,裏面的字都變了,蒼勁有力,勾鋒露氣,與之前的小楷相距甚遠。
心裏疑惑着,眼睛卻看着書的內容,只看了兩頁,她立馬臉色大變。
上面寫着一位弱冠少年,癡迷武學,不過才十三歲便舉國無敵手,他立志要追求更高的武學境界,獨自一人到山中苦修。
山中清苦,少年卻樂在其中,形影孑孑,晨起練劍,暮時打坐。
某一日,正在林中練劍,突然花瓣紛飛,香氣四溢,從天空中緩緩飄下一位女子。
當時,少女一身露胳膊露腿兒的裝扮,憑空而現,讓少年驚為天人。
南珊呼吸急促起來,手指抖得不成樣子,迫切地往後翻着,少女每回出現,如仙女移形,來無影去無蹤。
兩人每回相見,在林中嬉戲,好不快活。
時光流轉,歲月更替,少年長成青年,少女變成姑娘,彼此心心相愛。
在日月見證下,結為夫妻。
然而,突然有一天,妻子不再出現,如她來時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丈夫日夜守候,妻子再也沒有回來。
終于,丈夫明白他的妻子再也不會回來,于是,他離開山林,回到自己的家中,繼承家業。
南珊将書合上,裏面沒有說少男少女的身份,可是封頁上卻依然是宮廷秘史四個字。
她心跳得很快,也許在旁人看來不過是一個荒誕的故事。
可是卻和她前世的夢境一模一樣。
腦子裏亂亂的,卻又無比的清晰,本來書中是武正帝與文娴皇後的秘辛,被人換成了少年和少女。
那麽少年和少女是否就是武正帝和文娴皇後。
淩霄。
她閉上眼,呢喃着這個名字。
猛然睜開眼,淩?
現在的皇室确實姓淩,莫非?
她想到白日裏在護國夫人那裏看到的畫像,護國夫人會保存什麽人的畫像,那麽的虔誠和小心翼翼。
他必定與當今皇室有關,南珊的心似要跳出一般。
他會是誰,他們還能會不再相見?
突然,她腦子一炸,“霍”地一下子坐起來,他與她的故事,除了當事人,她與他,怎麽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還有誰知道這麽隐秘的事情?
對了,是三皇子,這書是三皇子拿走的,想起當日他說過的話,他說書中所寫武正帝與文娴皇後的故事都不是真的。
那麽現在所寫的就是真的,寫這些的人是誰,是不是他?
三皇子,他是誰?
南珊的呼吸急促起來,那真相如在一層薄霧後面,若隐若現地露出半點端倪,她想将霧驅散,卻又忽然害怕起來。
仿佛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似有千鈞巨石壓在胸口,她不自覺地吞咽着口水,雙目亮得驚人,手将藍皮的書緊緊抓住,關節泛白。
緩緩吐出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抖着雙腳汲鞋下塌,就着桌上的冷茶,灌了好大一口,可胸腔中的心依然沒有按下去,似要蹦出來般跳得極快。
她扶着桌子的邊緣,支撐着不讓自己倒下去。
屋內的黑暗中,站着如石雕般的男子,本來幽墨似的眸子慢慢轉為紅色,腥紅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見着她的舉動,男子從陰影中走出來,他的腳步略為淩亂,根本沒有平日裏的踏過無聲。
南珊放下手中的杯子,如機械般地轉頭,迎上男子如黑海般的目光,裏面通紅如火海般要将一切吞噬,毀天滅地。
她下意識地拔腿想跑,卻雙腿軟如面條,使不上勁。
男子長腿幾個大跨,将她反身堵在牆角,有力的長腿緊緊地夾着她的身體,将她箍在懷中,黑袍玉顏,滿目瘋狂,哪裏還有平日裏的高冷淡然。
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依靠,身體不自覺地往下滑,男子的大腿将她托住,有力的雙臂橫在她的胸前。
他的眼角腥紅,黑眸中似有火光,因着狂喜,絕色的面容有些扭曲,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腦後。
“你怕什麽,要跑到哪裏去?嗯?”
南珊喘着氣,心跳得都快要蹦出來,聲音帶着顫抖的嬌喃,“三皇子,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裏,快放開我,這樣與禮不合,我怕…我怕別人說閑話,對我閨譽有損。”
“三皇子,嗯?”
他将她的身子掰正過來,讓她不得不面對自己,因着就寝,她穿得很是薄透。
雙手被他反剪在後面,迫使她不得不仰着頭,挺着胸,白嫩的臉蛋兒帶着說不出的驚俱,鳳眼中似有盈盈淚意,泫然欲滴,玉齒緊咬着紅豔豔的唇。
睡袍在腰上勒一根帶子,本就清瘦下來,可胸兒卻是半點沒減,面裏翠綠肚兜映出來,上面的粉色繡花清晰可見,那軟軟的兩坨,沉甸甸,軟鼓鼓的,就那樣俏生生地頂在他的胸前。
他呼吸一沉,将她更将往自己身上帶,“看着我,告訴我,我是誰?”
他是誰?
南珊的腦子亂哄哄一片,眼前如此絕色的男子,他是當今的三皇子殿下,可是他真的只是三皇子嗎?
她可以從鄭楠楠變成南珊,他為什麽不能從另一個人變成三皇子,前世的夢真的只是夢嗎?
拼命是喘着氣,眼淚不争氣地流下來。
緊咬着唇,拼命地搖頭,發絲飛散,淚水狂流,那兩個魂牽夢萦的字,曾在無數個夢中從她的口中甜蜜地喚出,如今卻硬生生地梗在喉間,就是吐不出去。
男子的眼如孤狼般緊緊地盯着她,一字一頓。
“淩霄,我是淩霄,你的男人。”
雖是心有所感,可是南珊依然覺得這句話如天斧般劈開混沌,發出轟天巨響,震得她雙耳欲聾。
她的淚流得更兇,視線模糊,發絲貼在臉上,小嘴微張着。
淩重華根本就不給她喘息的時間,捉住那紅豔的嘴兒,舌頭探進去,橫掃一片,瘋狂地掠奪起來。
有淚水流進嘴裏,鹹鹹的。
絢爛的煙花在腦中炸開,開出大朵大朵的彩雲,極致的喜悅與震驚中,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