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故地
孟家
鎮國公夫人一臉不高興地坐在椅子上, 陰着臉問自己身後的嬷嬷,“國公爺還未回府,都什麽時辰了?往常雖然不着家,可卻從來沒有在外夜宿過。”
“夫人, 國公爺許是被其它事情絆住腳。”
“哼,其它事情,現在孟家所有的事情,哪裏有寶昙肚子裏的孩子重要, 再說他什麽時候對府裏的事情上心過。”
嬷嬷不敢再接話,容氏想了一會, 吩咐道,“讓人盯緊門口, 國公爺一回來,立馬告之于我。”
“是。”
容氏這才窩着一肚子的氣回到屋內,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知道丈夫不待見自己, 可她已生下一雙兒女, 如今曾孫都有了, 為何他的心半點沒有松動的跡象,若說他心中有人,也不見他将人帶回來。
她暗中也派人查探過,國公在外面并無任何的知己外室。
究竟是為什麽?
容氏胡亂地想着,迷糊睡去,早起後卻發現孟國公根本就不曾回府, 她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果然,不多會兒,世子下朝後氣急敗壞地往她的院子裏來。
她大驚,“發生何事?”
“娘,爹今日在朝上居然以教妹不娴,教弟不正為由,自請陛下降爵,陛下留折不發,訓斥祖父違抗聖意,本是禁朝期間,竟然上朝,罰罪加倍,禁朝一年。”
“什麽?”
容氏驚叫起來,“怎麽會這樣,你爹現在哪裏,我要見他。”
說到這個,世子的臉色更難看,“爹根本就沒有回府,依兒子看,陛下這次是真的動氣,怕是會準爹的折子,萬一府中降爵,宮中的皇後和寶昙都會受到牽連。”
“那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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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也不知道。”
很快,府中的其它人也聽到消息,都聚在一起,急得團團轉。
更為着急的是四皇子和孟皇後等人,尤其是孟皇後,好不容易從冷宮出來,憑着寶昙有了身孕,皇帝對她臉色好了一些,就遇到這樣的事,急得她在殿中走來走去。
四皇子雙拳緊握,抿着唇,陰着臉,旁邊的孟寶昙坐着,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母後,孟國公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煥兒,你外祖父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莫急,待母後問清楚,再做打算。”
“問什麽?他已經向父皇遞了折子,依兒臣看,父皇似乎要同意的樣子。”
孟寶昙摸着肚子,小心地開口道,“母後,四殿下,外祖父會不會是以退為進?”
“是,肯定是這個道理,還是寶昙看得明白,煥兒,你外祖父定然是這樣的打算的。”
四皇子皺眉細思,搖下頭,“依兒臣看不像。”
孟皇後卻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做出此等蠢事,她安慰兒子,“煥兒,你外祖父是孟家的頂梁柱,他一舉一動皆是為孟家打算,你是他親外孫,他豈會有其它的心思。”
孟寶昙也輕聲地附合,“外祖父一心一意為孟家,必是有什麽倚仗,才會上折的。”
四皇子還是有些猶疑不定,往深裏想,只能相信孟國公會有其它的打算。
他想到大皇子的表情,臉又冷下來,“可孟國公此舉實在是魯莽,為何不與我們商量一下,就貿然行事。”
孟皇後不确定地低語,“肯定是事出有因。”
“哼。”
四皇子陰着臉,氣呼呼地走了,孟寶昙對着孟皇後告個罪,緊跟上去。
“四殿下,要不我現在回一趟鎮國公府。”
淩重煥沒好氣地道,“你回去幹什麽,萬一動了胎氣怎麽辦。”
“寶昙會小心的,四殿下的大事耽誤不得。”
四皇子不語,孟寶昙連忙趕去鎮國公府,馬車行至中途,卻停了下來。
“四皇子妃,前面路不通,似乎是出了什麽事?”
孟寶昙摸着肚子,眼中全是冷光,外面傳來一道聲音,正是三皇子妃南珊。
南珊剛從德通侯府回來,見四皇子府的馬車徽記,于是開口問,“車上可是四弟妹?”
“正是,三皇嫂這是從哪來?”
南珊隔着簾子露出一個笑,朝堂上的事情自然傳到她的耳中,真沒想到親祖父的動作這麽快。
“我從侯府回來,四弟妹這急匆匆的,不在府裏安胎,又是要去哪裏?”
“回國公府,太醫說我這胎樣穩實,倒是個有大出息的。”
南珊看一眼旁邊坐着的杜嬷嬷,挑了個眉,“那就恭喜四弟妹,來年喜得貴子。”
“借三皇嫂吉言。”
前面路通了,兩輛馬車錯身而過。
南珊回到府中,大虎馬上就竄出來,圍在她的身邊,她笑着解下鬥篷,屈腳坐上塌,大虎也跟上來。
淩重華冷眼看一眼它,示意它下來,它轉過頭,故意不理會。
像個精怪的孩子一般,逗得南珊笑起來,“你這個滑頭,還會裝聾作啞了,真是個機靈鬼。”
大虎眯着眼,舒服地窩在她的身邊,任由她撫摸着自己的毛發。
“舒服吧,你倒是挺會享受的,跟個人一樣,不吃生食,明明是只老虎,看你現在的模樣,別人還以為你是一只大貓呢?”
大虎昂着頭嗚叫一聲,有些不滿。
“好,不說你大貓,你是老虎,大老虎。”
它這才又重新将頭縮回去,半眯着眼,往南珊的身上靠了一下。
淩重華走過來,伸手就要提它,吓得它往後躲,就是不肯出去。
“出來。”
大虎又往她身後縮一縮,祈求地看着她,那烏溜溜的眼濕漉漉的,讓人好生憐愛,她心一軟,做出一個母雞護雛的動作,張開雙臂擋在它面前。
“夫君,它乖着呢,你幹嘛兇它。”
淩重華黑着臉,大手繞到她的後面,一把将大虎兒提溜出來,大虎四肢胡亂蹬着,心不甘情不願地吼叫着。
“閉嘴,再叫晚上讓你吃生肉,睡草窩。”
聽到主子的威脅,大虎兒立馬不掙紮了,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淩重華嘆息一聲,将它放到門外,将門關上。
早就遠遠等候的千喜萬福看見大虎出來,連忙跟在後面侍候,大虎抖抖身子,昂首闊步地走在前面,兩個丫環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屋內,南珊乖巧地湊到男人的面前,“夫君,這虎兒你從哪裏撿的,莫不是個山中精怪吧。”
“在我們以前相遇的山谷中。”
竟是在那裏,南珊愣了一下,“那倒是與我們有緣,怪不得如此親近你我。”
淩重華看她一眼,眼簾垂下去,确實與他有緣,那時,它守在自己的屍骨旁邊,應有多日,若不是這樣,哪能遇到他,沒有被他帶回來,一只餓得皮包骨的幼虎,怕也活不長。
他擡起頭,看一眼她,“想不想故地重游。”
剛還有些低落的南珊立馬跳起來,環着他的脖子,輕啄一下他的臉,歡喜地點頭,“想,想,夫君,我們什麽時候去?”
淩重華不說話,将挂在衣架上的鬥篷拿過來,幫她系好帶子。
南珊眼中的笑意更盛,“是現在嗎?”
“嗯。”
“太好了。”
兩人乘馬車來到京郊,天色已暗,隐見星月,他扶她走下馬車,然後棄馬車不用,挾着她縱身飛起。
她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底下是成片的樹林,以及起伏的高山,寒風凜冽,她被包在鬥篷中,倒也不冷。
“夫君你冷嗎?”
他只着常服,未加大氅。
“不冷。”
習武之人體溫本就高于常人,何況是他這樣的內功深厚之人,身體自是比別人強壯數倍。
南珊感受着他身上傳過來的熱氣,眼中含情帶笑,有個會武的男人真好。
突然,他的身體直線下降,南珊往下面一看,雖然影影綽綽看不太清楚,可是卻分外的熟悉,她眼眶一熱。
兩人落在地上,他掏出火折子,點起一堆火。
火光中,他修長的手指将散落旁邊的枯枝一根一根地搭起來,本就出塵絕豔的臉越發的神秘,她癡癡地看着他,滿心的歡喜。
等搭好火堆,她看向周圍,不遠處的小木屋還在,似是被人重新修葺過,她心知,必然是眼前的人。
她慢慢走過去,輕輕推開門,他遠遠彈來一點星火,點着桌上的油燈,頓時屋內大亮,她走進去,環顧一圈,裏面陳設依舊,牆上的佩劍仍在。
伸手将木屋的隔板打開,露出裏面的天然山洞,洞中石桌石床,俱都不落半點灰塵,光潔如新。
他跟在她的身後,默然不語。
“夫君,今天我們在這裏過夜吧。”
“好。”
她靜靜地坐在床邊上,像多年前一樣,他也靠坐過來,兩人偎在一起。
門外,火堆的火發出溫暖的光,月色漸亮,清輝如銀。
“夫君,你後來常回這裏嗎?”
“嗯,常來。”
“這裏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幽靜,遠離塵嚣,倒是一處好的避世之地,當年,你怎麽會一人呆在這裏,你不是皇子嗎?”
淩重華眼神幽遠起來,他是皇子沒錯,可父皇足有八位皇子,死于争鬥之下的就有三位,皇位之争比眼下殘酷許多,永泰帝雖無大才,卻看重親情,除了幼年夭折的二皇子,宮中出生的皇子都長成人。
他因自小癡迷武藝,加上有恐女症,母後怕有人借題發揮,征得他的同意後,便讓他出宮,他不喜歡母後安排的莊子和宮人,于是獨自一人尋得這處山谷,住了下來。
後來,嫡出的皇兄去世,朝中庶皇子們争得你死我活,母後給父皇施壓,父皇将他召回,才有自己登基為帝一事。
對于皇位皇權,他并不熱衷,也從未想過,最後會是自己登上寶座。
南珊見他不說話,道,“我随口問的,若是不想說,也可以不說。”
“沒什麽不可以說的,我喜歡清靜,尤其不喜女子,所以…”
“不喜女子,那我呢?”
“你自是不一樣的。”
南珊抿唇一笑,嬌聲問道,“哪不一樣啊,好哥哥,你說說看,我哪裏不一樣了?”
淩重華長腿将她壓倒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神幽暗深沉,“哪裏都不一樣。”
兩人靠得近,近在眼前的這張面孔,被火光暈染得更加絕色出塵,他的身體帶着強勁的張力,緊緊地圈着她,源源不斷流出的熱氣,即使屋裏不燒爐子,也不覺得冷。
她不自覺地咽下口水,舔下唇,“夫君,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負這良辰美景。”
男子不再說話,俯首下去…
夜靜如水,山谷中分外的靜寂,外面的火堆發出“噼叭”聲,和女子嬌媚的吟叫交織在一起,格外清晰。
南珊仿佛又回到多年前,也是在這間木屋中,她歡喜地嫁人,然後洞房花燭,次次春宵。
只不過不同的是,再次醒來後,不像從前一般,回到自己的家中,而是依然在木屋之中,男人的懷裏。
清晨的陽光照不到山谷,鳥兒們卻早已起來,在樹梢間歡快地叫着,雖是冬日,卻也要早起覓食。
南珊伸下懶腰,坐起來,“早上好,夫君。”
淩重華嘴角輕笑,“娘子,早上好。”
夫妻倆起身,南珊走到門外,前世,她從來沒有見過晨霧中的山谷,如此清幽寧靜,鳥叫聲不絕,叽叽喳喳的,寒冷的風夾雜着樹木之氣,直沖鼻腔,昨夜裏似乎落了一點雪,樹枝上若開滿白色花朵般,分外美麗。
她閑步走着,突然一座無字石碑印入眼簾。
這是?
後面跟着的淩重華出聲道,“這是我的埋骨之處。”
她訝然地回頭,他的埋骨之處,他前生為帝王,不是應該葬在帝陵。
似是知道她的疑惑,他又道,“皇陵裏的正陵,不過是衣冠塚。”
“正陵?怎麽會叫這個名字?”
“德正帝,死後葬正陵,這名字可是有何不妥?”
南珊有些失神,見他相詢,喃喃道,“沒有,這名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