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事

翌日早朝, 有人參韓首輔不修私德,府中的姨娘太多,居然還有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

這本也不是大事,男人好色些, 不足以成為政敵攻擊的弱點,怎知扯來扯去,扯出這位少女,是去年一位新進年輕翰林的親妹, 那翰林出身微寒,雖三年前中了進士, 然而名次靠後,一直謀不上差事。

狠心将親妹送到韓府, 這才進了翰林院。

永泰帝震怒,拂袖退朝。

韓首輔自知此事再扯下去,落不得好, 于是幹脆上折致仕, 以退為進, 誰知永泰帝連留都沒留, 就準奏,讓他好生沒臉。

他一致仕,姜次輔就升為首輔,這下大皇子坐不住了,向賢妃讨主意。

賢妃正氣憤着,皇貴妃有孕, 栾貴妃不知從哪裏找來一位女子,雪膚花貌,嬌媚入骨,将陛下勾過去。

眼下韓首輔倒臺,姜家上位,大皇子沒了好處,四皇子那邊也同樣沒沾到光。

倒也平衡。

大皇子經賢妃一提醒,冷靜下來。

宮中不太平。

南瑾有孕,她收回此前曲線迂回的想法,不走四皇子的路子,眼下她身懷有孕,又是皇後一人之下的皇貴妃,若孟家倒臺,上位的只能是她。

到時候她就是皇後,母儀天下。

永泰帝被孟氏那一哭,弄得十分惱火,一個奴才,做出了醜事,還有臉在他面前哭,還有臉提什麽當年。

南瑾溫柔小意地捏着他的肩,“陛下,切莫氣壞身子,您龍體康健,才是萬民之福。”

“還是愛妃知禮,今年的年宴,就交予你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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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令,臣妾是義不容辭,只是皇後那邊…”

永泰帝眼中泛起厭惡,“愛妃不必擔心,孟家家風不正,皇後…”

最後那聲皇後,永泰叫得很輕,南瑾裝做沒聽到一般,嬌羞道,“那臣妾就遵命,若不什麽不周到的地方,希望陛下您能多指點。”

“好,愛妃盡管放手去辦,稍晚我讓人将鳳印拿過來。”

“臣妾尊旨。”

孟皇後被奪了鳳印,娘家又被貶,又急又氣,可她如今卻不敢再鬧,只能将殿中的東西全部砸爛,發洩心中的不滿。

南瑾聽聞後,笑得越發開心,她目送永泰帝去栾貴妃那邊,嘴角勾起一個冷笑。

孟家失勢,韓家下臺,這是兩位皇子背後的靠山。

四皇子府內,孟寶昙焦急地走來走去,宮中的人說姑母要閉門靜養,鳳印交到南瑾的手中,此事非同小可。

孟家已不是國公府,而是信恩侯府。

四皇子不見她,眼下她無計可施。

想了想,對旁邊的丫頭道,“說起來,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南四小姐,本妃倒是蠻想念的。”

丫頭聽出她話出的意思,立馬出府将南琬帶過來。

不知她與南琬說了什麽,也不知南琬在四皇子府發生何事,總之隔日,南珊便聽到南琬成了四皇子側妃的消息。

她譏笑一聲,南琬也算是得償所願,于是只派人送了賀禮去侯府,人卻沒有露面。

很快,年關至。

皇家的宮宴如常舉行。

今年操辦的人是南瑾,自然少不了吟詩做詞。

南瑛和南琬是側妃,也都來參加,算起來,南家的姐妹們都到齊了。

大殿的四面柱子上金龍纏繞,口吐金珠,上面挂滿金邊紅底的條幅,上面寫滿字,走進一看,原是詩詞,南珊無奈一笑,正好對上南瑛望過來的眼睛,視線交彙一下,無聲勝有聲。

淩重華冷着臉,“若不喜,我們走。”

“別,夫君,她們做她們的詩,我們聽聽就好。”

永泰帝坐在正中間,左右兩邊分別是孟皇後和南瑾,南瑾氣色不錯,看着衆人,低聲含笑道,

“陛下,今年喜事多,皇家添了不少人,也将要添丁,臣妾先敬陛下一杯。”

“愛妃辛苦。”

“臣妾份內之事,何來辛苦。”

孟皇後咬着牙出聲,“皇貴妃代本宮協理後宮,辛苦了。”

“不辛苦,這是臣妾應該的。”

兩位女人眼中火花四射,在空中擊碰。

永泰帝道,“愛妃,此次宮宴有什麽節目,你且來安排。”

南瑾微微一笑,看向衆人,“此次是本宮受陛下及皇後所托,安排此事宮宴,說來不算什麽新意,不過是想着往年在閨中時,與府中的姐妹們相處的情形,倒也是巧,今日,府中的姐妹全部相聚在此,也是有緣。”

說到這,她輕擊一下掌,舞娘們魚貫而出,每人頭上都戴着一朵仿真的絹花。

“此次節目也簡單,等下舞娘起舞,舞中樂聲一停,其中一位将頭上的絹花抛出,抛到誰的面前,誰選一首柱子上的詩,默看三息,再背誦出來,若背不出來,也有懲罰。”

永泰帝來了興致,問道,“愛妃,什麽懲罰?”

“懲罰嘛,便是自罰三杯,再做一首祝酒詞。”

“好,此法甚為風雅。”

後面皇家樂師們早就準備就緒,只等南瑾一個手勢,仙樂響起,舞娘們開始翩翩起舞。

舞樂一停,一朵紅色的絹花就朝南珊這邊飛來,南珊心中暗想果然不出所料,南瑾見不得別人比她好,想讓自己當衆出醜。

淩重華眼睛未擡,袖子不經意地一掃,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見那絹花朝旁邊四皇子桌上飛去,落在南琬的面前。

南琬心中一喜,正愁沒機會在四皇子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藝,機會就送上門來。

永泰帝看一眼南瑾,“四皇子府上的這位新側妃,朕記得也是愛妃娘家的妹妹吧。”

“正是。”

南琬今日打扮得富麗,頭上的寶石金釵都将人眼睛晃花,她開心地站起來,拿起那朵假石榴花,

“婢妾獻醜了。”

她選中一首詩,詩一放到她的面前,她就滿意一笑,果然都是大姐姐從前的詩作,而選的這首,正是她熟知的一首。

自然三息後,她輕松過關。

心中得意,嬌羞地看着四皇子,四皇子也朝她一笑。

舞樂又響起,停頓中,花朵飛出,又朝南珊這邊飛來,淩重華放下杯子,袖子一甩,置于膝上。

那花不偏不倚地落在大皇子的面前。

宮人送上詩作,大皇子看一眼上座的南瑾,又看一下手中的詩,低頭吟道,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吟完,他将詩卷起,背誦出來,背完後,他朗聲問道,“此詩做得極妙,不知是何人的大作。”

南瑾含笑,“正是本宮在閨中時的拙作。”

“原是皇貴妃的詩作,怪不得如此清新脫俗,只不知詩中所寫為哪家公子,皇貴妃在何處見過如此無雙男子,才能得到這首佳作。”

南瑾的笑有些僵,永泰帝也用質疑的眼神看着她,她輕咳一下,“陛下,說來不怕大家笑話,在臣妾眼中,自己的弟弟千好萬好,便是這樣一位濁世佳公子。”

“原來如此,不怪愛妃,你長于內宅,見得最多的自然是自家兄弟。”

南瑾似臊得有些紅暈,低下頭去。

舞樂接着響起,舞娘手中的花兒這次終于變個方向,朝上座飛去,落在孟皇後的案上。

孟皇後臉一僵,平生最為厭惡的就是吟詩做詞,沒想到還要當衆表演。

永泰帝看着她,“皇後選一首吧。”

孟皇後随手一指,宮人将詩幅取下,放到她的面前。

她耐着性子一看,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紅顏彈指将逝去,秋去霜來白發生。

一朝春盡容顏改,花落人亡兩不知。

這是什麽詩,分明是譏諷她現在人老珠花,恩寵不在,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南瑾,南瑾起身過來,看一眼,連忙告罪。

“皇後,臣妾記得明明沒有寫這首詩,這詩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孟皇後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用戴着護甲的手指捏起詩幅的一端,“無事,本宮覺得此詩甚好,宮中女子都有這一天,本宮如是,皇貴妃亦如是。”

南瑾變了臉,想去将詩取回,孟皇後按着不動,拉扯中,南瑾不知被什麽絆一下,往前撲去,一頭倒在桌案下面。

變故突生,舞樂停,衆人驚。

永泰帝離得最近,他站起身,看着南瑾捂着肚子,臉上全是冷汗,忙高聲喚太醫。

事已至此,宮宴才開始便匆忙結束。

南珊用眼神詢問旁邊的男人,男人冷着臉,搖下頭,這樣低級的手段,豈是他一代帝王所為。

衆人不能離去,都呆着不動,很快,便有消息傳來,皇貴妃小産,是個男胎。

陛下震怒,将皇後貶到冷宮,下旨廢後。

殿中嘩然,四皇子尤其不能接受,大皇子臉有喜色,大皇子妃韓氏也面露笑容,淩重華不欲與這些人多呆,拉着南珊率先出宮。

皇後一廢,四皇子變成庶皇子,京中風向全變。

孟進光一直閉門不出,任憑外面鬧翻天,他想了許久,孟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之時,若能退一步,反得安穩。

四皇子此人本身才能不顯,與三皇子的潛龍之姿一比,高下立現。

再說是他是自己的親孫女婿,哪有幫着外人的道理。

崇起已經借生病為由,告假搬到京郊的莊子上,等他這邊事一了,他就去與她彙合。

孟家一堆糟心事,二房死了兩個孫子,都不敢大鬧,悄悄将人埋了,自家孩子的性子哪能不清楚,肯定又是去外面打野食,碰到硬茬子,掉了腦袋。

孟二老太爺生怕再惹事,不敢聲張,反正他孫子多,也不差這一兩個,保住大房那個才是最重要的。

可他本就是個混的,心中有怨,自然少不得找一些往日裏交好的狐朋狗友一起出去喝酒。

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是什麽好貨色,見孟家如今失勢,言語間便沒有之前的恭敬,反倒是帶點幸災樂禍。

說到孟家若是倒了,孟二老太爺可就什麽都不是。

才死了兩個孫子,兒子又是沒有出息的,以後日子不好過。

孟二老太爺平生最不喜別人看不起他,聽聞此言,勃然大怒,“你們知道什麽,老子的子孫都是有大出息的,遠的不說,就說大房的世子,宮中的娘娘,都是老子的種。”

朋友大驚,忙問道,“你可別喝多了,淨胡說,你們大房的世子,那是孟侯爺的兒子,與你有什麽關系,再說宮中的娘娘,不是才被下到冷宮嗎?”

“老子才沒有胡說,容氏的孩子都是老子的種,嫡母在世時總是用兄長來壓我,哼,孟進光,他再能,再有才華,不都是替老子養兒子。”

那幾位朋友對視一眼,其中一位連忙再給他斟滿酒,“厲害啊,孟爺,小的們佩服,算起來,孟府上下,都是你的種,怪不得你不在乎死了兩個孫子。”

孟二老太爺再喝下一杯酒,更加的飄飄然,越發的得意,張狂道,“莫說整個孟府,便是當年天下第一公子的南崇起,在老子眼中,也是一只綠毛大烏龜。”

“哦,還有這事,快快說來讓小的們長長見識。”

孟二老太爺搖下腦袋,神秘一笑,“那什麽狗屁天下第一公子,就是個閹人,娶個大媳婦,看得見動不了,白白便宜了老子,宮中的皇貴妃娘娘,就是老子的孫女。”

幾人聽孟二老太爺吹噓,他的聲音大,漸漸引來其它聽閑話的,這事太過駭人聽聞,有人偷偷離開人群,激動地将此事傳出去。

傳到孟府,容氏哭得死去活來,要去找孟二老太爺拼命,居然如此诋毀她的名聲,她都是做祖母的人,一輩子嚴謹,一舉一動都遵守婦道,安宅教子,哪能受此侮辱。

孟二老太爺自知闖禍,酒醒後跑得沒了影。

容氏領着世子夫人,一路哭到孟進光的院子門口,跪在地上久久不起身,容氏邊哭邊求,說外面傳得難聽,她一把年紀還受如此羞辱,外人分明是欺侯府如今不如從前。

半晌,院門開。

老仆小聲道,“夫人,請回吧,侯爺說了,事實如此,多說無益。”

什麽?

容氏猛覺如晴天霹靂,暈厥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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