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初定
後宮的妃子們趕到時, 就見大皇子和四皇子站在龍極殿臺階兩邊,兩人面沉如水,互不相看,雖然進不去, 也不敢離去,只好守在外面,幹瞪眼。
南瑾走得急,連鬥篷都忘記披, 陛下昨日看起來還精神抖擻,怎麽一天之隔, 就會病倒,她心中驚疑不定, 湧起不好的猜測,自古皇權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連弑父殺兄之事都不稀奇。
匆忙趕到, 看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模樣, 分明又不像是逼宮。
可為何, 守門的侍衛不是禦林軍,反而是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他們身着黑金護甲,站得如雕像一般,目不斜視,宮中幾時有這樣的侍衛,她怎麽從未見過, 這些人是哪裏冒出來的。
難道陛下被人挾持,她來不及細想,怒喝道,“你們還不快快開門,陛下要是有個閃失,誰負得起責任。”
賢妃與栾貴妃比她早到一會,卻不能入內,正六神無主時,被南瑾這一喝,似找到主心骨,也齊齊朝守衛們發難,守衛們充耳不聞,依舊紋絲不動,也沒有人回話。
南瑾心中焦急,頻頻用眼神詢問四皇子,四皇子卻看着她發癡,她的臉色略白,身子顯是還沒有恢複,因着剛才走得急,兩頰有一絲薄暈,素色的宮裙,纖細的腰肢,楚楚動人。
賢妃冷笑一聲,都什麽時候,這兩人還敢明目張膽地眉來眼去,真當此地無人,大家都是死人不成。
四皇子反應過來,開口道,“衆位庶母妃,兒臣也是聽說父皇病倒,具體緣由不知。”
衆人大驚失色,栾貴妃掐一下小皇子的嫩肉,小皇子“哇哇”大哭起來,栾貴妃就勢喊道,“陛下,顯兒挂念父皇,求陛下見臣妾等一面。”
裏面沒人應聲,好大一會兒,殿內的古公公出來,衆人全部圍上去。
古公公低着頭,“兩位殿下,各位娘娘,請回吧,陛下無礙,不想見任何人。”
“你胡說,”大皇子喊起來,“死奴才,你是受何人指使,居然敢對陛下不敬,陛下身子不适,
怎麽會不想見我們,我們是皇子,陛下的親子。”
“奴才惶恐,大殿下恕罪,這都是陛下親自吩咐的,奴才不敢有半句虛言。”
“哼,怎麽可能,父皇龍體欠安,身為皇子理應侍疾,你這奴才快快讓開,讓本皇子等進去。”
大皇子想往裏沖,侍衛們用手中的兵器将他攔住,古公公跪在地上,“大殿下,奴才不敢違抗聖命。”
他氣急,轉身一腳朝古公公的胸口踢過去,古公公微晃下身子,避開要害,被大皇子踹倒在地。
“都給朕滾。”裏面傳來永泰帝的怒吼聲。
外面的人聽到皇帝的聲音,瞬間跪了一地,賢妃與栾貴妃開始嘤嘤哭出聲,栾貴妃聲音帶着哭意,高喊,“陛下,臣妾等憂心陛下,還望陛下保重龍體。”
“陛下,您龍體欠安,臣妾心急如焚,求陛下讓臣妾進去侍疾。”賢妃也跟着後面喊。
裏面又傳出永泰帝憤怒的聲音,“都給朕滾,全部滾,哭得人心煩,朕還沒死呢。”
聽到皇帝的聲音,中氣十足,不像是有大病的人,怕是被什麽氣病了,衆人心稍稍放下,同時又有些淡淡的失望,南瑾看一下大皇子,又看一下四皇子,皺眉細思,總覺古怪,不得其解。
陛下有令,衆人不敢不從,一步三回頭,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到殿外,卻沒有一人離去,齊齊守着。
酉時,永泰帝起身,樊太醫來請過脈,古公公恭敬地侍候他淨面梳洗,穿上龍袍,戴上冕冠,昂着頭走出殿外。
守在外面的衆人齊齊圍上來,跪了一片,永泰帝冷眼看着女人兒子,心中悲涼,不知究竟這些人擔憂的目光有幾分真情,他的目光從大皇子臉上掃視到小皇子臉上,又從賢妃的頭上珠翠越過栾貴妃的髻上的鳳釵,眼露恨光。
最後目光定在南瑾的身上,見她弱不禁風地樣子,“愛妃身子未好,怎能見風,還不快快回去歇
着。”
又朝一旁的宮人怒道,“怎麽沒見人給皇貴妃加件厚衣服?”
康樂宮的一位宮女趕緊上前,将手上的鬥篷披在南瑾的身上,南瑾低頭謝恩,感動哽咽,“臣妾賤體,哪能比得上陛下龍體金貴,只要陛下無事,臣妾願以身替之,萬死不辭。”
“好,愛妃有心。”永泰帝親手将南瑾扶起來,“愛妃就陪朕走走吧。”
說完雙手攏在袖子中,越過跪着的人,南瑾恭順地起身跟在後面,古公公也緊緊地跟上去。
妃嫔皇子們也想跟上去,永泰帝冰冷地丢下一句話,“都回去吧,莫要跟着朕。”
陛下已經現身,看起來身子無大礙,目送他走遠,衆人心思各異,漸漸散去。
永泰帝走得很快,南瑾默默地跟着,見他越走越偏,竟是從未來過的地方,心中疑惑,待穿過一座荒廢的宮殿,眼前闊然開朗。
被藤蔓纏繞的巍峨宮牆,宮門緊閉,上面的銅花龍頭大鎖被鎖鏈緊緊地連在一起,宮牆內,隐見精巧的宮殿,還有一座高塔。
永泰帝目光沉迷地看着這座宮殿,神色痛苦又眷戀。
父皇…
南瑾入宮時間不長,此地從未來過,不知宮中竟還有這樣一處地方,看起來久無人住,為何陛下要來此地。
“陛下,此處是哪裏?”
永泰帝回過神來,神色落寞,“這是正陽宮,先皇生前所住的宮殿。”
竟是先帝住的地方,南瑾有些詫異,皇帝不都是住在龍極殿嗎?怎麽先帝住在後宮之中。
“父皇生前只寵愛母後一人,正陽宮是母後的寝宮,母後去世後,父皇獨居在此。”
原來如此。
她心道,居然還有如此癡情的帝王,真是少見,“先帝真是癡情之人。”
“癡情?”永泰帝低下頭,喃喃道,“父皇…”
風漸起,寒氣入骨,宮牆上的幹藤被吹得“沙沙”響,南瑾有些受不住,裹緊衣裳,縱然多套一件鬥篷,可才小産過,冷風一吹,透骨寒意,風入骨縫,隐隐作痛。
永泰帝朝前走去,立在門前,門上的大鎖似乎久未開過,略有鏽跡,他仰頭朝上看,只看見滿目的幹藤和高塔的頂尖。
古公公不遠不近地站着,雙手疊在腹部,低着頭,無比恭敬。
站得久了,南瑾有些受不住,腰肢酸軟,直冒虛汗,永泰帝轉過頭,注意到她的樣子,收回目光,嘆口氣,“走吧。”
兩人沿原路而回,一路上再也沒有說話,永泰帝走在前面,南瑾緊随其後,遠遠跟着的是古公公。
南瑾回到自己的宮中,對于陛下今日的行為,有些摸不着頭腦,聽說先帝只陛下一子,後宮中又無其它妃嫔,按理來說,陛下應是先帝獨子,深受疼愛。
可今日見陛下的表情,似是懷念先帝,卻又流露一絲怨氣,她裹在被衾中閉目養神,一面派人出去細細打探。
永泰帝回到龍極殿中,寬大的袖子揮一下,殿內的宮人們無聲地退出去,他慢慢地走上殿臺,獨自一人坐在龍椅上,手支頭,閉目沉思。
良久,方才睜開眼,面無表情地環視着殿內四周,天頂上盤雕的龍穿梭在雲層之中,金銀銅鐵四角上分別是高昂的龍頭,長須怒目,極具威嚴。
他拿出明黃的卷軸,将它放在桌案上,明黃的绫錦鋪開,绫錦兩邊包着玉軸,注視半晌,再從筆架上拿起筆,蘸飽墨汁,舉着,遲遲下不去筆。
金碧輝煌的宮殿,空蕩寂靜。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大皇子和賢妃母子自是不必說,兩人打探不出什麽消息,相對鎖眉深思,栾貴妃抱着小皇子在宮內不安地走來走去,四皇子則派人注意着大皇子的一舉一動,宮內宮外徹夜燈火通明。
早朝時,衆大臣又沒有見到皇帝,不由得更加不安,雖然昨日陛下已經露面,可究竟發生何事,沒有一個人知道。
大皇子,四皇子眼底烏青,站得遠,勢同水火,相互不看對方,大臣們小聲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辰時過,古公公出來,“大殿下,四殿下,各位大人們,陛下有令,今日免朝,請回吧。”
大臣們交頭接耳,陛下口谕已下,無奈退出大殿,大皇子和四皇子不動。
與此同時,三皇子府的大門緊閉,冰冷的虎頭環将外面的紛擾隔絕,裏面依然平靜如常,下人們各司其職,輕易不近主子的院子。
主院裏,南珊只着月牙色的錦羅暗花紋常服儒裙,将自己裹在狐毛包錦鬥篷中,坐在鋪着貂毛毯子的軟椅中,懶洋洋地看着大虎在地上的布單上抓耳撓腮。
她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布團子,朝前面一丢,“虎兒,去撿過來。”
大虎眯着眼,看着她身後的男主子,露出一個鄙夷的眼神,意思是你媳婦這麽弱智,你怎麽不管一下,這樣的游戲哪是它玩的,它可是百獸之王。
淩重華背着手,站在軟椅的後面,給它一記刀眼,淩厲如風,它立馬無奈地跳起來,伸出前爪去撿那布團子,銜到南珊的面前,仰着頭,讨好地搖下尾巴。
黃黑相交的長尾擺得歡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一只馴養的野貓。
南珊摸下它的頭,笑得鳳眼彎成月牙,接過布團子,“虎兒真乖。”
随手從旁邊的桌上取一塊金絲肉餅,遞到大虎的嘴裏,大虎聞到肉香味,張嘴咽下,乖巧地趴在她的腳邊,腦袋往她腿邊蹭一蹭,滿臉都是求撫摸的表情。
她啞口失笑,從暖筒裏伸出手,嫩蔥般的手輕輕地摸着它滑順的毛發,它舒服地半眯着眼,往她身邊靠。
它一邊靠着,一邊順眉耷眼地不看冷着臉的淩重華,他見虎兒如此模樣,伸出手,正要将它提過來。
門外,有個老仆晃了一下,淩重華眼神一閃,縮回手,給虎兒一個警告的眼神,對着南珊柔聲道,“你和虎兒在這裏玩,我去去就來。”
她乖巧點頭,“好。”
南珊呆在府中,與虎兒做陪,一人一虎玩着布團子,如此來回幾次,大虎不幹了,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裝死。
她笑眯眯的又取出一塊金絲肉餅,放在鼻子下面聞一下,贊嘆道,“好香的肉餅啊,裏面肉煮得酥透,這皮兒被油炸過,嚼起來香盈齒間…”
一面說着,一面對大虎挑下眉眼。
大虎昂起頭,嗚咽一聲,翻身跳起來,撲過來一口就将她手中的餅叼走,張嘴就咽下去,還用舌頭舔下嘴。
吊睛銅鈴大眼巴巴地看着南珊,南珊心頭發軟,連盤子一齊放在它的面前,看着它吃完。
吃完肉餅後,虎兒立馬扒着軟椅,也想擠上來,南珊失笑,“怎麽,你主子一走,你就要稱王稱霸了。”
它眯着眼,張着嘴,南珊被它裝萌的樣子弄得心軟,幸好椅子夠大,她往一邊挪下,空出一塊位置,大虎不客氣在趴上來。
千喜和萬福見狀,連忙将備好的吃食端過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大虎伸出一只前爪,千喜立馬會意,抽出錦帕,将爪子擦幹淨,南珊啧啧出聲,“這小東西,可真會享受,我的丫頭,都成你的丫頭了。”
它撕下一只雞腿,讨好地放到她的嘴邊,她笑出聲,“還會讨人歡心,真是個精怪,你吃吧,我不餓。”
得到南珊的話,大虎不客氣地開吃起來,南珊盯着它看,越看越稀罕,誰家的老虎吃個東西還這麽講究,看這進食的樣子,雖然野性不改,卻透着幾分斯文。
杜嬷嬷好笑地看着他們,走過來,對千喜萬福使一個眼色,兩個丫頭會意,千喜哄它,“虎大爺,飯後該小憩一會,跟奴婢走吧。”
大虎看下南珊,又看下杜嬷嬷,跳下椅子,跟着丫頭們離開。
他們一走,杜嬷嬷輕聲低語,“皇子妃,奴婢的宮中姐妹遞出來消息,陛下前日病倒,連着兩日沒有早朝。”
南珊手一頓,擡頭望向皇宮的方向,心思隐動。
入夜,滿身風霜的丈夫帶着寒氣踏進屋子,驚天的絕色容顏上帶着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黑暗幽深的眸光深情地注視着她,從對方的眼神中,她知道,大局已定。
她從被窩中坐起,月白的薄綢單衣,臉上通透如上好的白玉,烏絲散在肩上,鴉青一片,鳳眼含情,疑視自己的男人一會,赤足奔下塌。
環住他的腰身,仰起如花的臉蛋,朝他璨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