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上位

次日早朝, 衆臣又在心裏嘀咕,永泰帝出現在殿中,他臉色有些發青,冷面沉沉, 眼神晦澀,看着殿中的大臣和前面立着的三位皇兒。

大皇子眼中帶着探究,四皇子眼中滿是懷疑,三皇兒…眸色幽深, 看不出情緒,原來, 這個三兒子,他從未看透過。

心下悲憤交加, 殿下三子,無一人挂心他的身體,無一人念這父子之情, 他們惦記的是他座下的龍椅, 是他的帝王之位。

古公公拿出明黃的聖旨, 當朝宣讀, 朕因龍體欠安,需靜養修身,然國不可一日無君,大皇子淩重書無德,借由科舉擾亂朝納,貶為庶人, 長幼有序,三皇子淩重華性子果伐,有德正帝之風,宜承繼大統,四皇子淩重煥封誠王。

衆臣嘩然,大皇子跪倒在地,面目鐵青,眼淚縱橫,“父皇,兒臣冤枉。”

永泰帝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着臉望向四皇子,四皇子如遭雷擊,愣立當場,事情怎麽會發展得這麽快,父皇身體好好的,怎麽會突然退位,還将皇位讓給三皇兄。

他硬着頭皮艱難地向前邁一步,“兒臣遵旨。”

孟家失勢,母後被廢,還背負着奸生子的污名,外祖父閉門不出,信恩侯府亂成一片,哪還有人為他出謀劃策。

只他想不到,皇位怎麽會落到三皇兄的頭上,他看一眼頭次出現在朝堂上的三皇兄,朱色蟒袍,冷面霜顏,猶如斷雁孤鴻,卓然而立。

很多朝中大臣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言中的三皇子,心中暗驚,三皇子抛開脫凡的長相不說,就看這通身的霸氣,比龍椅上的永泰帝更有王者之風。

聖旨一下,衆臣跪地接旨。

大皇子失魂落魄地出宮,貶為庶人,不過是拉攏幾個舉子,就被貶為庶人,父皇為了讓三皇弟登基,居然棄他若敝屣。

回到府中,早已亂成一團,大皇子妃木呆着臉,常側妃哭聲尖利,南側妃低頭垂淚,他明知父皇将他貶為庶人,必事出有因,可朝中,自韓首輔告老後,很多人都含糊起來,除了廖廖幾個文官,竟無可用之人。

他頹然倒在塌上,聽着外面太監的傳旨聲,讓他們三日內搬出皇子府,常側妃的哭罵聲不絕,大皇子妃派人去韓家求助。

韓家人自身難保,韓首輔一下臺,起因并不光彩,樹倒猢狲散,底下的官員都尋門路投靠到姜首輔那邊,自他告老後,算是明白過來,大皇子不是陛下心中的儲君人選,只是沒有想到,會是三皇子,為了給三皇子讓道,居然貶大皇子為庶人。

大皇子妃求救無門,讓府中人開始收拾行裝,陛下将他們貶成庶人,另賜了一座院子,也沒有說收回府中的財物,雖無高貴的身份,憑着這些東西,其實日子也不會難過。

常側妃,現在的常姨娘對着南瑛出聲諷刺,“南姨娘,你為什麽不去求求三皇子妃,她可是馬上要成為皇後,以你們姐妹的情義,讓她去陛下面前求情,說不定大皇子就不會貶。”

南瑛摸着肚子,低着頭,不發一言。

常姨娘又陰着臉怪笑,“是了,她是德勇侯親孫女,你呢,不過是孟家二房來路不明的庶孫女,哪裏算什麽姐妹,這姐妹情深自然也就談不上,皇後娘娘哪裏還會再見你。”

南瑛依舊不發一言,只管護着肚子,縮着身子。

韓氏冷着臉,看一眼常姨娘,常大學士在朝中,半句都沒有替大皇子求情,這常氏還如此張狂,着實可恨。

但日後,肯定還有許多有求于常家的地方,這口氣要生生忍着。

口舌意氣之争,眼下都是徒勞無功。

比起大皇子,四皇子到底還保有尊貴,封為誠王,只不過這與他自己心中的目标落差太大,他如何甘心,手在袖子下攥拳,額上青筋暴起。

看着凜然而立的那個身影,這位三皇兄,竟是最後的勝者。

淩重華冷眼微擡,冰冷地回視着他,他渾身一個寒戰,低下頭去,心中驚疑不定,對方的眼神太過鋒利,似千萬支羽箭射向他一般。

不敢再細想,低着頭和大臣們一起退出大殿。

四皇子妃孟寶昙差點動了胎氣,躺在塌上,雙眼發呆。

祖父不知所蹤,京中傳言不斷,祖母和母親父親都閉門不出,只是為何事情會發生的如此之快,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預兆。

南琬想向回府的四皇子探口風,卻被四皇子訓斥一番,勒令她不許再出自己的院子,南琬氣得摔碎房中所有能摔的東西。

京中看似風平浪靜,只待太上皇退到後宮,新帝登基。

三日後,淩重華登基為帝,改年號為惠南,永泰帝移居皇宮南面的安昌宮,陪遷的主要有皇太妃,還有宮內其它低品的嫔妃們,一部分搬去安昌宮,陪伴太上皇,另一部分送去皇陵。

身在冷宮中的孟皇後,似乎被人遺忘一般,她聽着外面的禮鐘響起,不敢置信,複而心中狂喜,拍着門板,“人都死哪裏去了,還不快快過來侍候本宮。”

外面宮人的聲音響起,“孟氏,新皇登基,哪還有人手侍候你。”

孟皇後急問道,“可是四皇子登基為新帝?”

宮人嗤笑一聲,“四皇子被封為誠王,登基的是三皇子。”

三皇子,怎麽會是他,孟皇後的身體軟下來,靠在木門後面,腦海中回憶那個孽子的樣子,不經意地浮現那冰冷無情的眼眸,驚出一聲冷汗。

永泰帝又下旨,栾貴太妃和賢太妃及小皇子被送往皇陵守陵。

賢太妃死死地扒着馬車的邊,大哭大喊,“陛下,大皇子是陛下親子,為何貶為庶人,臣妾不服啊!”

她想不通啊,為什麽書兒被貶成庶人,就算是不是陛下心中的新帝人選,憑他大皇子的身份,怎麽也該是個王爺,為何會是庶人?

究竟發生何事,她怒目瞪向永泰帝後面的南瑾,是不是這個毒婦吹的枕頭風,當日殿選時,書兒先在她頭上簪花,讓她錯失四皇子妃的名份,所以她懷恨在心。

想到這,賢太妃聲音拔高,“陛下,莫要聽信他人饞言,皇太妃對書兒懷恨在心,必是她惡意誣蔑,臣妾不服啊,皇太妃與四皇子早就暗生情愫,兩人在宮外時就是一對有情人,她是怪書兒壞其好事,故意使壞,陛下…您要明察秋毫啊!”

永泰帝陰沉着臉,背着手站在殿內,後面的南瑾低着頭,嘤嘤哭出聲,跪倒在地,“陛下,臣妾冤枉啊,以前在宮外,因為詩會的緣故,與四皇子有過幾面之緣,談不上熟悉,自打臣妾進宮,更是閉宮不出,何來與四皇子有私情,陛下…”

南瑾哭得凄切,神色哀婉,梨花帶雨,別有一番嬌弱之美,永泰帝冷着臉,眼中沉得吓人。

外面哭聲不絕,賢太妃還在嚷叫,栾貴太妃也抱着小皇子痛哭流涕,“陛下,臣妾去皇陵為先祖們守陵,臣妾甘願,只顯兒還小,求陛下讓他呆在宮中,莫要與臣妾一同受苦。”

小皇子的哭聲突然尖銳起來,永泰帝太陽穴處青筋暴現,手在袖子下攥拳,雙眼緊閉,複又睜開,同時手也松開。

哭聲慢慢遠去,直至消失。

南瑾低着頭,五內俱焚,太醫一事,她已查明,不是賢妃所為,而是栾貴妃做的,那太醫早被栾貴妃買通,故意将她腹中的男胎說成女胎。

她悔恨交加,心生一計,栾氏害她孩兒,她也不讓對方好過,想到便是沒有實憑,還有一種叫莫須有的東西。

于是派人有意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誤導別人相信小皇子是大皇子的血脈,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此番話語還被陛下聽去。

天下任何一個男人,都受不了綠帽之辱,何況帝王,她正等着享一箭雙雕之利,卻沒想到天翻地覆,陛下居然會退位讓子,甘願當太上皇。

還不等她實施下一步計劃,自己就成了太妃,讓她如何能甘心,“陛下,臣妾不過坐個小月子,怎麽會這樣,賢太妃血口噴人,臣妾百口莫辯…”

永泰帝盯着她的臉,半晌,“朕自然不會信賢太妃之言。”

南瑾心略微放下來,“陛下聖明,按理說朝堂之事,臣妾一介女流不敢非議,可是三皇子…”

“閉嘴,帝王傳承,這豈是你一個深宮婦人可以妄議的。”

太上皇陰着臉,嘴唇氣得發青,怒視她,見她白了臉,又緩下語氣,“朕深感龍體不适,恐不能再理朝政,自願退位,愛妃不用再多問。”

南瑾低着頭,心中将永泰帝罵得體無完膚,窩囊廢,被兒子給奪了江山,不到四十就當太上皇,可真夠沒用的。

皇太妃,聽起來好聽,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她陪太上皇閑置在後宮,世人誰還會記得她,還會以她為尊?

“陛下,臣妾是憂心陛下…”

永泰帝見她神色哀傷,滿目擔心,好受不少,出聲相慰,“愛妃莫要難過,朕心意已決。”

南瑾拿帕子拭淚,袖子擋着的臉全是恨毒,本來以她妙齡年華,才貌雙全,給一個中年男子當妾就夠委屈的,眼下韶華之年就要陪他去養老,如何甘心。

她派人打探兩位皇子的行蹤,得知大皇子搬出皇子府,成了庶人,四皇子也沒有任何的舉動,閉門不出,接受誠王的身份。

氣得她咬碎銀牙,什麽龍子鳳孫,都是廢物,沒有一個有能耐的。

其實她不知道,兩位皇子未嘗沒有孤注一擲的念頭,可無論是大皇子還是四皇子,所有的親信都被影龍衛們死死盯住,不敢有半點異動。

南家人更懵,不過短短數日,朝堂就翻了個底朝天。

現在哪裏是操心流言的時候,大皇子被貶,瑛姐兒挺個大肚子,和大皇子搬進一間普通的宅子,派人遞信回娘家,被魏氏截下,指着雲姨娘的鼻子罵得狗血噴頭,說南瑛是個喪門星。

雲姨娘被欺壓慣了,只知哭泣。

魏氏不解恨,越罵越來勁,前段時間因為女兒是皇貴妃,她很是風光,連帶着都有很多世家向她抛出喜枝,打聽璟哥兒還有瑭哥兒,她拿着喬,盯着世家的嫡女,還想好好地挑揀一番。

誰知大女兒小産,那些夫人們又縮回去,含糊其辭,人情照樣往來,就是閉口不再談親事,對于這些見風使舵的人,她還想着怎樣對付回去,這天就變了。

不過短短幾日,她是半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大女兒就成了太妃,聽說陪太上皇在後宮頤養天年,至始至終連個信都沒有遞出來。

太妃,既然成了太妃,還是一個無所出的太妃,就只能老實地呆在後宮中,混吃等死,哪還有什麽權力提攜娘家。

反倒是二房得了造化,不打眼的珊姐兒嫁給三皇子,三皇子時來運轉,成了新皇,二房出了個皇後。

符氏樂得看笑話,大房的兩個女兒,一個成了太妃,眼下不知如何,另一個随夫貶成庶人,倒是她的琬姐兒,雖比不上二房的珊姐兒,但比起大房的兩個姑娘,卻是個有福的。

外面的流言傳的都是世子大伯是那孟家二老太爺的種,倒沒有人說到她們三爺頭上,若世子真是孟家人,這德勇侯府的世子之位,那可就是三房的,到時候她就是當家夫人,如何讓她不欣喜。

她本就是個心裏藏不住事的,心裏想着,臉上就帶出來,被南三爺看出來,差點要休妻。

流言雖沒有涉及到他,可他清楚,他怕是與大哥一樣,不是南家的子孫,符氏這蠢貨,還在異想天開。

符氏被他一訓,老實起來,再也不敢猖狂。

京中的風聲一天一個變,南世子雖然嘴裏雖然不說,心中卻是隐約相信外面的傳言,兄弟三人,

只二弟是從外面抱回來的,加上長得像父親,肯定是父親的親子。

而他與三弟,卻不好說了。

要不然,二弟家出了皇後,做為大伯,他該是高興的,皇後出自南家,就是整個南家的榮耀,若他真是南家的子孫,也能跟着沾光,可眼下,因為流言,身世不明,心裏只剩心煩。

皇室為尊,不理會外人如何議論,淩重華登基後,頭一件事情便是封後大典。

南珊已搬進正陽宮,杜嬷嬷被升為掌事嬷嬷,千喜和萬福是也被授予六品女官,不過日常主要的工作還是照料大虎。

大虎獨住一宮,千喜和萬福就是它宮裏的女官。

冊封當日,杜嬷嬷卯時就将南珊叫醒,三次淨手後,侍候她梳洗潔面,鳳袍已趕制出來,明黃的袍子上繡滿展翅高飛的鳳紋,在金線繡成的牡丹中穿過,袖口襟領處的則是寬花紋邊,細看之下,全是大大小小重疊的福字。

妝扮好,戴上鳳冠,鳳冠的正中間是一只展翅的九尾金鳳,口中含一顆碩大的龍眼寶石,左右兩側垂下各三只鳳尾,吊挂着幾串金珠。

皇後儀仗開道,一色的青衣金紋侍衛走在前面,威嚴肅穆,杜嬷嬷扶她坐上鳳辇,鳳辇四周罩着金黃的珠簾,兩邊打着明黃的蓋傘,禮官唱詞,儀仗先行,浩浩蕩蕩前往太廟。

太廟前,淩重華背手而立,早已等候在那,一身明黃的龍袍,龍袍用金線繡着騰飛的祥龍,修長勁拔的身姿,如蒼山古柏一般站立着,頭上的冕冠垂下金黃的珠簾,珠簾後面,清俊出塵的臉若隐若現,世人不敢直視。

鳳辇一到,他擡腳上前,繡金黑鍛方靴踏上鳳辇的踏板,伸出右手,她抿唇一笑,伸出自己的右手,男子的大手一使勁将她拉下來,牽着她的手,扶她下車,夫婦二人拾階走上太廟。

文武百官止于廟前,跪拜叩首,南珊偷瞄一下身邊的帝王,玉面黑眸,霸氣盡現,如禦龍飛天。

她立于香案前,三拜天,置香于爐中,接皇後金冊。

禮官唱詞,言曰禮成。

夫婦二人進入太廟之內,給淩家的列祖列宗上香,上面淩霄的那副畫像依然如故,冷眼看着他們。

南珊幾欲落淚,淩重華轉頭看向她,帶着關切,她使勁眨眼,将眼淚逼回去,朝他一笑。

兩人執手轉身,走出太廟,面朝文武百官,百官俯地三呼萬歲,皇後千歲。

南珊與丈夫仰風而立,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文武大臣。

歷經兩世,她又成了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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