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文）
虞瑜默默鄙視一下發型淩亂的新同桌，他沒驚動睡着的男生，悄悄從另一邊繞到座位上，随便挑了本教材翻開。
四中沒有什麽實驗班拔高班，分班全靠電腦自動按成績抽簽，每個班級從年級前一百的學霸到倒數一百的吊車尾一應俱全，非常平衡，間接導致同一個班級裏會出現“學霸與學渣齊飛，英語共歌詞一色”的奇景。
九班的教室裏很吵，說笑打鬧的聲音就差沒給屋頂掀開了，甚至有人拔了耳機開外放，跟着伴奏高聲嚎起“改革春風吹滿地，中國人民真争氣”，寥寥幾個準備預習的同學捂着腦袋恨不得當場跳窗。
在這麽嘈雜的環境裏，那神人居然還睡得頗為安逸，連帶旁邊的虞瑜也靜下心來，自動屏蔽了周圍的喧鬧。
李微捧着保溫杯站在教室門口看了好一會，感慨着年輕人的活力，邁着方步慢悠悠地踱上講臺。
“咳，同學們安靜一下啊，我叫李微，數學老師，是你們的新班主任。”
新班主任剛進來時同學們禮節性地安靜了一會，在認出這位老師之後又沸騰了，下面有同學舉手笑道：“李老師，我高一的數學就是您教的！政治張老師上學期期末跟我們打賭，經過一個暑假您還能不能順利通過教室的門！”
李微也不生氣，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呵呵地說：“教室門當然能進來，這一個假期我可是嚴格控制飲食的——連我媳婦的瘦身貼都用上了。”
那位睡得巋然不動的神人終于在全班的笑聲中和周公揮手告別，從臂彎裏擡起一雙惺忪的睡眼，他的側臉被校服袖子的接縫壓出一道細細的紅痕，嘴角還有一點亮晶晶的東西在反光。
“哎喲，這位同學，你可算是醒了。”李微隔空點了點他，笑道：“我還以為是我上了年紀，魅力不行了呢。”
神人這會兒已經清醒了，看到講臺上站了個老師，立馬坐直身體用袖子一抹嘴角，“那哪能啊？老師您不知道我平時睡得有多死，雷打不動，但是今天您往講臺上一站我就感覺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我從睡夢的深淵扯出來，我一睜眼睛——嚯，這是誰家大帥哥啊！這帥氣的面容、這健美的身材，簡直閃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教室裏的笑聲又高了一度，連隔壁班的人都跑到門口來探頭探腦，想看看九班集體抽什麽風。
而虞瑜則看着他的臉陷入石化，腦子裏兩行紅色大字循環播放，并對幾分鐘前不相信巧合的自己發出真香警告。
——巧合這種東西不可信。
——原來真的有巧合。
等學生們笑夠了，李微翻開花名冊：“你們這裏有些同學是我教過的，也有一些我沒教過。這樣吧，我點到名字的同學到講臺上，做一分鐘的自我介紹，讓我也了解了解你們……我就不按順序點名了，虞瑜先來吧。”
虞瑜的自我介紹很短，只說了“我叫虞瑜”四個字便安靜地杵在一邊，面不改色地和李微對眼，似乎想比誰眼睛大。
他本以為自己要在講臺上站夠一分鐘才能回去，那位在女廁所外抽煙的兄弟突然帶頭鼓掌：“這個自我介紹非常簡潔明了、清新脫俗！大家鼓掌！”
虞瑜掃了他一眼，涼飕飕的小眼神凍得那神人一個激靈，咳嗽一聲端正姿态。
李微沒教過虞瑜，但剛剛在辦公室拿花名冊的時候聽到不止一個老師跟他說，虞瑜這孩子不惹是生非、學習成績好、上課即使自己開小差也不會打擾別人，屬于最讓老師省心的那類學生，但在某些方面确實非常棘手。
不過虞瑜在“守備森嚴”的開學典禮上光明正大放教導主任鴿子的壯舉已經足夠令人印象深刻了。
眼看一分鐘到了，虞瑜對李微點了點頭走下講臺，回到座位時還能感覺到四周打量的視線，其中存在感最強的一道來自他旁邊。
“再一再二不再三，一天之內我們遇到三次，這足夠說明我們有緣分了吧？”他的新同桌笑嘻嘻地摟他的脖子，“帥哥，你劉海這麽長，不覺得擋眼睛嗎？”
虞瑜冷漠地甩開他的手。
此“緣分”的操蛋程度堪比一部青春偶像劇開頭兩人排排坐在操場上、一人親昵地摟住另一個人的肩膀、聊着聊着突然就着摟肩膀的姿勢來了個鎖喉。
神人沒有被他的态度打擊，再接再厲地搭讪：“那你這是有什麽特殊的愛好嗎？角色扮演什麽的？”
虞瑜反問：“你在女廁所外抽煙是什麽愛好？”
神人被噎住了，所幸李微及時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下一個，杜栩。”
全班的目光齊刷刷轉向虞瑜旁邊的神人。
神人用不可思議的速度打理好自己頭頂的鳥巢，讓那頭卷毛顯得嚣張而不失禮貌，他昂首闊步地走上講臺，李微配合地将C位讓給他，神人清清嗓子，扯兩下袖口，最後還不忘把擋着眼睛的一縷頭發撥到一邊，全身上下散發着八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裝逼如風，常伴吾身。
“我的名字大家肯定都聽過，沒錯，我就是新一代的貝克漢姆，未來中國足球界的C羅——杜栩！作為一名光榮的足球特長生兼國家二級運動員，我的文化課不太好，可能會拉低班級平均分，希望各位帥哥美女看在我帥的份上原諒我。”
同學們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不過大家也不用太擔心，以後混不下去了本人還可以靠臉吃飯——說到我的臉，就不能不提我的名字，其實小時候我爸曾經想給我改名叫‘杜大帥’，可惜被我媽一哭二鬧三上吊給制止了。不過我真心認為杜大帥這個名字更很适合本人。”
後排有男生為他捧場：“大哥說得好！”
虞瑜眼角抽了抽，原來是論壇流量之王，怪不得他聽自己說不認識他時滿臉難以置信。
看來這學期的生活會非常精彩，他隐約後悔為什麽沒去最後一排坐。
杜栩走下講臺時伸長脖子往李微的杯子裏瞅了一眼：“老師，您喝的是可樂嗎？”
“可樂姜茶，味道很不錯，誰想喝可以去我辦公室倒。”李微笑了笑，撿起花名冊，“下一個是……”
接下來幾位同學的自我介紹都很順利，沒再出現令人尴尬的場面，也沒有誰惹得全班笑出驢叫。
給杜栩捧場的男生叫馮卓林，戴着黑框眼鏡看起來很斯文，實際上是個逗比，還有早上給同學發課本的女生鄭淼、在教室嚎歌的男生李楠……
虞瑜托着下巴哈欠連天，基本沒把人名和臉對上號。
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了兩下把他拉回現實，虞瑜解開鎖屏，企鵝上一個名為“世界第一大帥比”的網友正給他發消息。
【世界第一大帥比】：今天我們分班了，我是九班的！
九班？這麽巧。虞瑜皺了皺眉，沒有多想。
說不定是高一的呢。
【北冥有魚】：小哥哥新學期加油哦~
【世界第一大帥比】：太太也是！上午看到太太的照片，太太也是S市四中的？求面基！
照片？
虞瑜手指頓了頓，他記得昨天上傳的都是些随手拍的食物，沒有一張會洩露個人信息。
【北冥有魚】：小哥哥，你為什麽知道我是在S市四中呀？
“世界第一大帥比”很快發來一張圖片，上面是一杯自制的低糖奶茶擺拍，照片角落裏一個淺藍色的邊角被用紅線圈起來，放到最大後勉強能看清上面印了幾個黑色的小字——
S市第四中學暑假作業。
【世界第一大帥比】：這可是折磨了無數大四中學子的數學作業啊！
虞瑜木着臉，險些捏壞自己的手機殼。
這位“世界第一大帥比”到底是有多愛他，才會把一個連他本人都忽略的細節挖出來？
三十幾個同學全部輪一遍，一節課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再來幾句總結性發言就可以放學回家去作業的海洋裏盡情流浪。
“好了，我就再說最後兩句，現在估計你們心裏都巴不得我快點走。”李微轉身在黑板上寫了串數字，“我在企鵝新建了個班級群，各科老師都在，大家加一下，以後學校有什麽通知、或者哪位同學在有問題想請教老師都很方便。”
李微喝了口可樂姜茶，想了想補充道：“對了，別忘了把名片改成自己的名字。班幹部你們自己評選，之後記得把名單發到群裏。還有，座位不合适的一會兒你們自己協調，開學後就不能改了。”
同學們低頭的動作整齊劃一，不一會滿教室都是震動聲以及企鵝消息的提示音。
虞瑜猶豫一下，也點了申請加群。
雖然高三和他們不在一個校區，但高一到高二足有一千多人，哪能這麽巧和“世界第一大帥比”分到一個班？
他旁邊的杜栩低頭翻看群成員，他們班主任的頭像在一堆中二暗黑風、粉嫩公主風以及老年人表情包裏簡直是一股清流——白兔子脖子上系着粉紅色蝴蝶結，嘴裏叼着根草，一雙紅眼睛警惕地瞪着鏡頭。
漂亮又不好親近，越看越像他同桌。
杜栩加快速度往下翻，找到虞瑜的名字，然後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錯亂，就在不到十分鐘前，他還用小號給這頭像發了一堆消息，甚至還在求面基……當時他同桌好像也在低頭看手機來着？
不不不，這一定是巧合，萬一他的新同桌也是北冥太太的粉絲，所以用了太太的畫當頭像呢？杜栩抖着手指點開虞瑜的頭像，希望這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可現實總是十分的不美麗——那串企鵝號他閉着眼睛都能背出來，除了無法訪問空間之外，他甚至有一種自己還在開小號的錯覺，虞瑜自我介紹時留給他“本人懶得和你說話”的第一印象實在太深刻了，再轉頭看這幾天他和“北冥有魚”各種神經病一樣的“哈哈哈哈”……
在龐大的虛拟世界中，你永遠不會知道和你聊天的妹子是不是你爸媽為了挖掘你的小秘密僞裝出來的蘿莉號。
敢一個號行走江湖、穿梭于兩個次元的人，都是勇士！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熱烈，虞瑜終于忍不下去了，轉頭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有事？”
“沒事。”杜栩正色道，“同桌，我現在非常、非常佩服你——我對你的敬佩之情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不明所以的虞瑜：“……？”
這瓜娃子怕不是進門時被夾壞了腦子。
周末過完便是正式開學的日子，這“生命的最後兩天”堪稱《生死時速》片場，每一分鐘都在與作業賽跑，以求開學後能死的好看一些，留個全屍最好。
然而假期的尾巴總是溜得飛快，同學們還沒體驗夠最後的瘋狂，就迎來大型災難片《開學》全國上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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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第一天沒講什麽課，到了最後兩節基本是名為“自習”的自由活動，虞瑜在窗邊坐了一天，手裏的書換了好幾本，杜栩坐在一邊偷看他一整天。
虞瑜從眼角的餘光瞥見杜栩悄悄靠近，沒打算理他；杜栩見虞瑜沒有排斥的意思，又往左挪了挪，屏住呼吸探頭去看虞瑜手裏的書。
真不愧是……噗！
他對學神的贊嘆終止于書上花花綠綠的圖畫，一道天雷當頭罩下，把杜栩劈得外焦裏嫩。
杜栩淚流滿面，原來自己還是太天真了——他早該想到的，他同桌作為全校老師心裏頭號的“問題學神”，怎麽可能會只在教材上做筆記？
“看夠了沒？”虞瑜偏頭看着杜栩，也許是角度問題，少年側臉的線條看上去很軟，和主人冷漠的态度相差十萬八千裏。
杜栩直到現在還沒有走出違和感的包圍圈——他同桌那一天說話不超過十句的高冷男神人設在網上崩成球，手速飛快，聊天記錄分分鐘突破99大關不是夢。
“沒看夠。”杜栩腦中天馬行空，嘴上胡說八道：“你挺好看的，我再看會兒。”
……聽聽這是什麽基佬發言？
虞瑜默默拖着凳子往旁邊挪了挪，盡量離杜栩遠一點。
珍愛菊花，遠離基佬。
——別管真基假基，一錘子打死就對了。
一直密切注視前方情況的後桌同學眉頭一皺，感覺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被人類最忠誠的朋友的食物填滿了。
“警報——警報——一級警報！”
第一排角落的空氣正發酵一絲絲暧昧，坐在靠門位置的同學突然抄起一瓶礦泉水猛敲桌子。
“前方小強出沒注意！目标距離我們還有一個班！”
作者有話要說： 杜栩：同桌你真好看，我總是看不夠！
虞瑜：這位同學，我可以起訴你X騷擾。
杜栩：同桌之間友好交流的事，怎麽能叫騷擾呢？
虞瑜：【冷漠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