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越是臨近考試，徘徊在年級底層的那部分學生過得越是痛苦。

杜栩就是一個典型代表。

不但要複習舊的知識點，每天還有源源不斷的新知識從左耳朵鑽進來，來不及消化就從右耳朵漏出去了，每天下午最後兩節課的校隊訓練是他支撐過一天非人折磨的唯一精神依靠。

哦，不對，不是唯一——光憑他同桌那足以洗禮心靈的睡顏，他也能撐過一節英語課。

眼看着手機日歷的數字一天天往前走，從小變大又從大變小，杜栩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放棄了自學成才的道路，他開始掰手指頭細數可以幫他補課的人選。

首先一定要是本班的，外班的先不說路途遙遠、交通不便，萬一人家沒時間呢？

本班的班長……李楠同學自己也是需要拼命學習的努力派，大概沒空理他。

副班長……媽呀，太可怕了，鄭三水同學除了她的閨蜜田金鑫，對着誰不是一張死人臉？長大了絕對是個做教導主任的好材料！

學委……嗯，還是把他讓給那些更有希望提高班級平均分的好漢們吧，他這個戰五鵝就不去浪費學委時間了。杜栩看了看莊何桌子前那一長溜隊伍，默默把這個名字劃掉。

他的鐵哥們兒之一馮卓林同學，那也是倒數的角色，人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抓個一本的尾巴，和他的差距只是倒數兩百和倒數五十的區別。

至于另一個哥們兒……那是輕輕松松把你半個小時都做不出的題解決之後帶着一臉“這玩意很難嗎”的表情看着你的混賬。

讓人有一種想和他同歸于盡的沖動。

與其請高奇斌幫忙講題，還不如反省一下自己這種蠢材是怎麽出生的，然後找棵樹上吊自盡、停止浪費生活資源來的比較實在。

年級前五十了不起哦？

我同桌年級第一！

對啊——杜栩一錘手心，他怎麽就忘了他同桌呢？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虞瑜的側臉，在心裏感慨書到用時方恨少，現在百度一下 “跪求學神教做題的一百種姿勢”還來得及嗎？

虞瑜摘了耳機，用眼神示意他：有事？

杜栩一瞬間忘記了心裏的忐忑，捧着練習冊湊上去：“帥哥，能教教我這道題嗎？”

虞瑜接過他的練習冊，對着嶄新發亮的書頁無語半晌：“……哪道？”

“哦，這道。”杜栩随手一指，不小心指串行了。

卧槽！那道題他會——別說他，就是找個高一的學生也能蒙出來啊！杜栩腦門冒汗，生怕虞瑜把他當成沒事找事的，收拾一頓丢出去。

虞瑜掃了一眼，用鉛筆在旁邊的空白處寫了幾行解題過程，然後把練習冊推回去。

杜栩接過來一看，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

這清晰明了的思路，這龍飛鳳舞的字跡，還有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沒有嫌棄我！

有了高奇斌那明晃晃挂在眼角眉梢的嘲諷神态做對比，虞瑜在他眼裏簡直是被聖光籠罩墜入凡間的天使。

虞瑜敲了敲他的桌子：“你……要不去報個補課班吧，從高一基礎開始鞏固的那種。”

他不但不嫌棄我，還這麽關心我！

杜栩在自己的幻想中給兩人之間的好感度又漲了一大截。

整節自習課，杜栩的練習冊都在兩張課桌之間被推來推去，一片空白的題目旁邊漸漸寫滿了解題步驟和标注。

杜栩感動地在空間發了條說說：原來求同桌教做題是如此簡單！都不需要打草稿！他還建議我報補課班！他真是個天使！

圍觀了全程的高奇斌在下邊評論：大概是因為你天生的狗腿臉吧。

活在自我腦補出的溫暖關懷中的杜大帥大度地放過了這條大逆不道的評論。

十月份日歷的數字不知不覺跳到了兩位數，對于徜徉在枯燥題海中的學生們，最值得興奮的就是十月十五日S市教育局發布的承辦高中足球錦标賽的通知。

這一屆中國高中足球錦标賽落戶S市，為确保籌備工作順利進行，中錦賽的籌備工作領導小組由中學生足球協會以及教育局的骨幹和三所學校的校長組成，辦公地點設在距離三所學校都不遠的一所初中。

開幕式定在十月三十一日上午，從當天下午直到十一月九日上午進行為期九天的比賽，第一階段小組循環賽和第二階段交叉淘汰賽在S市第四中學、S市第三十八中學和S市回民中學三所學校的足球場同時展開，男、女組別将分別通過小組單循環和交叉淘汰賽兩個階段共七十二場次的比賽，決出本屆中國高中足球錦标賽男子組和女子組冠軍。

比賽分高中男子組、高中女子組兩個組別，報名截止時共有二十四支隊伍，均是獲得上一年度中國高中足球錦标賽、全國青少年校園足球聯賽和中國中學生足球協會杯前八名的球隊，同時承辦方所在地的學校也擁有一個參賽名額。

“去年我們四中折戟沉沙，遺憾止步半決賽，今年有了我杜大帥的加入，我可以提前宣布——我們是冠軍！”

杜栩作為校隊的主力，先一步拿到了參賽名單，在體育課的時間供九班同學瞻仰，體育老師囑咐他記得下課把球拍和球送回器材室就走了。

“我靠！怎麽還有三十八？”馮卓林往下一掃，臉色頓時變了：“那群三八去年不是小組賽就嗝屁了嗎？這是把哪個天王老子的後門走成向日葵了吧？！”

“不要瞧不起少爺學校。”杜栩懶洋洋地伸長腿，把自己挂在雙杠上，“好歹人家在省重點排行榜上也是有姓名的。”

李楠皺眉：“我聽說去年他們幾個主力嚴重犯規被罰下場，八強都沒進，之後的足協杯和聯賽還被停賽了，今年完全是運氣好，被市裏推薦才拿到個參賽名額。”

高奇斌剛加入校隊不久，但對于上一年的對手也有過一定研究，“還犯規，那他媽根本就是踢髒球，我看他們投靠棒子更有發展前途。我說，市裏怎麽會推薦這種有前科的學校？”

杜栩膝彎勾着鐵杠倒吊過來，伸長手從草地上拔了根草叼在嘴裏，雙手抱在腦後悠悠地說：“大概是看在他們初犯的份上，想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反正上面的人怎麽說怎麽是咯。”

S市第三十八中學的學生家裏大部分都是從政從商，光靠擇校費就撈得讓人眼紅。而不少為了孩子能有更好的學習環境的家長不斷給學校投入大筆的贊助費，十幾年下來硬是把一個公辦中學變成了半個貴族學校，三十八中也因此被調侃為“少爺中學”，可人家每年的升學率仍然讓一幹排名靠後的省市重點嫉妒得牙根發癢。

高奇斌嗤笑一聲：“他們有錢能怎的？還不是送過來給咱們教做人。”

對于大多數同學來說，這個學校只是他們的對手之一，和其他參賽學校沒什麽兩樣。他們的關注點很快就轉到比賽間歇期的聯歡活動上。

下課的時候，杜栩叫上馮卓林和另外兩個男生去送器材。

馮卓林把羽毛球拍放回擱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見沒人注意到這邊，才湊到杜栩身邊：“大哥，那個姓尹的傻逼去的就是三十八，你覺得能不能是……”

杜栩把幾顆籃球丢回球框，臉色難得的陰沉，“別瞎猜，那傻逼高一一整年都沒出現，他又沒被禁賽，說不定是出車禍被撞死了呢……不行，詛咒別人不太好，說不定他是被撞斷腿癱瘓在床從此絕緣綠茵場了呢？”

馮卓林吐了吐舌頭，不敢說話。

“行了，再念叨那個傻逼小心被意念傳染……不管有沒有他，三十八都是個強校，認真研究也是有必要的。”一個轉身的功夫，杜栩又挂上沒心沒肺的笑臉，他和義務幫忙的幾位同學揮手告別，跟馮卓林一起往食堂樓下的小賣部走，“下周就是期中考試了，在這節骨眼上變成傻逼，哈，成績下來你爹媽肯定管你頓飽的。”

馮卓林想象那個銷魂的畫面，不禁打了個寒戰：“我媽的廚藝，別的沒進步，就棒子炖肉做的一年比一年好。”

“那可真夠慘的。”杜栩摸了摸下巴，“不過我覺的這次我媽給我的獎勵應該不是棒子炖肉，而是紅燒肉——哎，我跟你說，我同桌講題講的特別好，真的，看一眼他寫的解題步驟，簡直讓人醍醐灌頂！”

馮卓林大驚失色，上手就要摸杜栩的額頭：“大哥！你怎麽了？！有病就要治，咱們得勇敢面對，不能諱疾忌醫啊！”

杜栩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去去去，你才諱疾忌醫！”

他加快腳步，覺得這種不能欣賞自己同桌真善美內心的人不配和他并肩。

馮卓林委屈巴巴地跟在他身後，不知道自己這次被嫌棄又是因為什麽。

名為考試的黑手逐漸逼近，扼住學生的咽喉，讓他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再過一個周末就是期中考試，這個周五可謂人心惶惶。

在準備去參加校隊的訓練之前，杜栩偷偷摸摸從包裏拿出一瓶白酒和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小酒杯。

他先給自己滿上一杯，然後站起來對全班同學舉杯致意：“諸位帥哥美女，杜某人在這裏祝九班的兄弟姐妹們，下周一考的全會，蒙的全對！讓我們一起喝最烈的酒，考最高的分！幹！”

說完，他直接把酒杯舉到嘴邊，一口悶了。

“好！幹！”馮卓林率先鼓掌，拎起自己的雪碧跟着悶了一大口。

郝葭好奇地問：“杜大帥，你這是什麽酒啊？”

杜栩把瓶身的商标展示給她看，“紅星二鍋頭，五十二度，就問你牛不牛？”

“牛，太牛了！杜大帥你這是在小強//暴走的邊緣瘋狂蹦迪啊！”李楠也跟着瘋狂拍巴掌，差點扇到他旁邊的鄭淼。

杜栩眼角的餘光瞥到鄭淼，先聲奪人堵住她的嘴：“三水副班長，現在是下課時間！下課時間懂不懂？！”

正要開口組織紀律的鄭淼被他噎得翻了個白眼：“我不叫三水，謝謝。”

李楠還想打趣兩句，話還沒說出口他就突然警覺起來，他伸長脖子往門口一探頭，轉身瘋狂給杜栩打手勢。他伸出兩根食指比成一個“V”字，那是九班特定的暗號，象形譯為蟑螂須，代表吳曉強主任即将抵達現場，以提醒所有不務正業的同學趕緊把“副業”藏好。

吳曉強一腳踏進九班，就被這撲面而來的學習氛圍震懾了一把，他溜溜達達地從前門走到後門，又從後排走到前排，末了想發表幾句感言，突然看到杜栩桌鬥裏有什麽東西在反光。

他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伸進去，居然掏出了一個盛白酒用的小杯子來，杯壁上還挂着兩滴水珠。

吳曉強冷笑：“有杯子了？那另外一樣肯定跑不了吧？”

全班同學都為杜栩流了一滴冷汗。

剛才時間緊迫，杜栩又不敢把杯子一起扔包裏，生怕磕壞了——那可是他家太上皇的寶貝——結果這一個小小的漏洞就被吳曉強抓住了。

無孔不入的小強主任，果然名不虛傳！

他頂着吳曉強吃人的目光，彎腰從書包裏拎出二鍋頭的酒瓶。

“好啊，”吳曉強怒極反笑：“我在四中呆了将近二十年，第一次見到有學生把酒帶到學校來！你說說你是想幹嘛？這地不夠你跑的，想上天了是吧？啊？！”

杜栩雙手舉過頭頂，面子也不要了，高聲嚷道：“主任明鑒！這是白水啊！”

“白水？你騙誰呢？酒味這麽重……” 吳曉強打開酒瓶，倒了一杯，湊近鼻子聞了聞，啞火了。

味道重的是瓶口，玻璃瓶裏的液體一點味沒有，這還真他媽是水。

作者有話要說： 杜栩（驕傲）：四中學神親筆單詞護身符，你值得擁有！

馮卓林（睜着我真誠的大眼睛）：大哥，你難道不覺得你現在的行為很像收集別人使用過的物品的STK嗎？

高奇斌（微笑）：難道他不是嗎？

虞瑜（冷漠）：……老師，今天也不能給我換同桌嗎？

杜栩（鬼哭狼嚎）：別啊——同桌你走了，讓我怎麽辦？！

虞瑜（微笑）：高三之前，我一定要換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