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英(二)
清風徐來的初夏傍晚,山林之外河水之畔,兩個貌美的女子相對而立,這本該是十分賞心悅目的畫面,可她們之間的氣氛确實弩張劍拔。
夏安淺幻化在手中的利劍并未收好,她擡手指向那個身着綠色羽衣的女子,“你讓開。”
綠色羽衣的女子不可置信地望向她,“你還想跟我動手嗎?”
夏安淺的眼珠原本只是隐隐現出紅色,而此刻已經變得通紅,她似乎十分生氣,身後發絲似乎都能察覺到她的情緒一般,揚起在風中,“別以為你是秦吉了的妹妹,我就會對你客氣。讓開!”
綠色羽衣的女子一怔,望向夏安淺的模樣帶着幾分委屈,可卻扁了扁嘴,擋在男人前面。
“你本來就打不過我,我不許你傷了他。”
她的話讓夏安淺微微一愣,随即回過神來,她微微閉眼,片刻之後再張開,原本通紅的眼睛如今已經變成了昔日的清潤,而原本幻化而成的劍也頃刻之間消失。她望了綠色羽衣的女子一眼,随即轉身,飄然離去。
綠色羽衣的女子有些反應不過來,看了看昏睡在草地上的男人,又看了看夏安淺離去的方向。兩難之間,幹脆又化出一條綠藤将男子綁了起來,帶着他飛往夏安淺離去的方向。
夏安淺回去,沒有坐在大石頭上,她将在大石上呼呼大睡的安風抱了起來,兩人飛身而上,就已經到了榕樹上。
綠色羽衣的女子到了榕樹下,将男人往大石頭上一扔,然後飛身而上,在夏安淺身邊坐下。
“安淺?”
她一雙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夏安淺,帶着幾分關心。
夏安淺望了她一眼,“我沒事。”
這個身穿着綠色羽衣的女子,名叫阿英。她是離白水河幾百裏外一個閃靈的小雀仙,她的姐姐是秦吉了。秦吉了很早之前,就已經認識夏安淺,她經常會來白水河畔找安淺玩,但是很少化為人形,一般都是化成秦吉了鳥的模樣,站在夏安淺的肩膀。
夏安淺之所以認識阿英,也是因為秦吉了的原因。
阿英的原身是一只鹦鹉,她比秦吉了年紀更小一些,小多少這個問題,夏安淺沒問。因為這些都能算是仙的人物,就像是黑無常跟她說的那樣,動辄就上千上萬歲,說不準她們嘴裏的小一些,是小上千把年。那也夠如今的夏安淺活好幾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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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坐在夏安淺的身旁,十分不解地說道:“我從來沒見過你要将一個人扔到河裏。”
夏安淺:“那是因為你認識我的時間太短。”
阿英聞言,撇嘴,“我才不信。你一定是跟甘钰有什麽過節?”
夏安淺側頭,“甘钰?”
阿英坐在榕樹上,腳蕩啊蕩的,她伸出手指,指向樹下的男人,“嗯,他叫甘钰,半年前到聶家村的。”
夏安淺“嗯”了一聲,沒有搭腔。
阿英見她一副興趣不高的模樣,也沒在意,反而興高采烈地跟她說:“難道你不好奇我怎麽會認識他嗎?”
夏安淺很敷衍地問了句,“為什麽?”
阿英嘻嘻一笑,她飛身而下,站在甘钰身旁站定,朝夏安淺招了招手,“你下來。”
夏安淺并不想理她。
阿英:“你下來我就告訴你。”
夏安淺還是無動于衷,阿英眨了眨眼,說道:“是跟我姐姐有關系的,你是不是好一陣子沒見到我姐姐了,難道你不好奇為什麽她沒來見你?”
阿英将甘钰的身體翻了過來,男人被夏安淺折騰了兩下,如今模樣已經十分狼狽。阿英看到他狼狽的模樣,眉頭微蹙着,然後伸出手,去将他臉上的污泥拭去,又仰頭看向還在榕樹上的夏安淺。
夏安淺默了默,在心中念叨了幾遍黑無常教她的清心咒,然後飛身下去。
“秦吉了怎麽了?”
阿英笑着将夏安淺扯到了河邊的大石頭上,跟夏安淺說話。
白水河畔一直是個靈氣充沛的地方,這個地方之所有有這樣的靈氣,也是因為在白水河的源頭,是飛仙湖的湖水。飛仙湖四面環山,山中有林,林中有鳥,飛仙湖住着的,是各種雀仙,阿英和秦吉了就是其中之一。
在下界的神仙,也并不是誰都法力高強,有強有弱。譬如阿英和秦吉了之輩,雖然是個小仙,可一旦遇見了法力高強的妖或是魔物,也是要兜着路走。秦吉了半年前和幾個小雀仙一起在外面玩的時候不慎遇見了狼妖,硬生生地被狼妖咬掉了一條手臂,正要喪命狼妖之口的時候,被獵戶所救。
秦吉了受了別人的大恩賜,十分感激,就問對方想要什麽報答。
由于狼妖當時并未化為人形,而秦吉了也是人間女子的模樣,加上秦吉了有急智,獵戶并未對秦吉了的身份有所懷疑。他見秦吉了長得貌美,便想到了家中的弟弟,希望秦吉了能當他弟弟的妻子,而他的弟弟,則是适才差點溺水的甘钰。
夏安淺聽了阿英的話,想到秦吉了,兩道秀眉皺了起來,“秦吉了如今怎麽了?還好嗎?”
阿英笑着說:“我們的山林之王閉關了五百年,姐姐受傷的時候,恰好鷹王出關。姐姐失去了一條臂膀,雖然被甘钰的兄長救了,可身體被妖氣所侵,山林之王說人間濁氣滾滾,不能再讓姐姐出來。”
夏安淺:“……”
山林之王是什麽鬼?
阿英好似能讀心術,她歪着頭跟夏安淺說:“山林之王就是我們的鷹王。”
夏安淺點了點頭,“哦”了一聲,“秦吉了要療傷,那你又為什麽要跑出來?”
阿英露出了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我跑出來替姐姐報恩。”
“報恩?”夏安淺望着阿英,“如果我沒記錯,甘钰的兄長是希望能替他找個媳婦,你替秦吉了報恩,難道你要當他的妻子?”
阿英聽到夏安淺的話,俏臉飛紅,“呸”了一聲,“胡說什麽呢?”
夏安淺聳了聳肩,問道:“不然你怎麽替你姐姐報恩?”
就在夏安淺和阿英說話的時候,原本趴着一動不動的甘钰又呻吟了兩聲,接着就醒了過來。他一擡頭,看向夏安淺和阿英所在的方向,微微一愣。
“姑娘,适才是你救了我嗎?”
甘钰能看得見她們?夏安淺轉頭,正想問阿英怎麽回事兒,誰知阿英不見了,她化成了一只小鹦鹉,在空中撲騰兩下,然後站在了夏安淺的肩膀。
夏安淺:“……”
甘钰大概是被折騰得有些狠,他爬起來的時候咳嗽了幾聲,然後站起來,朝夏安淺作揖,“姑娘,在下冒昧。”
夏安淺站在原地看向他。
甘钰摸了摸頭,然後看着周圍,又看向夏安淺,一臉迷茫地說道:“我記得我好似是……”
夏安淺朝他微微一笑,說道:“公子不谙水性,差點溺在河裏。我和兄長路過,聽到您的呼救聲,恰好我的兄長水性不錯,便将公子救了上來。”
甘钰還是一臉的迷茫。
夏安淺又說:“因為公子昏迷不醒,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我的兄長便讓我在此照看公子,而他則去看是否能碰上前來找公子的人。”
甘钰聽到夏安淺的話,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哪兒不對勁。但自己在河裏泅水一時不慎腳抽筋這樣的事情他還是記得的,他按捺下心中的怪異之感,與夏安淺道謝:“多謝姑娘與令兄相救。”說着,他有些意外地咦了一聲。
夏安淺覺得狐疑,接着她就聽到甘钰帶着意外驚喜的聲音問道:“姑娘,您竟也認識這只鹦鹉麽?”
夏安淺一怔,然後側頭,化為綠鹦鹉的阿英站在她的肩膀,正歪着鳥頭看她。
夏安淺:“公子何出此言?”
甘钰此刻大概是已經恢複過來,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笑着說道:“這只鹦鹉從我住進聶三哥家的時候,便出現在聶三哥家中的後院裏,每次我讀書的時候,她都會停在旁邊的桃花樹上,好似能聽得懂我說話一般。我從未見過如此有靈性的鳥兒,如今見到她像是與姑娘十分熟稔的模樣,便心生疑問。莫非姑娘那是她的主人?”
夏安淺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她只是微微側過身,不再以正面對着甘钰,音色冷清而客氣:“既然公子已經醒來,還請公子盡快去找回同伴。”
甘钰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孤男寡女這般獨處本就不太恰當,更何況對方雖然一身素衣,可氣質不俗,大概不知道是聶家村附近哪戶人家的閨女。他這般貿然與人說話,确實有些唐突佳人。
而在此時,隐隐約約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對方好像是在喊着甘钰。
夏安淺跟甘钰都愣了下,随即甘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喊了過去,“聶三哥,我沒事,您別過來,我馬上就過去。”說着,他又朝夏安淺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謝,若是他日姑娘與令兄需要甘钰幫忙的地方,随時可以到聶家村的聶三郎家找我,我定然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正說着,而那邊聶三郎的呼聲越來越近,甘钰擔心聶三郎過來後見到夏安淺會更為不妥,跟夏安淺微微一笑,然後匆匆告別。
夏安淺望着甘钰離開的方向,耳邊依稀可以聽見甘钰正在跟聶三郎說他剛才是因為追一直特別好看的雀鳥才跑遠了如此雲雲。
而在她肩膀上的阿英搖身一變,化為了人形。
她拍了拍胸口,跟夏安淺說:“我剛才一時情急,忘了可以用障眼法。”
夏安淺卻只是看着甘钰離開的方向,“嗯”了一聲。
阿英望着夏安淺,忽然問道:“安淺,你是不是認識甘钰?”
夏安淺微微一怔,半晌之後,笑了。她望了阿英一眼,臉上笑容冷冷,語氣也毫無溫度,“不認識,但他長得很像我曾經的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