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白秋練(二)
所謂美人,以花為貌。
出現在夏安淺眼前的少女, 美的似乎用任何語言去形容她都不為過。她才出來, 就急沖沖地上來拉着夏安淺的衣袖, “安淺, 你別聽水蘇胡說, 我根本就沒有喜歡他!”
夏安淺看着自己被白秋練拽在手裏的衣袖,默默地将自己的衣袖從白秋練的掌中抽了出來,“這些事情是真是假, 我自會判斷。”
白秋練聞言, 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 十分委屈。
“勁風呢?”
夏安淺:“勁風和安風跟着龜丞相一起, 到龍宮遛彎去了。”
白秋練一怔, “他們還有心情去遛彎啊?”
夏安淺坐在那個大蚌殼所做的椅子上,語氣淡然:“為什麽沒心情, 畢竟他們的娘親并沒有被龍君捉走。”
白秋練聽到夏安淺的話,抿了抿嘴, 美麗的小臉上帶着幾分不悅:“安淺,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說話很刻薄?”
夏安淺連眼皮都沒掀, 懶懶說道:“那有沒有人告訴過你, 如果你有求于人, 态度就要好一點?”
白秋練愣住了。
夏安淺這才掀了掀眼皮看了白秋練一眼,“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勁風的父母明明是個鯉魚精,卻跟你的母親扯上了親戚關系, 可你的母親并不是我的姨母。我沒必要為了你和你的母親,在龍宮裏犯險。”
白秋練看着夏安淺的神情,眨了眨眼,語氣不解:“既然是那樣,為什麽你會來龍宮?”
夏安淺笑着,語氣十分坦然:“因為勁風聽到你的母親被龍君捉走了,模樣挺難過的。他覺得我和安風可以幫他,我為了不讓他那麽難過,只好裝模作樣帶着安風到海邊一試,卻沒想到真的能碰上水蘇。”
白秋練沒想到夏安話說得這麽直接,一時無語。
夏安淺雙手合十,下巴抵在手背上,目中饒有趣味地打量着白秋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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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練被她看着,初始還好,後來就按捺不住了,她皺着眉頭,“你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夏安淺:“水蘇不好嗎?”
白秋練:“啊?沒、沒有不好啊,我覺得他挺好的。”
“那你為什麽不喜歡水蘇,反而喜歡那個老是念詩的慕蟾宮?”夏安淺沒見過白秋練的意中人慕蟾宮,可聽說那是個單純的少年,好讀書,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站在窗邊搖頭晃腦地念詩。夏安淺自己略微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覺得慕蟾宮跟水蘇竟然有異曲同工之處,大概……都是各自所在群體中的泥石流吧。
慕蟾宮是白秋練的意中人,他的父親是商人,慕蟾宮在跟着父親出海的時候,總在窗邊念詩,被在船邊停留的白秋練聽見。白秋練從來不知道有人念詩可以念得那樣好聽那樣有意境,也從來不知道原來有男子的聲音那樣好聽,讓人一聽就忍不住着了迷。
白秋練聽慕蟾宮念詩之後,對他的愛慕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甚至相思成疾。
白秋練的母親看到女兒為情所困,幹脆化了人形到慕蟾宮家中說親,誰知慕蟾宮卻因為父親的緣故拒絕了白母要将女兒嫁給他的請求。
提起情郎,白秋練姣好的五官就染上了幾分輕愁和似嗔非嗔的神色。她咬了咬下唇,跟夏安淺說:“水蘇挺好,可他不是蟾宮。”
夏安淺側頭瞥了白秋練一眼,臉上帶着幾分微妙的笑意:“水蘇确實不是慕蟾宮,但他是西海龍太子,而慕蟾宮不過是一介凡人。”
白秋練擡眼,跟夏安淺對視着說道:“我知道他是凡人,可我喜歡他。”
夏安淺臉上的笑意更深:“你喜歡他,可他卻并不如你喜歡他的那樣喜歡你。”
白秋練聞言,無法再嘴硬。因為之前她的母親知道她的心意,親自去跟慕蟾宮說媒,要将她許配給他,可慕蟾宮卻猶豫了。而這時,恰好西海龍君正在為西海唯一的龍太子選妃,龍君也不知道從哪兒得知的風聲,說她與太子水蘇兩情相悅,竟想讓她當水蘇的王妃。
她既然心中早有所屬,又怎麽會輕易改變心意。她在龍君派人去接她的前一天晚上,悄悄逃了,可卻沒想到母親因此而遭殃,被龍君遷怒,帶回了龍宮。
白秋練心中十分着急,她想将母親救回來,可又不甘願當水蘇的太子妃。就在她十分着急的時候,她竟然遇上了勁風。勁風是鯉魚精,三百年前勁風的父母和白秋練的母親曾在一條江中共同渡過一些時日,勁風的父母跟白母的感情特別好,因此雖然兩家一個是鯉魚精,一個是鳍豚精,可有緣相聚,何必拘泥各自什麽出身。感情甚好的幾個魚精商量好了,便認了親戚。于是勁風就多了個鳍豚精姨母。
後來鯉魚精夫妻不怎麽喜歡江邊的環境了,就帶着勁風離開了江邊。幾十年之後,白秋練的母親就聽說鯉魚精一家都被天師捉了,還暗中傷心過好些時日。
所以那天白秋練失魂落魄地變了人形,在人間的市集中走過之時,若不是勁風先喊她的,她恐怕還認不出來勁風。
畢竟,誰也不能指望誰能将兩百多年後認出一個自己早認為已經不複存在的人或者是……妖。
大概是久逢故人,勁風看到了白秋練就十分高興,其實到此時夏安淺都沒能弄明白,為什麽當時的勁風就如此篤定眼前的少女就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只鳍豚精。但鯉魚精和鳍豚精當時已經當街認親了,她和安風原本是默默地圍觀的,結果圍觀着圍觀着,就圍觀出事情來了。
白秋練确認了勁風的身份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接着就是勁風說起了母親被西海龍君捉走的事情。
勁風聽了,十分氣憤:“那分明是脅迫,天底之下,竟然沒有公道了嗎?”
夏安淺十分及時得拿來一桶冰水朝勁風兜頭潑下,冷冷說道:“沒有,你活了這麽久,見過很公道的事情嗎?”
勁風聞言,沉默。他想起了這百把年來跟着夏安淺到處游歷所遇見的事情,以及當初發生在夏安淺身上的事情。所謂公道,不過是個糊弄凡人的玩意兒。
受到打擊的勁風沉默了半天,後來就一直在後面跟白秋練小聲嘀咕着什麽。到了當天晚上三更半夜的時候,在大魚缸裏睡不着的勁風沒忍住,露出了一個頭在水面,看着旁邊正躺在大樹上乘涼的夏安淺。
“安淺。”
夏安淺躺在樹上的枝丫上,雙目緊閉,語氣冷淡:“我知道你想什麽,但是不可能的。”
勁風:“可是我們都沒試一試。”
夏安淺張開了眼睛,坐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個泡在大魚缸裏的少年,“怎麽試?我知道你自從父母去世之後,孤身一人。如今忽然遇見了白秋練,心中大概萬般感觸,又聽說你的鳍豚精姨母被西海龍君捉走了很着急,可那不過都是白秋練的一面之詞,萬一她說謊騙你呢?”
鯉魚精:“練秋從來不騙人。”
夏安淺看了鯉魚精一眼,“就算她從來不騙人,可你打算怎麽幫她将她的母親從龍宮中救出來?”
勁風沉默。
夏安淺又說:“難道你有本事到龍宮去?就算你有本事到龍宮,你又憑什麽讓龍君放人?”
勁風沉默了半晌,才輕喃着說道:“你說的都有道理,可難道我知道姨母被龍君捉走了,還能無動于衷嗎?”
夏安淺默了默,給了一個她認為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白秋練喜歡慕蟾宮,一個是人一個是妖,可自古人妖殊途,你不如勸她別想不開老惦記着慕蟾宮,讓她趁早收拾一下心情,嫁給西海龍太子為好。”
泡在大魚缸裏的勁風聽到了夏安淺的話,擡眼望了她半晌,然後又整個人沒入了魚缸裏,吐出一串泡泡來。
夏安淺以為勁風要消停了,誰知他又“嘩啦”的一聲響,頭又從水裏冒了出來,“你就當是修功德不可以嗎?我記得上次在蘭若寺的時候,鬼使大人說,我們想要日後有所成,除了要練法術之外,還要修功德的。”
夏安淺聽到勁風的話,有些莞爾,“修功德我倒是不反對,可你要我把這功德修到龍君頭上?”
勁風:“我們是肯定打不過龍君的,但難道不可以找個法子去龍宮嗎?我們可以找龍君說道理的。”
夏安淺聽着勁風十分天真的想法,一時也沒忍心打擊他。勁風的心思百年如一日地單純,真是難以想象他竟是一只活了幾百年的妖,真是心智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夏安淺看着勁風那模樣,抱着順路帶安風去海邊玩的念頭,就跟勁風一起到了西海邊。到了西海邊,白秋練還一臉緊張地生怕有蝦兵蟹将認出她來,将自己裝進了夏安淺身上一個裝飾用的小玉瓶上。倒是沒想到錯有錯着,他們竟然真的在西海邊上遇見了那個對人毫無戒心的西海龍太子水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