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亮的室內,深色的竹地板鋪滿了地面,屋外紅霞漫天,茶幾上的熱茶冒着熱氣,清香盈滿室,尤銘坐在沙發上,他嘴角帶着笑,但肢體顯得有些拘謹。
“不要客氣,就把這裏當成你自己家。”江媽媽的聲音很溫柔,态度也很和藹,她看着尤銘,怎麽看怎麽滿意。
尤銘生得很好,随母不随父,皮膚如玉般潔白細膩,雙眼大而明亮,瞳孔顏色稍淺,鼻梁挺翹,嘴唇血色不足,整個人看上去乖巧又憂郁,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小王子。
尤銘朝江媽媽笑了笑。
“大伯母,您先去忙吧,我幫你招呼小銘。”坐在尤銘身旁的年輕人笑嘻嘻地說,“以後他都該叫我一聲小叔。”
江媽媽站起來:“你們年輕人更有話說,我去廚房看看。”
江媽媽走了以後,尤銘有些尴尬,他在江家只認識江媽媽和江爸爸,跟身旁這個“小叔”并不熟,打過幾次照面,卻沒有接觸過。
就在尤銘想張嘴打破這尴尬氣氛的時候,身邊的人卻忽然低聲說——
“你這樣的人我看多了。”
“為了錢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跟一個死人結婚,虧你們想得出來。”
他看了尤銘一眼,眼神中帶着高高在上的嘲諷:“別以為你進了這個家門以後就真是江家的人了,一個大男人,跟男人結婚,還是個死人,你們尤家圖什麽當別人都是瞎子?”
“聽說尤家快破産了吧?所以連兒子都不要,就為了巴上我們江家?”
“不要做夢了。”
“果然泥腿子還是泥腿子,農民出身,幾輩子都是農民,永遠洗不掉你們身上的土腥味。”
江媽媽的聲音從廚房處傳來:“小霖,記得給小銘拿茶點,阿姨放在櫃子上的。”
上一秒還在譏諷尤銘的江霖提高音量,滿帶笑意地說:“我知道!您就別操心了,好歹是我堂哥的對象,我肯定讓他感覺到家的溫暖。”
Advertisement
江媽媽:“你就別貧了,小銘,想要什麽就找小霖要,不要跟我們客氣。”
尤銘拳頭緊握着:“阿姨,我知道了。”
江霖湊近尤銘,好像兩人是很好的朋友,他眼底是滿滿的鄙夷和惡意,嘴角卻帶着和善的笑:“為了嫁給一個死人,連自己從小身體虛弱不冥婚就要死這樣的謊都能撒,你可真夠不要臉的,一輩子沒見過錢吧?破産以後估計只能回農村種地?”
“這樣就對了,回了農村好好種地,娶個村姑,不也挺好的嗎?”
尤銘轉頭看了江霖一眼,目光冰冷:“說夠了嗎?”
江霖笑了笑,伸手拿了一個橘子,動作輕松的剝起來:“有些人天生犯賤,說是說不通的。”
尤銘緊握的拳頭松開了,他也低聲說:“你特別恨我吧?”
江霖一愣,放在嘴邊的橘瓣都忘了張嘴吃。
尤銘:“如果沒有我,你就是血緣離叔叔阿姨最近的直系親屬,你使了這麽多年勁,不就是以為自己會是江家的繼承人嗎?”
“江霖,我真可憐你,所以你說什麽,我都會當做野狗在吠。”
“人何必跟一只狗計較?”
江霖眼睛睜大,他映象中的尤銘,是個身體虛弱,寡言少語的人,他也調查過,尤銘從沒發過脾氣,看上去是個逆來順受的傻子。
尤銘提高聲音:“小叔,能幫我拿一下茶點嗎?”
江霖呆坐在原地。
江媽媽:“小霖!”
江霖這才回神:“我馬上去拿!我跟銘哥聊的太開心了。”
江霖把橘瓣放進嘴裏,正要站起來,卻忽然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他臉漲得通紅,雙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珠子都從眼眶中凸了出來,一條腿跪在了沙發上,他額頭青筋畢現,張着嘴,伸着舌頭,手還繼續掐着脖子。
不知道為什麽,尤銘覺得他這樣,還真像一只狗。
“別裝了。”尤銘小聲說,“客廳有攝像頭,你想嫁禍也挑挑地方。”
江霖已經開始翻白眼了,如果他能說話的話,一定會罵死面前這個人,難道尤銘以為他是表演專業畢業的嗎?
尤銘看着江霖一直保持着這個模樣,這才發現對方可能是被橘子嗆住了,他輕聲說:“我幫你。”
江霖見鬼一樣看着尤銘,尤銘扶着江霖的肩膀,一只手握成拳,輕聲說:“放心,我力氣不大,你不會有事的,就是會有點疼。”
這一拳打在了江霖的肚子上,江霖痛得渾身一激靈,掐着脖子的手捂上了肚子,卡在喉嚨裏的橘瓣也終于被吐了出來。
江霖半跪在地上,眼神兇狠的盯着尤銘:“你!”
尤銘用濕紙巾擦擦手,眼神低斂:“舉手之勞,就不用說謝謝了,畢竟你是我小叔。”
江霖咬牙切齒:“尤!銘!”
尤銘此時提高音量:“江阿姨,小叔剛剛吃橘子嗆住了,您家的水杯放哪兒的?我去給他倒杯水。”
江媽媽從廚房走出來,她是個富太太,但興趣愛好就是下廚,家裏有廚師也只叫別人打下手,她連忙說:“這麽大個人了,怎麽吃橘子都嗆?小銘你坐着別動,我去給他倒水。”
江媽媽雷厲風行,把水杯遞到江霖面前:“快喝,順順氣。”
江霖不能不喝,他側頭瞪了尤銘一眼,喝下一口水。
“咳咳咳咳咳咳……”江霖的臉再次漲紅,瘋狂咳嗽,又喘不上氣了。
這陣勢把江媽媽吓住了:“這孩子,怎麽喝水都嗆?以前沒這毛病啊。”
尤銘也覺得奇怪,他說道:“可能是小叔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
江霖好不容易緩過氣,正要說話,尤銘又一拳打到了他的肚子上,還對江媽媽說:“剛剛我就是這樣讓小叔順氣的,小叔把橘子吐出來就好了,您看,他現在也不咳了。”
江霖的臉從紅變青。
我tm信了你的邪!
江媽媽:“小銘力道控制的好,幸好有你在,小霖啊,你還是去醫院看看,我叫司機送你過去,別看這是小毛病,要是哪天身邊沒人,說不定會被嗆死。”
江霖有苦說不出,艱難地說:“可能是今天中午吃的有點多。”
“我讓司機送你去醫院。”江媽媽說一不二,讓保姆阿姨把江霖送到車庫。
江霖離開前,用怨毒的眼神刮了尤銘一眼,動了動嘴,嘴型翻譯過來就是:“你給我等着。”
江霖走後,江媽媽還滿是歉意地對尤銘說,“本來想讓你好好休息會兒,結果還是麻煩你了。”
尤銘連忙說:“這沒什麽,大家都是親戚,我沒覺得麻煩。”
江媽媽越看尤銘越滿意,長得好,脾氣好,雖然身體差了些,但最近幾次見面,她都發現尤銘的身體越來越好了,說不定真是自己兒子在保佑這個媳婦,她早年喪子,這麽多年依舊沒走出陰影,原本她是不答應冥婚的。
但見過尤銘之後就改了主意。
就當是認了個幹兒子。
“飯菜很快就好了。”江媽媽溫和地說,“你看會兒電視吧,等你叔叔回來了我們就開飯。”
尤銘沖江媽媽點頭,江媽媽看着他乖巧的樣子,心都要化了,連去廚房腳步都像是在飄。
不知道言語诋毀刺激之後,接下來江霖又會用什麽手段。
尤銘靠在沙發上,飲下了一口茶,餘光卻忽然發現剛剛江霖坐的位子上有一團黑影。
他定睛去看,那裏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尤銘轉頭,餘光又看見了。
他的手一抖,茶杯差點摔下去。
他的眼睛出了問題?
尤銘揉揉眼睛,他雖然一直身體不好,可視力一直很好,眼睛沒出過什麽問題,難道是昨晚沒有睡好出現了幻覺?
就在此時,別墅的大門忽然開了。
從門外灌進一股風,江爸爸回來了。
“吃飯了。”江媽媽招呼道。
尤銘停止思緒走去餐廳,三人圍坐在飯桌前,江媽媽一個勁給尤銘夾菜,笑容滿面:“小銘就是太瘦了,多吃點。”
江爸爸身材高大,保養得極好,法令紋有些重,看上去不怒自威:“你讓他自己吃,你在喂豬嗎?”
江媽媽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對尤銘說:“你叔說話不中聽,你就當沒聽見。”
江爸爸嘆了口氣,他從來說不過自己妻子,只對尤銘說:“以後你就把這當自己的家,有時間就多來走動,你阿姨喜歡你,你多陪陪她。”
尤銘乖巧應答:“我會的,江叔叔。”
長輩都喜歡聽話的晚輩,江爸爸滿意極了。
晚飯過後,江媽媽就把尤銘送進了卧室,卧室很大,簡直像是一室一廳的小居室,除了沒有廚房以外,應有盡有,但如果有人看見現在看到這卧室的裝潢,一定會被吓得汗毛倒立。
床邊的桌子上擺着牌位和黑白照,紅燭分立兩邊,床上鋪着大紅色的床單被褥,紅燭已經被點燃了,燭光搖曳跳躍。
這是新房。
是他和死人的新婚之夜。
江媽媽含笑說:“今晚以後,你就要改稱呼了。”
尤銘的心髒忽然猛烈的一跳,他的餘光看見江媽媽的身邊站着一道黑影。
模糊一團,但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似乎它要吞噬一切。
客廳裏的那團黑影,它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