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出去了一整晚,尤銘原本是想休息兩個小時就起床吃早餐,但鄭阿姨叫他起床的時候他第一有了賴床的想法,對于生活規律健康到極致的尤銘來說,這是他二十多年來頭一回早上六點以後還有睡意。

鄭阿姨沒在醫院待太久,照顧了兒子三天以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她叫了幾聲發現叫不醒,确認尤銘只是在睡覺以後,才輕手輕腳的帶門出去。

尤銘已經醒了,但是眼睛睜不開,腦子也很迷糊,聽見關門聲以後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吃午飯的時候了。

這次鄭阿姨堅持把他叫醒,尤銘半眯着眼睛穿衣服洗漱。

“其實您不要這麽趕。”尤銘一邊洗臉一邊對站在門外的鄭阿姨說,“正好可以休息幾天,您很少休假。”

準确的說,鄭阿姨為了這份工作,除了過年有五天假以外,別的假期都被她自己拒絕了。

這些年來鄭阿姨就像尤家的一份子,尤銘對她也有很深的感情。

鄭阿姨笑道:“我跟小俊商量過了,等他先找了穩定的工作再說房子的事,畢竟以後還要還房貸,他也同意,其實小俊不是個壞孩子,他只是被他爸帶的有點自私,不過他女朋友是個好孩子,還幫我勸他。”

尤銘:“那就好。”

午飯的時候江家父母還沒有離開,江爸爸和尤爸爸相談甚歡,雖然他們的人生經歷完全不同,但卻能找到共同話題,他們談論時政,談得興起時還要喝上一杯。

尤媽媽則是跟江媽媽吐槽:“經常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國家領導。”

江媽媽也小聲說:“都一樣,他非說關心國家大事是每個公民都該做的。”

尤銘坐到位子上的時候,尤媽媽和江媽媽的關注點都轉移到了尤銘的身上。

“今天感覺怎麽樣?”尤媽媽關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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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銘笑道:“一天比一天好。”

吃過午飯,尤銘還有事情要辦,他跟陳老師約好了在市區的咖啡館見面。

陳老師自從上次同學過後,就留在了省城,她的情況很不好,尤銘在和她通訊的時候套出了她的現狀。

被學校辭退之後,陳老師确實開了一家小飯館,和丈夫一起。

但是現在實體經濟不景氣,飲食行業兩極分化非常嚴重。

她的丈夫還迷上了網絡賭博,陳老師毅然決然的提出了離婚,在丈夫不同意的情況下選擇離開老家,分居兩年後再回去繼續打官司。

現在陳老師住在最便宜的賓館裏,正在找工作。

老師是當不了了,她的履歷有不光彩的過去,加上現在教師的就業環境也不如以前,這條路走不通,而她除了教書以外又沒有別的技能,所以她對現實妥協了,只能找曾經的學生求助。

尤銘坐在陳老師對面,同學聚會那天陳老師所穿的衣服大概是她所有服裝裏面最體面的。

她窘迫地坐着,面對着這個曾經被她關愛的學生,她內心五味陳雜。

尤銘率先打破了僵局:“您有沒有特別想做的工作?”

陳老師艱難地說:“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去教書。”

尤銘:“您是個好老師。”

陳老師朝他笑了笑,笑容裏帶着無法言喻的心酸,她曾經自信滿滿,以後自己會當一輩子的老師,等老了,也是受人尊敬的老教師。

但現實給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她甚至沒有任何招架的能力。

命運從那一刻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到了這個年紀,她的家庭破裂,手上也沒有錢,面對着曾經需要她關愛照顧的學生,她擡不起頭來。

“我已經幫您聯系私人的補習機構。”尤銘說,“只要有教師資格證就能入職。”

陳老師呆愣愣地說:“補習機構?我還能當老師?”

尤銘笑道:“是的。”

補習機構的教室有攝像頭,畫面和學生家長的手機相連,有助于家長們了解孩子的學習态度和學習狀況。

陳老師再三跟尤銘道謝。

尤銘安慰道:“陳老師,比起您為我做的,這些算不了什麽。”

尤銘下午陪着陳老師搬家,陳老師只有一個行李箱,東西很少,從賓館搬走并不麻煩。

租房的錢是尤銘出的,雖然尤銘表示不需要還,可陳老師還是堅持打了借條,等她拿到了工資就還給尤銘。

尤銘給她看好的房子是一室一廳,月租金兩千四,地段很好,屋裏也是精裝修,房東打掃的很幹淨,地上還鋪了地毯,雖然不是多好的質量,但是和同價位的房子比起來算是非常貼心。

不過床單被褥還需要陳老師自己去買,添置這些東西的錢陳老師自己出了。

“去市場上買鋪床的棉絮七十塊錢就夠了。”陳老師看着這房子,臉上挂起笑容,她可以在這裏開始新的生活,有工作,有新的圈子,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家。

她很久以前付出的善意,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收到了回報。

陳老師的眼眶有些紅,她無聲抹淚,對尤銘說:“小尤啊,等我發了工資,請你吃飯。”

尤銘拍了拍陳老師的肩膀:“我一定去。”

尤銘陪着陳老師去置辦東西,他去借了一個小推車,跟着陳老師一起去市場。

跟超市不同,市場是露天的,地上全是污水和爛菜葉子,鼻尖是肉類的腥味和腐臭味,這邊的市場還沒有被修整過,尤銘就這麽拖着推車,把陳老師買的東西推回去。

陳老師無數次的說謝謝,尤銘也無數次的說不客氣。

站在陳老師新租房子的門口,尤銘忽然感到頭暈目眩,他扶着門框,閉着眼睛,等待着這暈眩的感覺消失,自從他和江予安冥婚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陳老師攙扶着尤銘:“我給你叫救護車吧,你先進去坐。”

尤銘想起了江予安的話。

自己只要離開他太遠,身體就會恢複成以前的狀态。

可問題是……江予安現在在哪裏?

他要去哪兒找他?

尤銘靠在沙發上,他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的抖動,臉色蒼白,全身無力,幾乎是瞬間從健康變成了病弱,他的耳鳴又出現了,尖銳刺耳的電音一直在耳邊,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肩膀又沉又重,臉色從蒼白又變成了潮紅。

陳老師被吓住了,她連忙打了120,叫來了救護車,還去給尤銘倒了溫水。

“你喝點水,救護車很快就到。”陳老師說,“別睡,千萬別睡。”

尤銘說不出一句話,他所有的精神和體力都用來維持呼吸的頻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失去的意識,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尤爸爸他們就圍在尤銘病床的旁邊。

尤媽媽哭得不成人形,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是好了嗎?上次體檢的時候醫生不是說一切正常嗎?怎麽又……”

“別哭了,小銘醒了。”尤爸爸連忙問尤銘,“小銘,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特別不舒服?不舒服你跟爸爸說,爸爸去叫醫生?”

尤銘的嗓子很幹,說話也不能一口氣說太多,只能斷斷續續地說:“別擔心我……”

“這是、暫時的。”

“會好的。”

尤媽媽壓抑着哭聲。

那股揮之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再次萦繞着尤銘。

已經離他遠去的,死亡的陰影又回來了。

就好像身體健康的那段時間,只是尤銘的一場夢。

尤銘的眼神有些恍惚,他沒有擦露水,卻能看到站在他床邊,游走在醫院中的鬼魂們。

大概他到了人生最後的階段,生命的彌留之際,看到了陽世人看不到的東西。

“用最好的藥,最好的醫療器械,就是傾家蕩産爸爸也會治好你。”尤爸爸的眼眶也紅了,“小銘,你要堅強,會好的,肯定會好的。”

尤銘已經聽不見尤爸爸在說什麽了,巨大的耳鳴讓他的耳朵幾乎廢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思緒混亂,視線也慢慢模糊,直到什麽也看不見。

就好像積累了這段時間的病痛忽然蜂擁而至,要把他壓垮,奪走他的生命。

尤爸爸也發現尤銘看不見他了,他們慌忙的找來醫生,尤銘再次被推進了手術室。

但醫生也對尤銘的情況束手無策,他的內髒就跟老年人一樣,很多都失去了原有的功能。

他不是生病,也不是受傷。

醫生建議尤爸爸把尤銘送到國外去。

“國內沒有這樣的案例。”醫生告訴尤爸爸,“但國外有過。”

尤爸爸雙眼通紅的看着醫生,他要緊抓着唯一的希望:“治好了嗎?”

醫生沒說話。

尤爸爸明白了。

但醫生還是安慰道:“這是個世界性的難題,但是那邊有更多的資料,說不定能夠找到攻克的辦法。”

就在尤爸爸站在手術室門外,絕望蹲下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尤爺爺的電話又來了。

尤爸爸幾乎是一秒內接起了電話,語氣癫狂崩潰地說:“我告訴你!要是我兒子出了什麽事,我就把錢全捐了!一分錢,一分錢也不會給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老攻要現身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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