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加滿了。”年輕男人接過尤銘給的錢, 毫不吝啬的給了尤銘一個笑容。

尤銘再次看了眼時間, 接近十一點了。

年輕男人奇怪道:“您還不走嗎?這邊離城區有點遠。”

尤銘點點頭:“我在等朋友。”

年輕男人有點奇怪, 這麽大晚上在荒郊野嶺等人,他們是要去幹什麽?

他表情古怪的回到桌前。

同伴們小聲問他:“那人怎麽還沒走啊?”

年輕男人也小聲說:“他說要等朋友。”

“你看見他的車了沒有?你說他後備箱裏是不是有人啊?到野外來殺人抛屍?”同伴們打了個寒顫,“快別說了,越說越吓人。”

年輕男人的餘光還注意着尤銘。

幾人繼續打牌。

尤銘把車開到路邊, 坐在車裏等時間。

淩晨十二點, 尤銘看着時針分針秒針重合,轉頭就看見了坐在副駕駛上的江予安,江予安正撐着下巴看着他:“今晚不回去?”

尤銘搖頭:“我給爸媽打過電話了,把事情調查清楚再回去。”

江予安轉頭看了眼後座上的男孩, 勾起一模笑容來。

男孩在江予安出現的那一瞬間就低下了頭,他的肩膀在不由自主的抖動,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恐懼,他雙手捂着自己的耳朵, 不敢擡頭去看江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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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陰陽眼?”江予安微笑道,“很少見。”

男孩咽了口唾沫,他從來見過這麽濃重的黑, 如此大的範圍。

江予安輕聲問:“是你在引人去福利院。”

男孩擡起頭來, 瞪大的眼睛寫滿恐懼。

尤銘也看向男孩。

“我……我發現了……”男孩結結巴巴地說, “福利院裏的事,必須要讓她去投胎。”

男孩咽了口唾沫:“老師是……這麽教我的……”

江予安看着小男孩, 他的聲音很輕:“既然這樣, 不是應該把知道的消息都說出來嗎?”

男孩看了眼尤銘, 他覺得尤銘是個心軟的人,應該會保護他。

然而尤銘卻說:“想找人幫忙,把事情說清楚會比較有誠意。”

男孩低着頭:“我看見這裏有陰氣,就偷偷跑來了。”

“但鬼的怨氣太重,我被困在福利院裏,只能引人過來。”

男孩不敢去看江予安。

尤銘問:“到底是女鬼在說謊,還是加油站的人在說謊?”

男孩搖頭說:“我不知道,鬼和人說謊都很難分辨。”

尤銘:“那就再進一次福利院。”

男孩:“現在?”

男孩抿着唇說:“現在是陰氣最重的時候,她發現我們是外來者,就不會像剛剛那樣放我們出來了。”

男孩還是不敢看江予安,硬着頭皮說:“這位叔叔也去的話,應該可以。”

江予安眼睛微眯,笑着問:“為什麽他是哥哥,我卻是叔叔呢?”

差輩了。

男孩一愣,顯然沒想到江予安會問這個問題。

他小聲說:“那……你也是哥哥。”

這次男孩不敢提出讓尤銘抱了,三人從車上下來,江予安站在加油站前,他的手輕輕一揮,大霧彌漫,火光沖天,福利院的大火依舊熊熊燃燒着,大門敞開,似乎在歡迎他們進去。

江予安邁入大門,尤銘跟在他身後,男孩忽然伸手,拉出了尤銘的衣擺。

尤銘沖男孩輕聲說:“別怕,她害不了你。”

男孩緊咬着下唇,他害怕的不是女鬼。

江予安走在一片大火之中,火舌舔舐着他的褲腳,卻無法留下一絲痕跡。

他走過的道路沒有火焰。

楊金花抱着最小的孩子站在不遠處,她的身上,孩子的身上都燃燒着火焰,其他的孩子依舊圍着她,發出尖銳的哭叫聲,大火把他們變成了火人,他們叫着阿姨,叫着救命,哭鬧着要複仇。

江予安站在楊金花離楊金花兩步處,尤銘站在江予安的身邊。

楊金花沒有五官的臉轉移到尤銘的角度,她問道:“你找到他們了嗎?”

尤銘點頭:“找到了。”

楊金花抱着孩子走過來:“那你為什麽不把他們帶過來?”

尤銘:“因為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們害死你們的。”

楊金花停下腳步,她的皮肉一塊一塊地掉在地上,卻沒有一點血跡,原本粉紅的皮肉變成了黑色,焦黑的碎屑落在她的腳邊,她的眼眶,她的牙齒,她的肋骨都展現在尤銘面前。

此時的楊金花變成了一具骷髅,一具焦黑的骷髅。

“是他們害的。”骷髅抱着的孩子也燒成了灰燼,它朝尤銘走來,每走一步,骨頭都在嘎吱作響,“他們放了火,燒死了我們。”

“燒死了我,我的孩子們。”

“你沒聽見嗎?孩子們在哭。”骷髅停留在原地,它伸出手臂,“他們在哭,為什麽害死他們的人還沒有死?為什麽我們每天都要被烈火焚燒,但他們卻能過平凡的日子?”

“我的孩子們原本可以好好念書,上學,長大以後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大人。”

“但他們都死了。”骷髅的眼眶中流出火焰,這似乎就是它的淚水,“兇手還活着。”

骷髅的手臂揮舞着,它身邊被火焰焚燒的孩子們沒有了聲音。

尤銘忽然說:“他們不可能在外面放火,大門距離福利院的小樓有一百米,火勢就算可能會延伸到小樓,孩子們也完全可以從後門離開,這裏的空間并不小。”

尤銘擡頭看她:“你在說謊。”

“你讓我看到逃到牆角的女孩。”尤銘閉上眼睛,“如果她真是在牆角被燒死的,外面的人不可能知道她的方位,在那麽混亂的時候,四個小孩能發出的響動不會引人注意。”

尤銘睜眼看着那具骷髅:“你為什麽要說謊?”

骷髅尖叫道:“我沒有說謊!他們是兇手!他們是兇手!”

“我不去投胎,就是要看他們死!看他們死!”

尤銘:“那些孩子,應該都已經投胎去了吧?”

原本還在旁邊站着的孩子們此時又發出了痛哭聲。

骷髅偏過頭:“孩子們都在陪我,都陪着我。”

尤銘抿着唇:“那把火,是因為你吧?”

尤銘想到了白天的時候,楊金花會在進門出門的時候關上門,除了活動室的門以外,別的門都被鎖着,而孩子們從來不會開門出去——因為他們知道門是打不開的。

骷髅:“不是我!不是我放的火!”

尤銘:“那你為什麽要鎖門?”

骷髅:“我在保護他們!不要亂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要乖乖的,要好好吃飯,不要挑食,在福利院裏才是安全的,外面全都是壞人。”

骷髅的身體在搖擺,骨頭一直發出響聲:“我只是要保護他們。”

孩子們被鎖在屋內,逃不出去,所以才沒有一個生還。

“外面的說法是電線短路,火花引燃了易燃物。”尤銘認真道,“雖然不一定是實事,但起火應該是意外。”

骷髅:“不是意外!就是他們放的火!不是我的錯!我沒有錯!”

江予安輕聲說:“讓我來吧。”

尤銘點頭,江予安擡起手,在虛空中輕輕一點,火光散去,福利院又恢複了火災之前的模樣。

現在正好是夕陽西下的時候。

這是福利院着火那天的下午,深夜的時候,大火就會燃燒起來。

此時的福利院還很平和,孩子們在院子裏做着游戲,大孩子當老鷹和雞媽媽,小孩子當小雞,跷跷板和秋千都圍滿了小孩,他們喧鬧嬉笑着,臉上帶着笑容。

楊金花站在臺階上看着他們,手裏還拿着毛線針,她在給孩子們織毛衣。

“快來吃飯了。”楊金花招呼孩子們。

“阿姨!我們馬上來!”孩子們手牽手跑過去,楊金花的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

“要把手洗幹淨。”楊金花帶着孩子們去洗手。

骷髅看見這一幕的時候,眼眶的火焰燃燒的更加厲害。

這裏原本是個溫馨的,像大家庭一樣的福利院。

夜幕降臨,楊金花看着孩子們回到房間,爬上床,她坐在椅子上給孩子們講故事,講完故事以後,楊金花關上了房間的燈,走出房間,鎖上了房門。

所有人都以為,這就是普通的一天,明天的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依舊可以像平常一樣做游戲,一樣快樂的玩耍,一樣期待着自己以後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大人。

尤銘他們跟在楊金花身後,變故應該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楊金花一邊走一邊打哈欠,她檢查了福利院的設施,天然氣,竈臺等等。

确定一切都沒問題之後,她才走向自己的房間。

那麽火災是從哪裏開始的?

尤銘繼續跟着楊金花,楊金花回去睡了。

他們停在楊金花房間門口。

尤銘有些愕然,難道自己想錯了?真是從外面放的火?

不可能……

如果是外面放的火,福利院大門口的草皮怎麽燒起來?

哪怕能燒起來,蔓延到樓裏也需要時間,這中間需要的時間太長了,楊金花只要能在火還沒有把整棟樓燒起來的時候帶着孩子們離開,就不會死。

江予安拉住尤銘的手,安撫道:“不要急,會看到真相的。”

男孩緊緊拽着尤銘的衣擺,他低着頭,依舊克制不住恐懼,讓時光倒流,哪怕是幻想,這都是他從沒有聽過的,老師說過,這世界上的所有法術,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在漫長的時光歲月中,都沒有人能倒流時空。

而且倒流時空的還不是人……

是鬼。

這樣的鬼,真的有人能收服他嗎?

能讓他不害人嗎?

能讓他永遠保持理智嗎?

江予安打了個響指。

尤銘看向走廊上的鐘,指到了晚上十點半。

楊金花的房間門打開了。

楊金花穿着睡衣從房間裏走出來,她走到廚房,打開竈臺燒水,火力比較小,楊金花去書架上拿了一本書,邊看邊等,廚臺上放着兩個雞蛋,她大概是餓了,要煮水煮蛋吃。

楊金花打着哈欠,水還沒有開。

她的手支撐着下巴,眼皮開始耷拉這。

她轉頭看了眼竈臺,水還是沒有開。

楊金花靠着椅子,手裏還拿着書。

尤銘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楊金花靠着椅子睡過去。

他轉頭看向骷髅。

骷髅站在那,毫無存在感,它黑色的眼眶緊緊盯着還活着時的自己。

就有尤銘以後骷髅不會有什麽舉動的時候,骷髅動作了,它似乎分不清現實和幻想,它跑到楊金花面前,它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衣領。

“快起來!”骷髅尖叫道,“快起來!快起來!”

幻象當然不會回應它。

水開了,楊金花還是沒有醒。

屋子關的很嚴實,沒有一扇窗戶打開。

骷髅還在歇斯底裏地大喊:“起來!起來!”

火還在燒。

水壺的蓋子因為蒸汽翻了,打倒了一旁的食用油。

火開始燒了起來。

楊金花毫無察覺,她太累了,她一個人要照顧這麽多孩子,她一直都是超負荷運轉。

尤銘他們就眼看着火越燒越旺,廚房有很多實木,還有上蠟,火焰爬上了楊金花的褲腿,她是在被灼燒中被痛醒的。

楊金花醒來的時候,廚房的大半已經燒了起來。

骷髅還在叫喊:“不要管!不要管!去找孩子們!去找他們!”

但楊金花第一反應,是去接水,她要一個人滅火,她一邊大叫着火了,一邊端着水盆去接水。

尤銘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可火勢已經不是能控制的時候了,在火焰蔓延到走廊的時候,楊金花似乎才發現這一點,她慌亂的朝着孩子的寝室跑。

“鑰匙……”楊金花中途調頭,想去自己的房間拿鎖門的鑰匙。

可她的房間就在廚房旁邊,窗簾帶燃了床單,她放鑰匙的櫃子也在火中。

楊金花似乎愣了一秒,但她沖過去,徒手從火焰中找鑰匙。

她的手因為高溫起了水泡,開始變形。

“鑰匙呢?”楊金花流着淚:“鑰匙呢?”

骷髅還在叫:“在衣服裏!在換下來的衣服裏!”

可楊金花聽不見它的話。

她開始翻箱倒櫃的找鑰匙。

在火焰中,她全身幾乎沒有一塊好皮,她離開廚房的時候往自己的身上淋了水,火沒有讓她濕透的衣服燒起來。

但煙沒有放過她。

楊金花沒有暈過去,但是動作變得緩慢下來,她終于在衣服裏找到了鑰匙。

但整棟樓現在都燒起來了。

她是爬到孩子們的寝室門口的。

她臉上還帶着希望。

只要她打開門,孩子們就能活下去,他們可以逃開。

楊金花拿起鑰匙。

——她愣住了。

鎖眼因為烈火變形。

鑰匙根本塞不進去。

孩子們在寝室裏痛哭。

“阿姨!阿姨你在哪兒!好疼啊!”

“阿姨!阿姨!”

楊金花整個人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她一臉的驚恐和不可置信。

她的手,她的腿,她的臉,全部被重度燒傷,她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能從卧室爬出來,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撐住她的那口氣消失了。

楊金花靠在門上,她提高音量說:“不要怕!我們來玩捉迷藏!你們找沒有木頭的地方躲着!聽話,會沒事的!沒事的!”

孩子們的哭鬧聲更大了。

骷髅守在門口,它維持和楊金花一樣的姿勢。

一樣的絕望。

火把她包在裏面。

尤銘的耳邊全是孩子們的哭聲。

一個都沒有,沒有一個逃出去。

他們幼小的生命都停留在這個夜晚。

火光是他們生命結束時唯一能看到的東西。

江予安加速的時間的流逝,到天快亮的時候,附近的住戶才發現這裏着火,撥打了救火電話,火熄滅以後,尤銘才看到楊金花說的那幾個小孩。

他們和別人一起圍在外面。

其中一個男孩說:“其實我昨晚就看到這邊有火光,但我怕我媽罵我怎麽那麽晚不睡覺,就沒敢跟我媽說。”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另一個男孩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火!”

“要是我昨晚也沒睡就好了,多刺激啊!”

一切都明白了。

江予安制造的幻象消失。

骷髅坐在地上,它已經恢複了所有的記憶。

福利院的火,孩子們的死,都是她的責任。

但她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所以她才認為,明明看到火災卻沒有通知大人們的男孩是罪魁禍首。

時間久了,她的記憶模糊,對男孩們的恨,對孩子們的愧疚占據了她的全部。

于是男孩們就成了縱火犯。

骷髅的骨頭開始從身上掉落。

掉落的骨頭化成了灰燼,随風消逝。

江予安對尤銘說:“它要魂飛魄散了。”

尤銘嘴唇緊抿。

那些孩子們都是楊金花虛幻出來的,孩子們沒有那麽大的怨氣,死後都投胎去了。

只有楊金花,懷着恨意留到了現在。

也到了她跟這個世界說再見的時候了。

當骷髅身上最後一塊骨頭變成灰燼,福利院消失了,又變回了加油站。

年輕男人奇怪的看着他們。

幻象和現實是錯開的,在年輕男人眼中,他們三個是從車上下來後朝這邊走來的。

“你和你朋友會和了啊?”年輕男人雖然覺得詭異,卻還是說,“有什麽要幫忙的嗎?”

尤銘點頭:“有點口渴,你們這裏有賣水嗎?”

年輕男人松了口氣:“有賣,三塊錢一瓶礦泉水,比外頭貴一塊。”

尤銘:“我買兩瓶吧。”

年輕男人:“……不買三瓶嗎?”

尤銘看向江予安。

江予安微笑道:“我不渴。”

年輕男人去拿了三瓶礦泉水過來。

“還有一瓶就當是我送的。”他朝尤銘笑着說,“以後你們要是從這邊過,來照顧我生意啊,因為太偏了,加油站生意一直不怎麽好,勉強養活自己。”

尤銘忽然問他:“孤兒院當年起火的時候,你住在這附近嗎?”

年輕男人愣了愣,他嘆了口氣:“我就住在對面的山坡上,那天晚上我看到了火光。”

尤銘看着他。

年輕男人說:“那時候年紀太小了,擔心叫醒了大人,大人會罵我那麽晚了還不睡覺,我沒見過大火,也沒見過燒死人,我以為不會有什麽大事。”

“長大以後,我經常在想,我那時候要是去叫大人了,是不是就不會死人?”

“後來這塊地沒人承包,我和幾個朋友就花錢承包下來。”

年輕男人摸摸自己的後腦勺,苦笑着說:“可能也有和小時候的經歷有關系。”

尤銘喝了一口水:“加油站要預防火災。”

年輕男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尤銘是在提醒自己還是在詛咒自己。

尤銘又說:“我們走了,再見。”

年輕男人看着他們的背影,看他們上車,驅車上了高速。

朋友們在屋子裏叫他:“關門了,睡覺了,別在外面傻站着。”

年輕男人走回屋子。

“怎麽了?”朋友看他臉色不對,關切的問道。

年輕男人問他們:“你們還記得加油站以前是什麽嗎?”

“福利院啊?這誰忘得了?”

“是啊,我以前還看過福利院的殘骸,太慘了,全都燒成了骨架。”

年輕男人關上了門。

“別提這個了,提着心慌。”

“是啊。”

年輕男人垂下眼眸。

他們都已經忘了曾經的事,忘記了自己曾經可以救下那麽多條人命。

可是時光不會倒流。

他無法回到那個夜晚,無法叫醒自己的父母,無法救下孤兒院裏的人。

過去的全都過去了。

年輕男人朝朋友們微笑:“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高速公路上,尤銘開着車。

江予安坐在副駕駛上,男孩還在後座。

江予安在,男孩就乖巧的如同鹌鹑,縮着脖子,連話也不說。

“你家在哪兒?”尤銘問男孩,“我送你回去。”

男孩搖頭:“我沒有家。”

“以前我有老師,老師死後,我就沒有家了。”

尤銘看了眼江予安。

男孩低着頭說:“您把我放在路邊就好,我能找到吃的,也能找到住的地方。”

尤銘通過後視鏡看了眼男孩:“先去我家吧,明天把你送到警察局去。”

尤銘:“不用怕,我父母都是很溫和的人。”

男孩:“……”

我怕的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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