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概是因為發現自己的蛇蛻可以賣錢, 對方很迅速的辭了工作, 要來橫店找尤銘商量價錢, 按徐夢的說話, 因為是黑戶, 所以連搬磚的工作也不是随便就能找到, 他還是給工頭送了禮才能去幹活, 工資也比別人低,只有別人的二分之一。

徐夢說:“妖怪不好找工作的, 我們都沒有文憑,以前查的不嚴, 互聯網不方便還能造假,現在就不行了, 随便一搜就能搜出來, 所以要看命的。”

“比如父母在人類裏頭混得好, 孩子生下來以後就能跟人類一起讀書,總之戶口和學歷都不成問題。”

徐夢唉聲嘆氣:“人族拼爹, 我們妖怪現在也要拼, 以前都是拼修為的。”

尤銘就和小鳳在橫店住了兩天,徐夢和趙陽現在跟劇組正是最忙的時候,尤銘也沒有去打擾他們。

蛇妖姓任,名字也不知道是誰取的,非常直白——任發財。

他來的時候就穿着一雙軍綠色沾滿泥巴的黃膠鞋, 身上穿着的也是在工地的衣服, 上面滿是灰和泥, 頭發留得很長,尤其是劉海,把半張臉都給遮住了,他縮着脖子,背部微微佝偻,顯得有些猥瑣。

手上還提着一個鼓鼓囊囊的編織袋,屁股底下坐着一個白色塑料桶。

看到尤銘的時候,任發財局促的站起來,把塑料桶提起來,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可是孤注一擲辭了工作過來的!一定要把蛇蛻賣出去,不然接下來他就沒有飯吃,必須回老家的山上。

可他當初離開老家,就是因為人類做項目,要重新植樹造林,好多動物都跑了,他再待下去會餓肚子才選擇變成人形進入人類社會。

做人好艱難啊……人類真可憐。

尤銘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你好,任先生。”

任發財慌了一下,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握住尤銘的手,扯出一個不怎麽自然的笑容來:“是是是,我是。”

尤銘還沒繼續說話,任發財就把編織袋遞過去,編織袋很大,尤銘有些莫名。

任發財說:“您要的都有裏頭,全是!我一年脫三四次皮呢,過了千年的都在這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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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發財很忐忑地問:“一斤能賣兩百嗎?小夢說你價格很公道我才過來的,你要是嫌少,過兩個月我又要蛻皮了……”

任發財咽了口唾沫。

尤銘很認真冷靜地說:“我們到酒店去聊吧。”

任發財點頭,又問:“能給我買瓶水嗎?我錢包在火車上丢了……”

“坐火車來的?”尤銘在旁邊的自動櫃臺給任發財買水,任發財別的不要,就要最便宜的礦泉水。

任發財:“高鐵和飛機都要身份證的。”

尤銘奇怪:“火車不要嗎?”

任發財咧嘴笑:“我讓同事給我買,我們那的綠皮火車檢票不用身份證。”

綠皮火車……怪不得搖了這麽久。

任發財很樂天地說:“哎呀,火車好快的,你們人類真厲害啊,我爬要爬好久。”

尤銘領着任發財去酒店房間,任發財坐在沙發上,一會兒動一下,就像得了多動症一樣。

“怎麽了?不舒服嗎?”尤銘問道。

任發財連忙說:“不是不是,就是太軟了,不習慣。”

“我以前想坐軟沙發,去人家店裏,人家都趕我走呢。”

他一臉傻笑:“你們人類活得真艱難,哪像我以前在山裏,只用抓獵物喝水,遇到人就跑。”

尤銘看了眼他拿的蛇皮袋。

原本只需要一點蛇蛻,這位直接提了一蛇皮袋子來。

任發財很快就把自己的生平全說了出來。

他還是條小蛇的時候就沒有了父母,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妖怪。

每天餓了就去找獵物,渴了就去山間的河裏喝水。

時光飛逝,他能變成人了,這才發現外面的世界變了。

進山的人穿着不一樣了,口音也不同了,以前人類靠雙腿,現在山裏有了路,就坐着四個輪的鐵皮怪物上山,在山裏長大的土小蛇以前都是避着人走的,在他還小的時候,前輩就告訴他,蛇膽對人類來說是好東西,人類還會拿他們泡酒,所以看見人就要逃。

那些毒蛇都逃脫不了人類的毒手,更何況他們這些無毒蛇了。

所以任發財在下山之前都很害怕人類。

他的世界很簡單,也很小,是藍天白雲,袅袅青煙和山林裏的野草野花,以及飽腹吃的獵物。

直到山林要規劃了,獵物跑得差不多了,他才下山。

剛下山就被騙,被騙去黑工廠裏頭打黑工,包吃包住沒有工資。

後來黑工廠被端了,他就成了無業游民,四處找工作四處碰壁。

身上沒來沒有超過四位數的存款。

和徐夢認識還是因為他加了一個妖怪群,在人類社會待得比較久的妖怪會給剛進社會的妖怪傳授經驗,算是一個公益組織,徐夢在裏頭負責任發財。

當然,雖然是公益組織,但徐夢還是能拿到錢的,這是其他妖怪們捐贈的錢。

去搬磚還是徐夢出的主意。

怎麽也比無所事事來得強。

任發財還說:“我都想好了,等賣了蛇蛻,我就去擺個地攤。”

“就不去工地了,工地掙得少,我比別人少一半的工資,每個月收入還不夠我買肉吃呢……”

尤銘等他說完,才輕聲說:“我要不了這麽多。”

任發財一愣,一副如喪考妣的可憐樣,語氣都有些急了:“你是嫌太貴了嗎?我可以再便宜一點的!”

“一斤兩百是有點貴。”任發財咬着唇說,“一斤一百好不好?”

尤銘說:“我真的要不了這麽多,但是……”

還沒等尤銘說完,任發財就搶着說:“一斤五十!”

任發財:“真的不能再少了……我算過了,擺個地攤成本至少要兩千塊呢,現在城管管得嚴,我要租地方,一個月就好幾百。”

他說着說着就快哭了。

當人實在是太難了,人類的錢好難掙。

尤銘嘆氣,只能加快語速一口氣說完,免得又被任發財打斷:“我的意思是,我要的量沒有這麽多,但是價格我會按照市場價格來,我算過了,按照我需要的量,我會給你三百萬。”

這個三百萬還是尤銘問過姜淮後定下來的價格,姜淮雖然是鬼,但在這方面是個中好手,現在他沒有再做酒店了,他也不是那塊材料,就搗鼓這些東西掙錢。

按姜淮說的,這些東西都是有價無市,很多人拿着錢都沒有地方買。

他自己手裏也沒有千年蛇蛻。

畢竟修行千年的蛇妖,人家也不差這點錢,蛇蛻有很多用處,可以入藥,也可以煉成法器,自己用的都夠,怎麽可能拿出來賣?

任發財嘴巴大張,合都合不攏了,結結巴巴地說:“三、三百萬……那是多少啊。”

尤銘:“三千後面再加三個零。”

任發財一副幸福的要昏厥過去的表情。

“您真是個好人!”任發財給尤銘發好人卡,“我就沒遇到過您這麽好的人!”

“那我可以把地攤擺大一點了!”

尤銘被他的話鎮住了:“還要擺地攤?”

任發財摸摸後腦勺:“沒有身份證,找不到正經工作,盤鋪子也要身份證,買房也要。”

“租房都要的,我之前住在工頭幫我租的屋子裏,工頭真是個好人啊!”

尤銘不知道說什麽好。

砍了他一半工資,只是出面幫他租個房子他就覺得對方是好人了。

任發財帶着笑,一副春光燦爛的模樣,高興的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妖怪既然有互助會,那應該也能有途經弄到身份證吧?”尤銘問道,他不太了解妖怪群體內部的運作,但現在還是有不少妖怪混跡在人類當中,總會有拿到身份證的辦法。

尤銘:“徐夢應該有身份證吧?”

任發財說:“小夢沒有身份證的,她是買的別人的,那人跟她長得有點像,又是偏遠山區的不怎麽出門,就賣給了她,價格很高的。”

“她就跟別人說她是整容了才跟照片上的有區別。”

“不過這種願意賣身份證的人很少的。”任發財嘆了口氣,“小夢運氣好。”

尤銘也沒辦法幫忙,他要幫的話只能找江爸爸他們,可任發財和他也沒有到他要麻煩江爸爸他們幫忙的關系程度。

不過尤銘說:“我這裏有個朋友,你可以跟他聯系,看看能不能讓他幫忙解決身份證的問題。”

任發財的半張臉都被劉海遮住,可尤銘就是覺得他的眼睛都亮了:“那就太好了,您可真是個好人!”

尤銘讓任發財去加姜淮的好友。

姜淮的人脈很廣,他很會經營這些,跟妖怪的關系也不錯,應該有途經。

但姜淮肯定不會白做工,估計會收些錢。

可怎麽也比任發財一直當黑戶來得好。

“到時候你還可以讀成人大學,拿個文憑。”尤銘很溫和的說。

任發財:“不行啦,我不會讀書,以前認字就認了上百年,現在才發現字認錯了,長得不一樣呢!”

任發財說的是繁體字。

任發財的頭發被汗水打濕了,他伸手把自己的劉海抹到頭上去,露 出一張臉。

他有一個天生的尖下巴,小巧的鼻子,眼睛是單眼皮,斜眉入鬓,嘴唇很薄,看人的時候顯得很淩厲,但也很俊美,雖然是尖下巴,但不會讓人覺得是整容過度的網紅臉,配着那雙眼睛,倒很有高級感。

尤銘這時說:“怎麽要留這麽長的劉海?梳上去好一些。”

任發財小聲說:“我不喜歡我的臉型,不大氣!”

任發財:“我想要國字臉,聽說現在整容技術挺好的,我準備去整成國字臉。”

尤銘:“……”

雖然國字臉也挺好的,但是一條蛇整成國字臉,變回原形怎麽辦?

國字臉的蛇,感覺就跟藏狐在狐貍裏的地位一樣,都是另類。

“我覺得你可以再考慮考慮。”尤銘也沒有多勸,臉是自己的,想怎麽弄都是自己的權力。

任發財臉上帶着憨厚的笑,跟他淩厲俊美的臉龐一點都不協調,他還說:“幸好小夢想到我了!小夢真好,尤先生你也好。”

任發財加了姜淮,迫不及待地跟姜淮說了身份證的事。

姜淮倒是回複的很爽快,表示自己能解決,但要收二十萬的傭金,辦身份證的錢另算。

這可把任發財弄得喜上眉梢。

他原本只是想掙兩千塊錢以上而已。

這三百萬對他來說無異于天降橫財,任發財嘴角咧開,怎麽也收不回去。

尤銘想起家裏的生意,問了一句:“當模特的話你有興趣嗎?”

任發財有一米九的個頭,身材削瘦,雖然不知道有沒有肌肉,但是本來蛇就沒有肥肉,再加上他之前在工地上進行體力勞動,臉長得又有高級感,尤銘還是問了。

雖然對方的目标好像就是擺地攤。

人各有志,不管是當模特還是擺地攤,只要自己喜歡就好。

任發財一愣:“模特?哎……我不行的,我長得不好看……”

任發財有些難過的低下頭:“以前在山裏的時候,別的妖怪都說我長得尖嘴猴腮,說沒有福氣,人類就喜歡有福氣的長相,哪怕是養只貓,貓都要是大餅臉才可愛。”

尤銘:“……”

雖然他也喜歡大餅臉的貓,但是人和貓明明是兩碼事。

任發財還說:“以前山裏有只貓妖,她把自己吃胖以後看見人就去蹭人的腿,每次都可以要到吃的,還有人專門上山喂她,給她準備貓窩和罐頭。”

任發財的語氣充滿了羨慕嫉妒:“她從來不準我們去吃她的罐頭,也不準我們住她的窩。”

“她說這較前期投資,把存糧吃光長胖後就能找人類要吃的了。”任發財,“我就把我的存糧也吃光啦!但是人類要麽看見我就跑,要麽拿東西來抓我。”

任發財說到這裏還幽怨地看了尤銘一眼:“我要是國字臉的話,吃胖就容易多了,有肉臉就圓了。”

尤銘:“……如果給你當模特的機會,你幹不幹?”

任發財想也不想:“幹呀!有辦公室嗎?我就想坐辦公室!”

尤銘笑道:“有。”

任發財:“那我就去,聽說白領都坐辦公室。”

于是尤銘回去的時候把任發財也帶上了,他還帶任發財去買了新衣服,理了發,整個人煥然一新,至于他那一蛇皮袋的蛇蛻,尤銘叫他自己收起來了,畢竟是修行千年的妖怪,袖裏乾坤還是會的。

至于他為什麽來的時候不把蛇皮袋放在袖裏乾坤裏,按任發財的話來說,就是他想在第一時間讓尤銘看到貨物,這樣就不用再找個沒人的地方從袖裏乾坤中把蛇蛻拿出來。

說這話的時候任發財還覺得自己機智的要命。

小鳳倒是不喜歡也不讨厭任發財,她單純的不喜歡蛇。

“我活着的時候就不喜歡蛇。”小鳳撇撇嘴,“蛇看起來陰險狡詐,吃東西的時候特別不美觀。”

這話大概被任發財聽見了,導致後頭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任發財總是跟舊社會的淑女一樣,一口就吃一點點,但吃的很快,而且他只吃肉。

去餐館吃飯總會把客人和餐館服務人員都吓住,所有人都怕他吃撐了,撐死。

因為任發財和小鳳都沒身份證,任發財的隐身術學得又不好,所以尤銘也只能坐綠皮火車回去,順便幫任發財也買一張票。

尤銘頭一次做火車,一進車廂就吓住了。

全是人,人擠人人挨人,還有人脫了鞋躺在位子上睡覺。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泡面味,零食味,汗臭味和腳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尤銘都快窒息了。

但任發財的反應良好——他的鼻子就是個裝飾,對味道的感知來源于舌頭,只要他不讓舌頭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就不會被這股味道困擾。

他跟着尤銘上車,很有經驗地說:“我之前都買不到座位的,只有站票,就自己帶着桶,可以到兩個車廂中間坐着,也挺舒服的。”

兩個車廂中間很多人抽煙。

問道很大,也靠近廁所。

尤銘有點後悔,早知道他應該開車過來。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麽嬌氣,沒道理別人都能坐,就他坐不了。

小鳳當然還是鬼魂狀态,她不需要位子,也聞不到味,沒有任何困擾。

尤銘和任發財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可座位上已經坐了人。

兩個夫妻抱着一個孩子,正在說話嗑瓜子,孩子看見人就朝人吐口水。

尤銘他們一站在那,孩子就開始朝他們吐口水。

尤銘的眉頭皺起來,兩夫妻根本沒有看他,似乎不知道身邊站了人。

尤銘對男人說:“先生,我看了車票,這是我和我朋友的位子。”

男人沒理他。

女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頭看向窗外。

只有小孩一直锲而不舍地朝他吐口水。

任發財上手推了推那個男人,認真道:“先生,你看,你坐的是我的位子,裏頭的美女坐的事我朋友的位子……”

他話還沒有說話,男人就一把揮開了他的手,表情充滿了不耐煩,惡聲惡氣地說:“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的幹什麽?!”

任發財:“……可是我朋友說了,你沒理啊。”

男人瞪了他一眼,把眼睛閉上,一副自己什麽都聽不見的模樣。

尤銘對任發財說:“你等一等,我去找乘務員。”

任發財:“嗯嗯,我聽您的。”

男人“切”了一聲,一點也不當回事。

還把孩子遞給他老婆:“你抱,我眯會兒,吵死了。”

老婆接過孩子,她看也沒看站在一邊的任發財。

任發財以前從沒有買過坐票,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他還在說:“你看看票就知道了,我們又不會騙你們,那你把票拿出來看看啊。”

男人翻了個白眼。

尤銘找到了乘務員。

乘務員是個中年女性,人有點胖,看起來很溫和。

她對尤銘說:“這種常見啦,直接趕起來就行,他們一般就是買站票,然後進來搶位子,要是遇見臉皮薄不想麻煩的年輕人就白撿位子坐。”

尤銘不知道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在他看來對號入座才正常。

乘務員帶着尤銘過去,那對夫妻看見乘務員也不慌,等乘務員走近了說要查票,男人才說:“查什麽票啊,剛剛進來就查過了,我們是站票,這兩個小夥子看我們夫妻帶孩子辛苦才讓給我們坐的。”

尤銘:“沒有,我進來你們就坐這兒。”

男人瞪大眼睛:“你這個年輕人怎麽不講道理?把坐讓了又後悔了?我們帶孩子多辛苦啊,你們沒孩子不知道帶孩子多累,怎麽不知道為別人着想,看着人模狗樣的,尊老愛幼都被你吃到狗肚子裏去了吧?”

乘務員煩躁地說:“你別扯有的沒的,快起來,這是人家的位子。”

男人一副無賴嘴臉:“我不起來,你們要麽把我拉開,要麽我就坐這兒了。”

乘務員吼道:“你還有完沒完了?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這麽不要臉?”

畢竟是有經驗的乘務員,不是年輕小姑娘,膽子和脾氣都要大一些。

男人雙手環胸,死也不動,态度十分堅決。

他老婆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抱着孩子繼續看窗外。

孩子吐口水吐累了,伸腿想去踹尤銘和乘務員。

他們這邊有了動靜,整個車廂的人都看了過來,跟看猴戲似的。

男人大概不是頭回這麽幹了,之前嘗到了好出去,買站票便宜,便宜還有座位,傻子才買坐票。

任發財說:“先生,你講點道理嘛。”

男人嘲諷地看了他一眼:“講什麽道理?我帶的有孩子,你們讓讓不是應該的嗎?”

尤銘的耐心磨光了,他問道:“你說的,把你拉起來就行。”

男人攤開手:“你拉啊。”

尤銘正要上手。

男人就捂住腦袋:“哎呀,我頭疼!我肚子疼!打人啦!”

男人的目光得意。

他就要讓眼前這兩個年輕人把這個悶虧吃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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