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聽說是在學校論壇上發的帖子, 劉钊和鄒玉濤他們連忙拿出手機翻找。季淮跟着掃了一眼, 看到那個照片上的女孩, 眸色頓時一暗。

那是宋莎莎, 他不會看錯。

“照片上的人的确是我，可我不是帖子裏說的那樣。”宋莎莎紅着眼圈，有些無措，“你們不要誤會……”

“我們當然不會相信！”夏紫急道，“可問題是你為什麽出現在那裏？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莎莎緊緊抿着嘴角，半晌沒說話。

“這帖子裏面，沒人指名道姓說是你, 可是那SSS的字母縮寫都出來了！”尹甜氣憤道，“下面的評論都陰陽怪氣的，含沙射影地說你去做……”

瞅瞅對面的三個男生，尹甜沒好意思把那兩個字吐出來。

宋莎莎心慌意亂的，有些無力地靠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感覺手腳都冰冰涼，如墜冰窟一般恐慌。

因為不想被熟悉的人看到，她和章繼豔去醫院那天十分低調, 而且是去的外地醫院。她們一路都很謹慎, 不記得在哪裏碰見過認識的人，為什麽還會被偷拍？而且還把照片發到了學校論壇上？

季淮走到她旁邊, 默默問道：“你是陪着別人去的，對吧？”

“你怎麽知道？”宋莎莎臉色發白。

季淮道：“照片上，你手裏拿的水杯, 不是你的吧？我不記得你有這種透明的玻璃杯。”

夏紫和尹甜打量那張照片，果然看到照片裏的宋莎莎手裏拿着一個她們從沒見過的玻璃水杯。

“你拿的杯子是誰的？”夏紫焦急地問，“你到底是陪誰去的？”

宋莎莎默默搖頭：“你們別問了，我什麽都不想說。”

“你不說怎麽行啊？”尹甜也急了，“你不把事實說清楚，任那些人去腦補，還不定傳成什麽樣呢！這可關系到你的名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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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就是不能說。”宋莎莎紅着眼睛，努力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為什麽不能說啊？你好歹解釋一句也行啊！”夏紫氣道，“難道你連我們都不相信嗎？”

“我當然相信你們……可我也發過誓，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宋莎莎垂下眼簾，感覺腦子裏很亂，心裏憋得難受。

夏紫他們對視一眼，嘆氣道：“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們就不問了。只是怕外面那些流言越傳越兇，對你影響不好。”

劉钊和鄒玉濤站在旁邊，尴尬又無措，想幫忙又幫不上，只能幹着急。

“其實，這事也沒那麽糟糕。”季淮在宋莎莎旁邊坐下，慢慢道，“計生科對面是婦科，誰知道你到底是去哪個科？醫院裏邊那麽多人，随便找地方坐坐也是有可能的，一張照片并不能代表什麽。”

宋莎莎眼珠子動了動，緊蹙的眉頭略微松動了幾分：“對啊……坐在計生科門口，又不一定就是去那裏的，說不定是去別的科室看病的。”

“沒錯。”季淮繼續開導道，“不過是張照片，誰也沒有證據說你當真怎麽樣。你又沒做錯什麽，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必放在心上。”

宋莎莎點點頭，心裏感覺好多了。

突然間冒出這檔子事，大家都沒有心情再玩下去，于是下山往回返。

坐在回城的客車上，尹甜忽然間發現學校論壇上的那個帖子不見了，但凡關于宋莎莎的帖子都被删得一幹二淨。

緊接着，宋莎莎便接到她爸的電話：“不管在哪兒，現在立刻給我回來！”

聽到她爸發怒了，宋莎莎有些膽寒。估計論壇那邊是家長們替她處理的，回去少不了一頓血雨腥風的質問。

心中做好打算，宋莎莎一回城裏便直奔爺爺家。果然家長們都在，一個個都沉着臉，擺開三堂會審的架勢。

“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宋爸爸端着胳膊，一臉冷肅道，“不要有任何僥幸心理，不許有任何一絲隐瞞，不然就不是說說這麽簡單了。”

看到爺爺奶奶還有媽媽他們那滿臉的擔憂和沉重，宋莎莎深深吸了一口氣，攥緊拳頭定定道：“那個照片上的人的确是我，我的确去了深城人民醫院，時間是上個月中旬，一個周末。我是和別人一起去的，并不是流言所說的那樣。我以我的人格保證，我沒有做過任何不好的不規矩的事，身體上也沒有任何不健康。”

嘴唇有些發抖，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顫：“我要說的，就這麽多。其它的事，那個人是誰，為什麽去那裏，我都不想說。希望你們能夠尊重我的意願，不要再逼問我。”

宋爸爸宋爺爺他們交換一下眼神，面色更沉重了，屋內氣氛越發壓抑起來，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半晌，宋爸爸站起身，冷冷道：“你不想說，以為我就查不到嗎？電話之前已經打過了，用不了多久，深城醫院那邊就會反回來結果。我們現在問你，只是想聽你自己說實話，希望你也不要讓我們失望！”

宋莎莎聞言，頓時變了臉色。想想要查醫院的就診記錄，對她爸來說，似乎的确不是什麽難事，她一時間有些慌亂。萬一他們查到章繼豔的事怎麽辦？爺爺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把她開除？

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又覺得不至于。章繼豔畢竟是受害者，學校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她開除。

心下稍定，她抿着嘴角，看着宋爸爸他們，一臉凝重道：“我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但是不想說的，我也不會撒謊騙你們。我知道你們是大人，有各種各樣的能力，你們想知道什麽都能查到。但是我希望，如果你們真的查到了，也能和我一樣保持沉默。這些不過是風言風語，我可以受這點委屈，但是有些人可能經不起這一根稻草了。”

說完她便離開了爺爺奶奶家，一路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覺的，眼睛就模糊了。

白天在渝北山裏看到那個祭壇的時候，她還感嘆過，古時候的人蒙昧不化，随随便便就草菅人命。

可現在看來，現代文明社會，一樣有流言殺人，不負責任。蒙昧的從來不是時代，而是陰暗的內心。

擡手抹抹眼睛，宋莎莎吸了吸鼻子，剛想看看時間，一擡頭，看到季淮站在路對面。

宋莎莎愣愣地看着他，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好。

季淮慢慢走過來，問道：“吃晚飯了嗎？”

宋莎莎沒什麽胃口，默默搖頭。

垂眸打量她泛紅的眼睛，季淮擡手，拭去她腮旁的淚滴，含笑道：“多大點事兒，哭什麽？”

宋莎莎扁了扁嘴，原本已經忍住的淚水又開始泛濫起來，怎麽都藏不住。

感覺太丢臉了，她連忙轉過身去，面朝着一株大松樹，哭得肩膀發抖，泣不成聲。

這邊是教師家屬樓旁的小花園，春天裏開滿各色的小花，蒼翠的松樹在微風中搖曳着，輕輕拂過少女的發梢。

季淮默默站在後邊，一顆心都碎了。

過了良久，宋莎莎終于哭夠了，自己摸出紙巾擦幹淨臉，轉過身來，低着頭悶悶道：“走吧。”

季淮卻擋在前面，站着沒動。

宋莎莎擡起頭，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喃喃道：“我們走吧？快上課了。”

“不着急。”季淮盯着她打量，“你眼睛上有東西。”

眼睛哭得挺難受的，感覺似乎也不靈敏了，她連忙擡手抹抹眼睛。

“還有。”季淮道，“你閉上眼。”

不知是什麽東西，宋莎莎閉上眼睛，等着他幫忙拿下來。

季淮微微低下頭，貼近她的臉，目光轉了轉，落到她淡紅的唇上。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還是生生忍住了。

擡手從她的上眼皮上揭下一片細小的白色花瓣，他道：“好了。”

睜開眼睛，看到他手上捏的花瓣，宋莎莎讪讪道：“我說眼皮怎麽那麽沉呢，剛才迷了眼了。”

“這會兒好了嗎？”季淮也沒戳穿她。

“好了。”

“那笑一下我看看？”

宋莎莎擠出一絲笑，滿臉的不自然。

季淮道：“醜死了。”

“你才醜呢。”宋莎莎推開他往前走着，有些不好意思。

季淮慢慢跟上來，遞給她一個紙包。

“什麽呀？”

“自己看。”

宋莎莎打開紙包，只見裏面有一盒六個圓圓的胖乎乎的奶黃包，頂上點着幾粒芝麻，一看就很好吃。另外還有一杯熱橙汁，摸起來還是溫溫的。

“給我的嗎？”宋莎莎明知故問，心裏卻是暖暖的。

季淮淡淡道：“不是，讓你幫我拿着。”

宋莎莎無語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笑了。

“這才好看。”季淮揉揉她的發頂，笑得寵溺。

平時總覺得他摸她的頭頂像摸小狗一樣，今天卻覺得有些親切。看着季淮那一臉毫無芥蒂的笑容，宋莎莎心裏暖暖的，忽然間感覺那些風言風語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回到教室以後，從宋莎莎一進門開始，就有很多目光盯着她悄悄打量。不過有前車之鑒，至少在一班，沒人敢在教室裏議論她。

被人盯着打量是早已預料到的事，宋莎莎漠不在意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翻開紙包，該吃吃，該喝喝。

大概是剛哭過一頓，情緒得到發洩的緣故，她已經沒有之前那麽難受了。不過是個誤會而已，又不是她犯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實在是沒必要為那些無聊之人而煩惱。

吃完奶黃包又喝了橙汁，甜甜的食物總是令人心情很好。宋莎莎收拾起東西，開始安安穩穩地寫作業。課間和夏紫一起去上廁所，回來又和劉钊下了兩局五子棋，和平常并沒有什麽兩樣。

教室裏那些盯她的眼睛不過是想看個熱鬧，瞧着無熱鬧可看，自然也就散了。畢竟發在論壇上那一張照片代表不了什麽，只是那發帖之人用心險惡，故意往壞的方面引導，含沙射影地诋毀宋莎莎罷了。

宋莎莎是一班的人，平時為人也挺好，大家都挺喜歡她。所以大多數同學都是相信她的，并不理會那個胡說八道的帖子。

然而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喜歡的人很多，不喜歡的，似乎也不少。

翌日中午，宋莎莎和夏紫、尹甜她們在學生餐廳排隊打飯的時候，周圍便有一些指指點點的目光。

宋莎莎假裝沒看到，懶得理會那些人。

旁邊另一個窗口的隊伍中，陸瑤和許筱站在一起，後面還有校花梁絡羽。

“絡羽，幾天沒見，我怎麽覺得你更漂亮了？”許筱盯着她打量，一邊誇贊道，“瞧這大眼睛，太好看了吧！”

“謝謝。”梁絡羽謙虛地笑道，“筱筱你的眼睛也很好看，睫毛又黑又長。”

“我的一般，瑤瑤的睫毛才是真的長呢！”許筱說着，戳戳陸瑤的腰，笑道，“來來，讓我們看看電眼芭比！”

陸瑤轉過身來看着她們，故作淡定道：“好無聊呀你們。”

“瑤瑤，你的眼睫毛真的很長啊！”梁絡羽湊近她打量，“看起來比宋莎莎的眼睫毛還要長！”

陸瑤頓時沉下臉色，吞了蒼蠅一般難受道：“誰稀罕跟她比啊，我可沒那個本事！”

“怎麽了？”梁絡羽一臉的莫名，“好好的，怎麽生氣了？”

“我沒生氣。”陸瑤不耐煩道，“就是不想跟那種人比罷了。”

瞧着梁絡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許筱小聲道：“你沒看學校論壇上的帖子嗎？宋莎莎，她……”

兩人湊在一起，咬了會兒耳朵，梁絡羽一臉震驚道：“不可能吧？我周末光練舞蹈去了，都沒空上網，怎麽會出來這種事呢？”

“怎麽不可能？照片就在那兒擺着呢。”陸瑤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是沒看到旁邊的宋莎莎，還是故意的，抱着胳膊冷笑道，“計生科就是做人流的，誰會腦子有坑，閑着沒事兒跑那去？”

她說話的聲音不小，周圍的人都已經聽到了。

宋莎莎頓時皺起眉，轉頭看着陸瑤，有些不可置信。

夏紫卻已經炸了，沖過去一把将陸瑤推了個趔趄，怒罵道：“你他媽說誰呢？陸瑤你這個班長就是這麽當的？守着外班人的面數落自己人的壞話？我看你才是腦子裏有坑！”

陸瑤被她推得差點摔倒，好不容易被人扶着站穩身形，登時漲紅臉，氣道：“夏紫你瘋了吧！我說你了嗎？你跟着發什麽瘋？”

“我要是發瘋，早打你了，還能讓你站這兒說風涼話？”夏紫啐了一口，滿是鄙夷道，“宋莎莎到底哪裏招你惹你了，你天天這麽給她小鞋穿？你這個班長當得不虧心嗎？”

“我什麽時候給她穿小鞋了？你可別胡說八道！”陸瑤使勁瞪她一眼。

“敢做不敢當。”夏紫嗤笑道，“秋游去爬山，故意拍她醜照的不是你？運動會上，給宋莎莎定那一身透視裙的人不是你？剛才在那兒嚼舌根的人不是你？！”

“我什麽時候故意拍她醜照了？她自己做鬼臉，關我屁事！運動會那裙子也是她自己選的，別什麽都賴到我頭上！”陸瑤陰沉沉地冷笑，“我嚼舌根嚼誰了？我點名道姓了嗎？我指着她的鼻子說是她了嗎？你這麽急急慌慌地跳出來，莫不是想幫她對號入座？”

“陸瑤！”夏紫氣得破口大罵，“大庭廣衆在餐廳裏，你故意說那麽大聲，以為別人都聽不見嗎？你這和指着她的鼻子罵有什麽區別？！”

“嘴長在我身上，我有話語權，OK？”陸瑤掃了宋莎莎一眼，冷哼道，“再說了，帖子是發在學校論壇上的，誰都有權議論，你憑什麽來指責我？”

“那帖子早就删掉了好嗎！”夏紫氣沖沖道，“根本就是不實的謠言，你還在這裏一說再說，到底是什麽居心？！”

“為什麽删帖，還不是心虛？”陸瑤一臉的嘲諷，“就算帖子删掉又怎麽樣？照片早有人保存了，還以為能賴掉不成？那照片上的人，只要不眼瞎，都能認出是誰。自己做了還不讓人說？難不成教師子女就那麽金貴，校長的孫女就高人一等？”

衆目睽睽之下，宋莎莎感覺無比的難堪。她緊緊攥着拳頭，牙唇緊咬，嘴唇快要咬出血來了。

夏紫還想再跟她吵，宋莎莎卻一把拉住她，不讓她去。

結果這邊剛把夏紫攔住，尹甜那邊又沖了上去，劈頭蓋臉把陸瑤罵了一頓。

陸瑤說不過她，氣得瞪了宋莎莎一眼，冷諷道：“自己躲在後邊算什麽本事？就會指望別人出頭！”

她話音剛落，忽然不知道從哪裏飛來一個餐盤，連湯帶水地砸到她身上，不鏽鋼的餐盤掉落到地上，咣當一聲巨響，頓時把周圍的人都驚住了。

只見章繼豔面色沉沉走過來，一臉不善地盯着陸瑤：“你在這邊擠兌誰呢？一張照片你就知道這麽多，你開天眼了？我告訴你，去醫院的根本就不是……”

“章繼豔！”宋莎莎連忙打斷她，沖過去把她拖開，“你閉嘴！這裏沒你的事！”

章繼豔掙開她的手，還想再沖上去，宋莎莎卻死死拉住她的袖子，怒道：“你快滾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回頭看到宋莎莎那一臉的警告和決絕，章繼豔默默紅了眼眶。半晌，她垂下眼簾輕嗤了聲，轉身走了。

“你別走！我的衣服！”陸瑤氣得想去追她，宋莎莎卻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攔下。

擡頭看到宋莎莎那冷冰冰的眼睛，陸瑤不自覺地退後一步，甩開她的手。

“陸瑤，我可以承認，那照片上的人就是我沒錯。可是很抱歉，恐怕讓你失望了。”宋莎莎盯着她，冷聲道，“照片上有個婦科，你看不見嗎？我是去婦科看月經不調，随便找個地方坐了一下，不可以嗎？難道月經不調還犯法嗎，你要這麽大庭廣衆地讨伐我？誰規定的，坐在計生科門口就是做人流的？難道你坐在腦科門口，就是去看腦殘？你坐在眼科門口，就說明你是瞎眼？”

陸瑤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臉漲得通紅。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嘴這麽毒。”宋莎莎淡淡道，“我家裏有很多老師，他們教我與人為善，卻沒告訴我，當被人欺負的時候，要怎麽辦。今天我知道了，忍氣吞聲只會讓你這種人變本加厲，不甩你巴掌，你不知道疼。以後你想說什麽，你盡管随意。我坦坦蕩蕩，正大光明，不怕你。”

話說完，她再沒看陸瑤一眼，轉身拉着夏紫和尹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