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從餐廳出來, 一路拉着夏紫和尹甜走出很遠, 憋在心裏那一股氣漸漸散了, 宋莎莎垮下肩, 情緒低落得難受。
夏紫搖搖她的手，輕聲道：“餓不餓？我們出去吃吧？”
“走吧！”尹甜握拳道，“有什麽不開心的，去搓一頓就好了！”
努力打起精神，宋莎莎擠出一絲笑：“那就去吃石鍋拌飯吧，我請客。”
到了店裏，三個人悶頭吃了一鍋飯, 誰都沒有再提之前發生的事。
以後和陸瑤見面，少不了尴尬。宋莎莎默默在心裏擔憂，今天在學校餐廳吵架的事，只怕爺爺已經知道了，晚上恐怕會叫她回家。
然而沒想到的是，坐立不安又十分尴尬的一下午過去，班主任并未提及她和陸瑤吵架的事，宋爺爺宋奶奶也沒有給她打電話。
既然家長們沒召喚她, 宋莎莎自然不會送上門去挨罵, 一放學就跟着夏紫她們跑回宿舍去了。
教師家屬樓這邊，宋爸爸剛剛從外面趕過來, 徐老師正在廚房裏幫宋奶奶做飯，聞聲探出頭來，焦心地問道：“怎麽樣了, 醫院那邊有消息了嗎？”
宋爸爸沉沉地應了一聲，松開領帶和襯衣領口，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
“到底怎麽了，快說說！”宋奶奶也沒心情做飯了，直接關上火，拿圍裙擦着手，走到客廳來。
宋小叔和宋爺爺也都坐直了身子，表情十分凝重。
“你們先看這段視頻吧。”宋爸爸拿出他的手機，打開一段醫院裏的監控視頻，遞給徐老師他們看。
只見那畫面上是一條醫院裏的走廊，左邊是計生科，右邊是婦科，就和那張被曝光到論壇上的照片一樣。
等了一會兒，畫面上出現了兩個女生，從衣着來看，個頭稍高的那個就是宋莎莎。她們兩人在計生科門口說了幾句話，然後宋莎莎拿過另一個女生的水杯，那個女生就拉開門，走到計生科裏面去了。這時候，宋莎莎在計生科門口的排椅上坐下，看上去愣愣的，好像在發呆。
監控中的畫面好半天都沒有變化，徐老師剛要說話，宋爸爸朝她擺了擺手：“你們再往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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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監控畫面中，不一會兒從旁邊樓梯口上來一位中年婦女和一個小姑娘，看起來好像是一對母女。那小姑娘大概是掃了宋莎莎一眼，頓時就站直身子，然後快速躲到一邊，探頭探腦地向計生科門口那邊打量。旁邊的婦女和她說了幾句話，小姑娘連連擺手，然後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悄悄偷拍了一張宋莎莎的照片……
再往後的畫面就沒有了，徐老師和宋奶奶他們大概看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一時間心情都十分複雜。
“你們都看到了。”宋爸爸沉聲道，“醫院那邊的就診記錄顯示，和莎莎去醫院的那個女生就是章繼豔，她是去做人流的。”
“章繼豔？”宋小叔一愣，“這個女生……是不是之前在一班？我記得她學習成績很不錯，是一班的前十名來着？她怎麽會……”
想起宋小叔還不知道章繼豔和宋莎莎之間的那個過節，不知道章繼豔污蔑宋莎莎是因為曾經對他心存幻想，宋爸爸、徐老師他們一時都有些尴尬，連忙避重就輕道：“可能是她調到十二班以後，落差太大，走了歪路。”
“我想起來了……王老師說過她是因為在一班學習壓力太大，自己申請調到普通班去。”宋小叔眉心越皺越緊，滿是不解，“可是壓力再大，也不至于變成這樣吧？”
徐老師嘆息道：“也怪我們當老師的沒盡到心力，不知道她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
“莎莎和她關系很好嗎？”宋小叔又問道，“竟然陪着她跑到外地醫院去掩人耳目，被曝光以後，莎莎還護着她，自己擔着誤會，死活不肯把她說出來？”
“這個就不知道了。”徐老師搖搖頭，迷惑道，“我也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她們兩個什麽時候來往起來的。”
畢竟這個章繼豔是因為和宋莎莎鬧翻了才會離開一班，她倆應該關系很不好才對，為什麽宋莎莎如今會這麽維護她？
顧忌着宋小叔在場，宋爺爺、宋爸爸他們也沒法多做讨論，只能搖頭說不知道。
宋奶奶嘆了口氣，一臉擔憂地提醒道：“小徐啊，你回去一定要多管管莎莎，別什麽都由着她的性子來。他們這個年齡段，還不夠明辨是非，選擇朋友一定要慎重，可千萬別被帶壞了！”
徐老師讷讷點頭，應承下來。
宋爺爺咳嗽一聲，又問道：“前邊這個先不說了，後邊那個拍照片的是怎麽回事？難道她認識莎莎？不然為什麽要偷拍莎莎的照片？”
“應該是認識，這女孩也在一中上學，名叫梁絡羽。”宋爸爸面色不太好看，“追蹤醫院的監控和就診記錄，這個梁絡羽是去深城醫院做面部微調的，她去開眼角。好巧不巧的，竟然碰上莎莎她們。那個論壇上的帖子，IP地址就在學校附近的網吧。看監控記錄，帖子發布那天下午，她恰好去過那個網吧，發帖人應該也是她。”
事情至此，算是真相大白了，然而客廳裏卻一片沉默。
“這一屆學生，也不好帶。”宋爺爺捶着腿，面色疲憊，“下午高一年級主任過來彙報，莎莎又和他們一班的班長吵起來了，大庭廣衆，就在午飯點的食堂裏，鬧得挺兇。”
“我也聽說了。”徐老師讪讪道，“莎莎最近太浮躁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她！”
宋爺爺擺了擺手，嘆氣道：“不怪莎莎，是對方先挑的事兒，那脾氣也是不一般。”
“一班的班長？”宋小叔想了想，“那不是陸瑤嗎？據說她父親是市國稅局的大領導？”
“是啊。”宋爺爺有些無奈，“市領導幹部的子女，我們還能怎麽辦？校方沒法出面，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只能委屈莎莎了。”宋奶奶嘆息道，“教師子女就這樣，好事不敢沾，怕被說三道四，一有壞事就首當其沖。”
“那就不管了？”宋小叔蹙眉問道，“別的不說，那個偷拍照片發論壇的女生，要不是她，哪會惹出來這麽多事？莎莎平白就讓她污蔑，學校不給個說法？”
“怎麽給？”宋爺爺拿眼瞪他，“學生之間矛盾那麽多，每個你都給說法？今天管了莎莎這事，明天又有別的學生來找你，學校還幹不幹正事了？”
宋爸爸無奈道：“這事就這樣吧，吃點虧長長記性。回去我們好好敲打敲打莎莎，叫她以後行事低調一點，不然哪會惹來這麽多麻煩。”
沒甚滋味地吃了個晚飯，宋爸爸和徐老師便回家去了，宋小叔宋彥成也要去接上夜班的小嬸嬸崔心蕊。
作為海城市文化.部的文藝骨幹，崔心蕊最近正在忙着籌備文化.部與省內三家音樂發行公司合作開展的一個大型音樂選拔比賽，加班加點都是常事。
翌日晚上，宋彥成抵達市電視臺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十點。他剛把車停好，忽然又收到崔心蕊的微信，說是開會還沒開完，需要延遲半小時。
沒辦法，接媳婦就得有耐心。
宋彥成打開車窗點了根煙，一邊吹着微風，一邊看手機上的新聞。
忽然一陣飛馳的摩托聲吸引了他的視線，只見兩輛十分張揚的摩托車橫沖直撞地沖過來，吱嘎一聲停到旁邊的車位上，三個年紀不大的小青年從車上跳下來，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一看就不安分。
宋彥成從後視鏡裏掃了一眼，發現其中那個個頭較矮的短發小青年……好像是個女的？
看起來有些眼熟，莫不是學校裏的學生，大晚上跑到這裏來玩？
宋彥成回頭仔細打量一眼，那女生好像是章繼豔？
眉心頓時一擰，他掐滅煙頭，甩門下車。
他的突然出現，似乎吓了那三個人一跳。
章繼豔擡頭看到宋彥成，臉色頓時一變，有些慌亂地叫了一聲：“……宋老師？”
另兩個男生聞聲看向宋彥成，一時間擠眉弄眼的，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瞧着那兩個男生也有些眼熟，那個頭發染着幾縷金色的男生好像就是經常去教導處站辦公室的盛凱，宋彥成面色頓時冷了下來：“這麽晚了，你們在這幹什麽？”
“現在是放學時間，管的着嗎？”另一個男生含糊不清地小聲嘀咕着，有些不耐煩。
章繼豔朝他們擺了擺手：“你們先走吧。”
那兩個男生瞅了宋彥成一眼，也沒再多說什麽，轉身拔.掉摩托車鑰匙，大搖大擺地穿過馬路，進了對面的酒吧。
宋彥成沉下臉色，問章繼豔：“你天天就跟他們在一起？”
章繼豔緊抿着嘴角，半晌才低聲道：“我晚上在這邊打工。”
“打工？你才多大？”宋彥成有些生氣，“你怎麽能來這種場所？”
章繼豔轉頭看向別處，擺出一臉的漠然道：“我家裏窮，不打工沒辦法。”
宋彥成看了她一會兒，耐下心道：“我記得你在一班的時候，成績很不錯。為什麽去了十二班，就這麽放縱自己？你這是害了你自己，知道嗎？你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前程，而不是現在在酒吧打工掙這幾分錢！”
章繼豔擡頭看着他，紅了眼圈：“宋老師，你還記得我？”
“為什麽不記得？我又不是老年癡呆。”宋彥成努力壓着火，還是忍不住恨不争氣道，“你已經吃過一次虧，怎麽還敢和那些小混混在一起？一錯再錯下去，你難道要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都放棄了嗎？”
“你知道？”大熱天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章繼豔一瞬間感覺十分難堪，她的目光頓時冷了下來，“是宋莎莎告訴你的？”
“醫院有監控，一查就什麽都知道了，你們以為很周密？”宋彥成審視着她，“宋莎莎什麽都沒說，她還極力維護你，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你的秘密。她怕你承擔不起這一根稻草，怕你走極端。”
看着章繼豔泛紅的眼眶，宋彥成沉聲道：“希望你不要辜負她這一片心，也希望你好好善待你自己。我們所有人都會幫你保守這個秘密，但是你自己也要上進才行。”
努力把眼底的淚水壓下去，章繼豔垂下眼簾，默默點頭。
“早點回去，晚上別到處亂跑。”宋彥成面色緩和了幾分，“很快就要期中考試了，我等着看你的成績。一班出去的學生，走到哪裏都應該優秀。”
擡頭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殷切的目光除了擔憂和真誠，再沒有別的。章繼豔低下頭道了聲“謝謝”，然後趕在淚水掉下來之前，轉身飛快地跑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