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轉身想走, 司辰睫毛一顫,握住了她的手腕, “妙妙。”
皮膚上的熱度是真實的,這個人也是真實的,蘇妙抿了抿唇, 過一段時間,沒聽到他解釋,手一甩,毫不猶豫離開。
憑什麽呢,憑什麽她就該是被抛下的那個,當初一句話沒有, 現在碰着了, 好了, 還是一句解釋沒有。
欠着他的恩情, 又沒把整個人賣給他, 誰樂意活受氣呢。
蘇妙心裏發悶, 腦子裏亂糟糟的, 掀開簾子的時候動作放慢了一下, 随即啪的甩下去, 水晶簾子碰擊出細碎的輕響。
秦昊正在外面觀望着,見這架勢, 連忙跟上蘇妙,斟酌着問了一句:“怎麽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現在心情不好。平日裏,蘇妙雖然有些傲氣, 卻一向是笑臉迎人的,哪這麽黑過臉。
蘇妙現在淩亂得很,抿了抿唇,答非所問,“麻煩你送我回去了。”
秦昊也不好意思多問什麽,沒再說話,跟着她準備去開車。
正穿過大廳的時候,一個打扮精致的年輕女人舉着杯子過來,攔在她面前,“蘇大師!”
因為剛才聽過蘇妙的事跡,她顯得有些激動,把蘇妙當成救命稻草似的殷切的望着她,“我有件事情想請您幫忙,報酬絕對沒問題的,您有空嗎?”
蘇妙心情不好,本來想拒絕,一想憑什麽呀,憑什麽要為了個不相幹的人推掉上門生意,又沉着臉點了點頭,“有空,你說。”
女人看了秦昊一眼,拉着蘇妙去了一個清靜的牆角,看秦昊識趣地沒跟過來,放寬了心,憂愁道:“蘇大師,我叫袁妙文,是這樣的,我有個未婚夫,本來今年就要跟我結婚,可他臨時劈腿,要跟我解除婚約。”
“你要尋仇嗎,我不接這種業務。”
“不,不是!”袁妙文連忙搖頭,“您神通廣大,有沒有辦法讓他重新喜歡上我?我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沒法接受他離開我!”
蘇妙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都劈腿了,回心轉意有什麽用?你條件不錯,沒必要這樣。”
袁妙文咬了咬嘴唇,眼眶泛着紅,“話是這樣,我真的離不開他,我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
感情?劈腿叫什麽感情?
蘇妙本就是強撐着一口氣準備接業務,聽她說完,更郁氣了,表示這單接不了,“對不起了袁小姐,我沒那麽神通廣大,你另請高人吧。”
“蘇大師!”
袁妙文見她頭也不回離開,咬着唇跺了跺腳,點開手機,聯系上了另外一個人。
其實她今天找蘇妙,并不是臨時起意,早在幾天之前,她就想通過特殊手段拯救自己的感情,但因為輾轉接觸到的是一個降頭師,總覺得有些邪性,她還不敢下定決心。
可她現在沒有太多時間了,未婚夫現在還在青市,過幾天出國,她就更沒機會。
降頭師的頭像是一片黑色,話不多,問了她和未婚夫的八字。這個她清楚得很,把兩個人的生日發給他,那人表示收到,過段時間再聯系她。
袁妙文忐忑地收起了手機,今天她是跟父親一塊兒來的,感情出問題這件事她還沒跟家裏人講,被父親知道,只怕要震怒。
她父親是後來發達的,未婚夫沒她家境好,本來當初這婚事兒父親就不怎麽樂意,但看倆孩子感情好也就沒阻攔。
他們在一塊兒不容易,只求中間不出什麽差錯才好,袁妙文緊張的抿了口酒。
回到學校就是考試,因為接近高考,考試更加密集了,平均一周要進行兩次測試,基本上在學校的日常就是考試一天講一天。
這次考試結束,蘇妙史無前例地考了第二。
确實是史無前例,自打她升入高三,第一的寶座從來都是她的,大半年過去,無論是大考還是小測,從沒人打破這個記錄,這次結果出來,還挺叫人驚訝的。
班主任馮立群對這個結果倒是喜聞樂見,蘇妙經常請假,十分影響班級的良好風氣,偏偏學習上沒一點差錯,校領導又不讓管,叫他這個班主任想發作也沒辦法。
現在好了吧,叫她不重視,總得栽跟頭。
可惜蘇妙沒能如他所願痛哭流涕痛改前非,反倒是臉更臭了,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叫人望而卻步。
過了一段時間,離高考的日子更近了,忽然有人找上蘇妙。
是上次找她幫忙的袁妙文。
這次她沒再讓蘇妙幫她維持感情,話語裏卻更急切了,“蘇大師,我這裏出了點兒問題,您能過來看一眼嗎?”
隔着電話蘇妙也不知道她出了什麽事,就随口一問:“怎麽了?”
“上次您離開,我聯系了一個大師請他幫忙,給了八字之後沒幾天,我未婚夫果然回來找我了。他說總是夢到我,一直想着我,離開我就難受,想跟我和好,我很開心,就和他一起準備籌辦婚禮。”
這算是如她所願,袁妙文的聲音卻恐慌起來,“可沒過幾天,我發現他有點不對勁兒,沒注意的時候,他對着空氣會自言自語,一步也不願意離開我……有時候我總覺得,他隔着我的臉在看另外一個人!我去找之前那個大師,再也沒聯系上他。”
這感覺很奇怪,但袁妙文和未婚夫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對他太了解了,稍有一點不同就能很快發現。
蘇妙問:“那個降頭師有給你什麽東西嗎?”
袁妙文立馬應聲:“有的!他給了我一個小瓶子,說是降頭油,要給我未婚夫喝下去。”
蘇妙忽然有點想吐。這玩意兒,不就是屍油嗎?
意識到事态有點嚴重,她把天門事務所地址報給袁妙文,讓她來找。
袁妙文來的時候,印堂氤氲着一團黑氣,面色發黃。
蘇妙看她一眼,搖了搖頭,“袁小姐,我早說過,這種事情是不能強求的。人跟人之間的緣分有限,哪能這麽輕易更改,一味逆天改命,其他方面勢必要出現問題。”
袁妙文這陣子心力憔悴,精神緊張,聽了她的話直點頭,“您說的對,我這兒到底是怎麽回事,您看出什麽了?”
蘇妙怕吓到她,沒直接點明,而是給了她三張符,“一張藏在自己身上,一張偷偷放在你未婚夫身上,這張。”蘇妙給她指了指,鮮紅醒目的一張,“藏在床頭。”
“趁晚上六點之前做好這一切,應該沒什麽問題。”
袁妙文忐忑的接過來,手機立馬響了,是未婚夫,他的聲音有些不快,“妙文,你人在哪裏,為什麽又不見了?”
自從下降頭之後,未婚夫就經常是這個狀态,離不開她半分,今天也是她抽空偷跑出來,才沒被他纏上。
“我就來超市買點東西,你別急,我待會兒就回去了。”又再三保證,才成功挂掉電話。
袁妙文狠狠松了口氣,這陣子她被黏得緊,呼吸都不順暢,壓抑得很,反倒對未婚夫沒以前那樣的心态了。
臨走之前,蘇妙又警告了她一次,“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有限,不要再強求。”
袁妙文點了點頭,神色複雜的離開。
回到家是下午四點,按照蘇妙的囑咐,袁妙文把符篆放在自己身上,另一張塞進了未婚夫睡衣的領子夾層裏。
房子裏是落地窗,白天窗簾拉到最邊緣,滿屋子都是陽光,袁妙文把最後一張符篆藏好在床頭,松了口氣。
正抹了頭上一把汗,忽然有人從背後抱住她,她汗毛一炸,聽見未婚夫帶笑的聲音,“妙文,你終于回來了,以後不準一個人出去。”
袁妙文有些心軟,又聽他講:“你剛才在幹什麽?”
身子有些僵硬,氣氛好像一下子寂靜了,袁妙文轉過身,看見他眸光渙散,是看着她的,目光卻像從她身上穿過去。
袁妙文的心咚咚跳着,屋子裏灑滿陽光,脊背卻有點涼,“沒什麽,我看看枕套是不是該洗了,還好。”
未婚夫笑了,“昨天剛換的,你忘了。”
袁妙文尴尬的笑笑,“是啊,最近記性越來越不好……你先換上睡衣,我去準備準備做飯。”
未婚夫很聽話的接過睡衣,目送她離開時,眸子裏還帶着愛意。
吃過飯也才晚上七點,天已經黑了,不知道為什麽,袁妙文今天怕碰到什麽事情,特別想早點入睡。
剛一到床上未婚夫就纏上來,這是最近的常态,他似乎有些不知餍足,袁妙文捂緊了睡衣,又制止他脫掉睡衣,做出一副疲态,“今天好累啊,好不容易周末,讓我休息休息,好不好?明天睡夠了随便你。”
未婚夫很聽她的話,雖然有些不樂意,還是抱着她睡下。
這樣的場景,是她以前渴望的,可真到了這個時候,袁妙文反而開始恐懼。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這不是她那個未婚夫,他從來都不是這樣的。相處了二十多年的人忽然變了性情,還是枕邊人,太詭異了。
因為太安靜,時鐘的聲音尤其清晰,袁妙文攥着睡衣邊角昏昏沉沉睡過去,夜色徹底黑了。
她的枕邊人忽然睜開眼,,把她往自己的懷裏攬了攬,癡迷地看着她的臉。
準确地說,是即将透過她的臉,看另外一張臉。
那張青白色的臉還沒過來,順着床邊慢慢挪移,黑色的長發掩住了臉頰兩側,只露出僵硬的內眼角和鼻梁嘴唇,慢慢爬到床邊,将要挨到床的時候,慘白的手像是被火燎了一樣,身體變得黯淡了一些。
她的臉色猙獰起來,喉頭咯咯作響,死死盯着未婚夫。
未婚夫松開袁妙文,正準備下床,頸部卻忽然開始發熱,燙的他一個激靈,混亂的意識忽然清明過來,頭痛欲裂。
按了按發沉的額頭,他隐約記得自己這段時間是在未婚妻家,好像一起住了一段時間,記憶又不是那麽清楚。
松開手,因為夜色濃重,又剛睜開眼,周圍的東西看不太清楚。
他睜着眼,思索着這些天的事情,正覺得有些奇怪,目光忽然就落到了床邊。
床邊支棱着黑色的東西,那樣子,好像是人頭的形狀,披散着淩亂的長發。烏雲游過去,露出一角月亮,窗簾縫透進一絲月光,有了光亮,他忽然就看見那團黑色上一雙陰森的眸子正亮着,還有慘白的唇,青色的臉……
他啊的一聲尖叫起來,這一叫女鬼的目光變了,袁妙文也被他叫醒了。
她睡的不安分,醒了,腦子懵着把一只腳懸空在床外,就看見未婚夫臉色驚恐打着顫,望着她背後。
那只鬼怨憤抓住袁妙文的腳,誰知剛碰上,青色的皮膚就皲裂開來,滲出殷紅的血液,滴滴答答淌在床邊。
女鬼嚎叫着松開手,袁妙文也已經感受到那種冰涼又黏膩的觸感,回頭一看,差點吓得白眼一翻暈過去。
床上兩個人都醒了,吓得抱在一塊兒,一動也不敢動,女鬼的怨氣卻更重,似乎被刺激到,顧不上這邊是不是有什麽危害,攀着床沿就過來了。
袁妙文忽然就意識到隔着她的臉,未婚夫在看的到底是什麽,一想到這些天自己一直跟這只女鬼生活在一塊兒,她頭皮都涼了。
女鬼目光陰毒,身體越來越透明了,長長的指甲卻伸了過來,眼看着要伸到自己身上,袁妙文忽然就想起了床頭的那張符篆。
皮膚上已經泛起薄薄的雞皮疙瘩,極度的恐懼之下也不能發聲,她縮了縮腳,被未婚夫抱着,僵硬地把手伸到床頭摸了摸,摸出那張符。
閉着眼以一種必死的決心糊到了女鬼身上。
女鬼在凄厲的叫聲中消失了。
袁妙文的身體癱軟下來,大腦放空了半晌,忽然聽見未婚夫虛弱的聲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房間裏所有的燈都已經被打開了,稍微讓人心安了一點,剛才的符篆變成了灰燼,未婚夫一摸發燙的頸部,從睡衣裏也弄出來一張符篆。
下降頭這事兒肯定不能全盤托出,說起來還有點陰損,袁妙文心虛,撒了個謊,“有個大師說家裏有鬼,沒想到真的讓她說中了。”
“我怎麽在這兒啊。”未婚夫按了按腦門兒,記憶還是有點混沌不清。
袁妙文又害怕又心虛,索性掏出手機,給蘇妙打了個電話。
這是快晚上十二點,蘇妙沒有睡覺的習慣,都是打坐修煉,鈴聲剛響,就被她接住了。
“蘇大師,這裏有鬼。”她緊張兮兮縮在床上,聲音都有些顫抖。
蘇妙嗯了一聲,“符好好帶在身上就不會有事,我講過。”
她是講過,可沒說過會有鬼啊,袁妙文還以為這符只是去去邪氣,沒想到半夜差點被鬼爬了床。
當然接下來的話也不好在未婚夫面前說,她猶豫着挪到了客廳,問:“怎麽會有……那個東西的?”
反正鬼都沒了,蘇妙也不忌諱在她面前挑明:“那降頭油就是屍油,屍體裏弄出來的東西,我看你面相像被鬼纏身,果不其然。袁小姐,再提醒你一次,既然不懂,風水別亂碰,免得遭了殃。”
袁妙文心有餘悸拍了拍胸口,連連點頭:“蘇大師教訓的是,是我混沌了。”
天一亮,屋子裏的兩人就立馬分開了,都覺得看到對方就想起昨晚見鬼的經歷,簡直是一種折磨。
而未婚夫離開的時候,還在思考自己這些天為什麽會在前女友家裏。
因為知道蘇妙将要高考,秦昊沒再怎麽打擾過她,唯一就是告訴她苗英傑剛回京城,跟司辰同行。
蘇妙早上坐在床上發怔,上學這事兒都忘了。
偏頭一看,目光掠過去,定在了窗戶上。窗戶是防盜窗,玻璃紗窗,沒什麽好看的,今天卻不同,頂檐上垂下來一個墜子,紅色流蘇,青色玉佩。
有點眼熟的。
她小時候認字,讀到‘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印象裏,師父卻從沒佩戴過玉佩。師父屋子裏有個匣子,她那時候不懂事兒,趁師父不在,翻開看了,發現裏面只有這一枚玉佩。
她問師父為什麽不戴着,于是暴露了自己偷看他匣子這件事。他第一次生氣,絕不僅僅是因為她品行不端,連着好幾天低氣壓,沒同她講一句話。
那時候她懂了,這東西應該挺重要的。
給她幹什麽?
蘇妙摘下來,擰眉看着,一揮手想賭氣扔出去,又猶豫了,抿抿唇,扔垃圾一樣扔進抽屜裏。
出了卧室王秀英也正在客廳裏坐着,見了她驚訝得很,臉上的話都能讀出來——你怎麽沒去上學?
蘇妙徑直走到冰箱旁邊,倒了奶拿了面包,吃得味同嚼蠟,在她目光逼視下開口了:“生病,請了假。”
好端端的豔陽天,怎麽就生病了。
王秀英看着她紅潤的臉色,想也知道她糊弄自己,不過這個孫女現在越來越強勢,一向聽不進去她的話,她再說教,保準被頂回來。
也就念叨了一句:“該高考了,上點心。”
蘇妙果然像沒聽見她的話似的,生無可戀咬了口面包,發了半晌呆。
說起來,這個孫女現在挺給她長臉的,漂亮就不說了,次次拿第一回 來,小區裏老頭兒老太太都贊口不絕,更奇怪的是,還有一些領導富商會專門上門來看望她,帶了不少好東西。
他們是沒說什麽的,只講蘇妙是個狀元苗子,很受重視。王秀英文化水平不高,也沒怎麽見過世面,就相信了。
可她大孫子學習也好,當年可沒這陣仗。
王秀英小心看了她一眼,見她還是在發呆,就把電視聲音調小了一點,清了清嗓子,提起一樁事,“我聽你爸媽說,要買新房子呢。”
蘇妙沒回應,眼神落空。
“多虧祖宗保佑,你們家現在是越過越好了,可有些事兒你得長點心,蘇魄他到底是領養來的,我看你爸媽挺偏心他。”
這老太太,哪兒看出來的。
“您放心,他不會搶房子。”
見孫女兒都這麽偏袒一個外人,王秀英有些不開心了,“那到底是外人,以後有了出息,你得顧着點親人不是?說到底茂哲才是你親哥,你們才是親兄妹。”
蘇妙的眼珠子終于有了靈光,瞥了老太太一眼,她說這老太太今天怎麽為她說話,原來擱這兒等着呢。
“您放心,大哥有出息,用不上我幫襯。我看蘇魄是個笨的,得多幫幫才好。”
“還有那新房子。”似乎是嫌不夠,蘇妙越說越有規劃,“得買個大的,把我姥姥姥爺都接來,讓他們安享晚年,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