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秦春嬌看着那頭驢,體型不算高大,但毛色油亮,兩只眼睛也大而有神,噴着鼻子,顯得很有精神。

只聽易峋說道:“這是頭母驢,到今年才三歲,正是幹活的時候。往後你早起再磨黃豆,就不用自己推磨了。”

今早他替秦春嬌磨了一次豆漿,便發覺這活計實在辛苦,男人都有些吃不消,更不要說秦春嬌這樣嬌嫩的女人了。

易峋自己也有別的事情要忙,不能總幫她磨豆子,所以才想着要買匹牲口來給她替手。

家裏是有匹騾子,但那騾子生的膘肥體壯,不好牽進倉房裏。再則家裏這匹騾子性子有些烈,不大聽話,秦春嬌怕是管不住它。另外,家裏統共就這麽一匹大牲口,下地送貨甚而出門騎乘都要使用,也挪不出來。

易峋買母驢,也是仔細盤算過的。母驢性情溫順,耐力又好,倒正好女人來使喚,不管是拉磨還是日後出門騎乘,都十分合适。

秦春嬌心裏也歡喜的緊,有了這頭小驢,往後推磨就不用她自己來了。雖說她并不怕吃苦,但一天下來,晚上胳臂酸痛的滋味兒并不好受,隔天還要硬撐着幹活。

她輕步上前,撫摸着那小驢的後頸,頸子上的毛光滑黑亮,很是舒服。

小驢溫順,伸舌頭舔了她手心一下,兩只眼睛濕漉漉的望着她,顯得可愛柔順。

秦春嬌一下就喜歡上了,她摟着易峋的脖頸,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峋哥,謝謝你!”

易嶟走了開去,幹別的事情去了,他心底裏明白秦春嬌是要當他嫂子的,但是看見她和大哥恩愛的一幕,心裏既為他們高興又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滋味兒。

易峋将驢拴到了關騾子的棚子底下,便攬着秦春嬌的腰,和她一道回了房裏。

回到房中,易峋将一個小包遞給她,便去洗臉洗手。

秦春嬌打開包裹,裏面又是一方白紙包,還有一個盒子。

那白紙包四四方方,透着一股子的茉莉花香味兒和一股形容不來的氣味兒,倒是挺好聞的。她心中疑惑,打開紙包,現出一塊雪白如凝脂的塊狀物來。

猛地一看這東西,秦春嬌以為是胰子,但豬胰子質地沒有這麽純粹,也沒有這樣好聞。這東西在手裏發軟,茉莉花香濃郁。饒是她在相府裏見多識廣,也不識得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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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一會兒,實在分辨不出,便問道:“峋哥,這是什麽?”

易峋擦了把臉,唇角不自覺的彎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連她也不認得了。

他說道:“這是茉莉花胰子,是京裏桃源齋新上的貨。掌櫃說是如今京裏的女子,都愛用它,潔面浴身,要比豬胰子和尋常的澡豆更滋潤。”

秦春嬌果然喜歡,愛美是女子天性,尤其是容顏姣好的女性,哪個不是更加愛惜自己的容貌,喜歡擺弄這些胭脂水粉?她在相府裏時,也沒少受那些姑娘主子們的熏陶,收拾自己很有兩下子。

但今時不比往日了,這胰子怎麽瞧也不像便宜貨。桃源齋她知道,是京裏有名的脂粉鋪子,就是相府裏那些主子們,也愛那兒出來的貨。

她心中有些不安,問道:“峋哥,這胰子一塊要多少錢?”

易峋先說了一句:“你問這個幹啥?”頓了頓,還是說道:“一兩銀子一塊。”

一兩銀子一塊!

秦春嬌雖然曉得桃源齋的東西不便宜,但也沒想到,一塊胰子竟然要價一兩銀子!

以往是在相府裏,那揮金如土的地方,倒也不覺得什麽,但現下她是跟着易峋過日子了,也自己賺錢了,曉得這裏面的辛苦。易峋舍得為她花錢,她卻不能不為他打算。

她有些咋舌道:“你也是的,買這麽金貴的東西做什麽?皂角豬胰子,哪裏不能用了?我又不是什麽千金小姐,哪兒就這麽嬌氣!”

易峋洗了臉,走了過來,看着那張嬌豔的小臉,似是有些生氣,兩頰微微帶着些紅潤,卻更顯得粉嫩可人。他怎麽,也看不夠這張臉。

他捏了捏她的臉,說道:“放心去用,我既然給你買,那就是用得起。男人照料自己的女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秦春嬌想做買賣,他同意了。但他可不想她操勞過度,迅速的憔悴下去,倒不是貪圖她的姿色,讓一朵原本嬌豔妩媚的花兒在自己手裏凋零枯萎,那是男人的作為麽?

何況,千金小姐又怎麽樣?他不覺得他的春嬌,就活該過的比那些什麽府裏的小姐差!

那天是上山打的鹿,鹿皮、鹿鞭、鹿血和鹿茸,都是上好的藥材,送到城裏給幾家藥材鋪子一瞧,都搶着要。這可不比賣肉,這些都是寶貝,統共賣了七十多兩銀子,花一兩銀子給她買塊洗臉洗澡的胰子罷了,算的了什麽?

其實這錢也沒那麽容易賺,不然那些獵戶各個都要發大財了。一來是運氣,撞見了正當年的鹿;二來也要手藝,鹿茸還好說,鹿血和鹿皮都要緊趕着炮制了,不然就要變質發臭,送不到城裏就要扔掉。這門手藝,也是易峋的父親傳下來的,算是易家父子吃飯的本事之一。

那藥材鋪子等閑也難遇見新鮮的鹿血,所以肯出高價。

但為秦春嬌花錢,他願意。錢花了,再賺就是了,自己的媳婦,可一天都不能受委屈。

秦春嬌看着易峋那張淡然的俊臉,心裏雖然甜蜜卻又有些無奈,她真是拿這個男人半點法子都沒有!

無奈之下,她又去擺弄那個盒子:“這裏又是什麽?”

易峋的眼眸裏微微一閃,沒有言語。

那盒子竟然還帶着個絆扣,秦春嬌不由咕哝着:“這裏面又是什麽寶貝疙瘩了?”說着,就把那盒子扣開了。

盒子裏面墊着一層絨布,還拿綢緞包裹着一節細長的東西。

秦春嬌揭開綢緞,裏面赫然是一根發簪。

這發簪是芙蓉玉做的,簪子上雕刻着雙生桃花的花樣,簪身刻着一溜小字:永結同心。

秦春嬌說不出話來了,簪子固然名貴好看,但最讓她感動的卻是這底下的意思。

易峋在她身側坐了下來,雙臂發力,将她抱在了自己膝上,垂首低聲問道:“喜歡麽?”

秦春嬌點了點頭,竟然抽了一下鼻子。

易峋勾唇一笑:“那麽,獎賞我。”

秦春嬌擡眸,睨了他一眼,心裏大概知道他在說什麽,卻又有些不好意思,她輕聲喃喃道:“你想要什麽?”

易峋盯着她的眼眸,嗓音沙啞:“你知道。”

秦春嬌有些羞澀忸怩,但還是環住了他的脖頸,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易峋按住了她的後腦,吸吮吻咬着。她的唇瓣,像是上好的玫瑰軟糖,讓他迷戀上瘾。

抱着懷裏嬌軟的身軀,聽着她嘤嘤聲軟的嗓音,他心裏從進村時就燃起來的燥火,一點一滴的熄了下去。

才進村子,他就聽那起愛說閑話的碎嘴婦人說起,今兒白日裏,有個錦衣華服的俊俏公子,在秦春嬌的小攤子前,着實糾纏了她一會兒。聽那些人嘴裏的嚷嚷,這公子是京城相府裏的大少爺。

她在相府裏的那三年,他一無所知。

但為奴為婢,有許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憑着秦春嬌的姿色,被什麽主子給看上了,也不是稀奇事。

易峋從沒有問過,但不代表他不在意。其實恰巧相反,他十分的、極其的在意,兩人越是纏綿恩愛,他越是想要弄清楚她在那三年裏到底發生過些什麽。他想得到這個女人的一切,她的心,她的人,她的經歷,她的過往,這所有的一切都要烙上他易峋的印記。

易峋根本不像村裏人所認為的那樣,大方公道,在秦春嬌的事上,他霸道且自私。

然而他也明白,那些不是秦春嬌甘願的,唐突的去問,只是再度揭開了她的舊疤。

她心裏只有他一個,不是麽?這也已經足夠,過去的事情,不該再影響眼下這喜樂平和的日子。

那位公子,如果他沒有猜錯,該是那個害得春嬌被賣出相府的始作俑者。

身為一個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姑娘都保不住,事後又跑來糾纏些什麽?

其實,他或許該感謝他,就是因為他的無謀之勇,自己才得到了機會,重新奪回了秦春嬌。

按下這些不為秦春嬌所知的秘事,易峋将她推倒在了床鋪上,靈活有力的手,揉起了她的身子。

秦春嬌雙頰潮紅,眸色如水,微微喘息着:“峋哥,要吃晚飯了,別再鬧了。”

易峋聽着,這才不情不願的放開了她。

秦春嬌起來理了一下頭發,嗔怪一般的凝了他一眼,便起來往廚房去了。

易峋還給她帶了童記糕餅鋪子裏的桃花酥和芸豆卷,秦春嬌已經完全沒有脾氣了。大錢都花了,這點小錢也就算了。

刨除掉為秦春嬌買的東西,還有替家裏置辦的物件兒,這兄弟兩個将餘下的錢都存了起來。春耕告一段落,油坊的事就在眼前,往後大有用錢的地方。

這般過了七八日,天氣逐漸暖和起來,易家三口人趁着早清明,去給已經過世的易父易母上了墳。

這次,秦春嬌是以易家長媳的身份去的,置辦了三牲,在墳前恭敬踏實的磕了頭。

易峋也在墳前祝禱了,講明了秦春嬌就要嫁進他們家來,祈求老兩口在天有靈,保佑秦春嬌早日替他們家延續血脈。

易嶟看在眼中,什麽也沒有說,安安靜靜的看着那墳前的青煙直上天空。

清明之後,萬物生長的更加飛快,易家院子裏的菜地已經是綠油油的一片,每日都能吃上新鮮的菜蔬。野菜、鹹菜早已吃的膩煩,易家的飯桌總算可以調換更多的花樣了。

易峋和易嶟兄弟兩個還帶着趙三旺,為着油坊的事,每日東奔西走,物色原料。

秦春嬌那豆腐腦小攤子的事情,給了易峋啓發。他不用等着自家地裏的油菜籽下來,完全可以先進貨幹着。然而他們以往誰也沒幹過這行當,所謂萬事開頭難,才着手難免要繞些彎子。

秦春嬌還是每日照舊,做好了家裏的事情,便是磨豆漿、做豆腐腦,搭着賣些糕餅點心。

那頭小驢,因為是買來磨黃豆的,所以秦春嬌給它起名叫豆子。

豆子很是馴服聽話,幹活也賣力,有了它幫忙,着實省了秦春嬌不少力氣。

因是這樣,秦春嬌索性每日多磨了一鍋出來,兩鍋豆腐腦,餘下的一鍋便入模子做了豆腐,一道放在攤子上賣。

這左近有幾個村子,但集子卻有些路途。

鄉下人吃菜容易,自家地裏拔兩顆就是了,但要吃肉吃豆腐,就只能去集子上,又或等初一十五的集會。因而,那豆腐一上攤子,就頗受人青睐,不止下河村的人,連附近村子的人也常來買,每日無論做多少,都是賣幹淨了的。甚至于,還有人為沒能買到,而憤憤不平。

秦春嬌的小攤子擺了這些日子,已經頗有些名氣,周遭鄉裏人都知道,這下河村口有一對姊妹花擺攤子賣吃食。攤主手藝了得,除了豆腐和豆腐腦外,時不時還換着花樣的上糕餅點心。又聽說,這攤主是從相府裏出來的,她做的點心,連相府裏那些夫人小姐都愛吃。如此一來,秦春嬌的攤子,在這些鄉裏人眼裏便格外不一樣了。畢竟,花上幾個銅錢,你就能吃上那些達官貴人才能吃的着的東西,誰不心動?

故而,秦春嬌的生意越發的紅火,每天都有二三兩銀子的進賬。

易峋投下的本錢早已掙出來了,還盈利了許多。秦春嬌倒是想再多賺些,可惜她每天也只能做那麽多,她還不想誤了照料易峋的衣食。

村裏那些長嘴婦人,面上都嘲笑秦春嬌放着好日子不過,自找罪受,背地裏卻羨慕的眼睛發紅。畢竟,她們可是要買個針頭線腦,都要問男人拿錢,看男人的臉色。

想不出來新鮮花樣,就只好嚼裹秦春嬌這樣操勞,風吹日曬的,要不了多久必定變得皮糙肉粗,惹她家男人厭煩。

秦春嬌也聽見了些風言風語,沒有生氣,只覺得可笑。到底,這日子是自己過的,好壞自己心裏明白,那些人再說又能怎麽樣呢?

她如今開心極了,每天都過得充足踏實,也有閑心思打扮自己了。易峋給她的發簪,是每日不落的戴在頭上的。那茉莉花胰子,果然比尋常的胰子好用的多,洗完臉既幹淨又絕不幹燥。

每天早上出門前,她必定要仔細的勻臉上妝,才去做生意。

畢竟是從相府裏出來的,秦春嬌很懂得怎麽愛惜自己的容貌,她如今也賺錢了,有底氣買那些保養皮膚的面脂花油。每天在外頭跑來跑去,卻沒有絲毫憔悴的跡象,小臉依舊白嫩,笑容也依舊甜美。這讓那些咒她變成黃臉婆娘的婦人們,只剩下咬牙跺腳的份兒了。

這天清晨,秦春嬌和董香兒照例推着小車來到村口,對過卻已先站了一個人。

兩人微微一怔,那人卻怯生生的向她們兩個招呼道:“春嬌姐,香兒姐,我、我也想來賣些東西,你們不會不讓吧?”

這人正是林香蓮,她臂彎上挎着個竹籃子,裏面是些面饅頭和煮好的五香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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