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來了
外頭大雨滂沱,噼裏啪啦地砸了下來,打在院子裏的湘妃竹上清脆作響。
姜煙又醒了,打從回來之後,她就一直睡得不踏實,總是會夢到那些腌臜事兒,夢裏的她先是被火燒,接着落入湖中,在水中浮浮沉沉,冰冷的湖水從她的口鼻鑽入肺腑,她想喊喊不了,想叫叫不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撩開床幔一看,值夜的兩個丫鬟坐在炕上直打盹。
她光着腳悄悄下床,坐在銅鏡跟前左瞧瞧又看看,到了今日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又回來了。
這一張臉胖嘟嘟的,哪裏有半點當初操勞國事,被人折磨後的憔悴?
真好,她如今是寧國公府的大姑娘,而不是被困在湖心小院的姜皇後。
姜皇後?
呵,真是笑話!
當初若不是因為娶了她,病重的皇太後會逼得皇上立二皇子為太子?
一個月後,皇太後撒手人寰,二皇子倒是狼心狗肺,皇太後的棺木還沒來得及送到皇陵裏去,就和自己一母同胞的親生妹妹勾搭到了一起,等到皇上去世之後,這皇位還沒坐熱乎,就立了自己的妹妹為皇貴妃,執掌六宮。
她本就是滿京城的笑話,卻是撐着一口氣,不知道在和誰較勁。
然而,可當那塊主持六宮的鳳印交到妹妹手上去的時候,她卻是再也撐不住了,病了,這一病不要緊,卻被挪到了皇宮後山湖邊的湖心小院養病。
她生下來,皇太後曾請大師給她算過命,說她乃是鳳凰命格,命中缺火,與水相克,可她的親妹妹,将她送到了湖心小院……她也倒沒辜負那些人的期望,不過雙十年華,死在了湖中……
好在,她回來了!
侯在炕上的丫鬟紅蘿聽到動靜,睜開眼一看,卻見着自家姑娘坐在鏡子跟前冷笑,吓得一個激靈,一躍而起,忙道:“姑娘,您沒事兒吧?冷不冷?姑娘莫怕,姑娘莫怕,外頭的雨下的不大,一點都不吓人……”
在姑娘出生之後,皇太後就請大師給姑娘算過命,說是姑娘與水相克,姑娘養在皇太後身邊十餘年,別說是湖邊水邊不準去,恨不得連下雨天都不能出去,總是吓唬姑娘說外頭有“水鬼”,所以姑娘小的時候就怕水。
姜煙被她摟入懷中,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她并不怕水,上輩子的這個時候都不怕,更別說這輩子了。
她不過是為了叫皇太後放心,裝出來的,如今更是咯吱直笑:“紅蘿,我沒事兒,我真的沒事兒,倒是你,我和你說了好幾次,以後值夜這種小事兒就交給小丫鬟做就行了,你何必受這個罪?”
紅蘿跟着她,上輩子受了太多罪,最後受了誣陷,被人活活打死在她跟前,她這輩子決不能讓紅蘿受一丁點委屈。
“姑娘,奴婢不礙事,倒是那些小丫鬟……奴婢怕她們手粗腳笨的,伺候不好姑娘。”紅蘿比她大一歲,見她光着腳,忙扶着她就要去床上,輕聲道:“姑娘別怕,飄絮已經寫了信遞進宮去了,太後娘娘會替您做主的。”
這值夜能有什麽難的,不過是端個茶送個水的,哪裏會伺候不好?不過是紅蘿怕她們不盡心罷了!
姜煙掃了一眼歪在炕上睡得香甜的小丫鬟,搖搖頭道:“她們暫且還不敢怠慢我,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寧國公府的大姑娘。”
這寧國公府上下,她知道沒幾個人看她順眼,可為了叫皇太後安心,她還是回來了寧國公府,如今只道:“倒是你們嘴快,把這事兒告訴了外祖母,外祖母今兒接到了信,不知道着急成了什麽樣子。”
這事兒,紅蘿幾個見她病的昏昏沉沉,所以就擅自拿了主意。
紅蘿聽了這話,覺得難受極了,低聲道:“長公主當初就是用的這個借口,才不準奴婢們送信進宮,若是有人好好照顧您,奴婢們哪裏會費心費力将信送進宮,找太後娘娘求救?”
“您這都是病的第五日了,他們……他們連太醫都不給您請,每日不知道派的是哪個赤腳大夫來的……”
“還有長公主,奴婢說句不要命的話,二姑娘是她的親生女兒,難道您就不是了?這阖府上下誰不知道您不能近水?”
“可二姑娘倒好,不僅把您帶去水邊,還把您推下去,她什麽事兒沒有,如今哭的比誰都厲害……”
“她怎麽好意思哭?她有什麽臉面哭?長公主卻是日日陪着她,好像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這話,以後不要再說了。”姜煙是斷然不會忘掉這件事的,變成鬼都忘不掉,明明是她的妹妹姜錦說池塘裏的荷花開好看,要拉着她一起去看,她不願意,姜錦就生氣。
她是知道姜錦得母親寵愛,想着這裏不是皇宮,是寧國公府,為了不叫外祖母擔心,還是合群點的好,就去了,誰知道,她剛到池塘邊,就被姜錦推了下去。
她記得,自從她回來了寧國公府,把自己得來的諸多好東西都分給了姜錦,姜錦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害自己……可她的話沒人信,祖母在別院,她的母親韶華長公主不信,甚至還訓斥了她好幾次。
上輩子,飄絮偷偷送信進宮給皇太後,為了這事兒,皇太後發了好大的脾氣,甚至還病了一場,皇太後的身子本就不好,如此一來就更差了。
想及此,她只道:“我們說這件事是姜錦所為,姜錦和她身邊的人說不是她做的,沒有人證沒有物證,各執一詞,別說是太後娘娘來了沒辦法斷案,就連皇上來了也是毫無頭緒,何必因為這麽點小事就惹得她老人家生氣?”
“母親的心一直都是偏的,我和姜錦争個你死我活,她怎麽會覺得姜錦有錯?只覺得是我污蔑她,還不如我就暫且替她背下這個鍋,讓母親無話可說,自然會懲處她的……”
說着,她微微一笑,好看的面容在夜裏宛如含苞待放的牡丹一般奪目,更是輕聲道:“母親有心包庇她,可她拉着我去湖邊看蓮花卻是不容否認,這件事,我倒是要看看姜錦怎麽交代!”
先有國後有家,對她的母親韶華長公主而言,皇太後不僅是母親,更是當朝尊貴無比的皇太後,皇太後的話,那可是懿旨,就連姜錦也不能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