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日子如流水,一晃又過去了五六日。

青十九聽着雨聲醒來,滾到床畔,探頭一張望,瞧見靈山君坐在窗邊榻上,伏案不知在做什麽。

他今日竟沒出門。

青十九眼睛微微一亮,翻身下床,就要往窗邊跑。

靈山君背後好似長了眼:“穿鞋。”

青十九只好回去趿上鞋,又蹦蹦跳跳地蹭到了靈山君身側。

“你在做什麽?”

靈山君面前攤着兩本書冊,一冊滿是蠅頭小字,一冊書頁空白。他正提筆在空白的書冊上書寫。

青十九不識字,只覺得靈山君哪裏都厲害,就算是眼盲,字也沒寫作一團。青十九曾試過寫字,臨着別人的字,依葫蘆畫瓢也寫得十分醜,被拿來當笑料許久,此後便再也沒碰過筆墨。

靈山君頭也不擡,潤了潤筆,筆走龍蛇:“箱裏的書潮了,我謄寫一份。夫人要幫我嗎?”

青十九摸了摸鼻子,有點難以啓齒道:“我……不識字。”

煮飯浣衣耕種這些粗活他拿手,琴棋書畫是大族們才有得學的。

青十九這麽一想,心提了起來:大意了,孔泠身為孔雀府公子,怎麽可能會不識字。

他心中又惱又慌:自己過了幾天好日子就把腦子都丢了麽?這才幾日,竟要暴露了。

青十九神色難看地抿住唇,思考這得怎麽圓。

“這樣。”靈山君開了口,青十九心裏繃緊,又聽見他接着道,“我字識得多,可以教教夫人,夫人意下如何?”

咦?

青十九茫然地眨眨眼,這和他想得不大一樣。

靈山君竟一點懷疑的意思都無,還說要教他識字。

青十九被意外之喜砸了滿懷:“好……好啊。”

靈山君是個行動派,扯了幾張宣紙,寫了幾個大字,又和紙筆一起拿給青十九。

“先從最常用的學起,不怕廢紙,你一個字寫十遍,邊寫邊念,記不住就繼續寫。每日晚飯後我會考校。”靈山君握着筆,一筆一劃地在紙面上寫,墨色濕潤,很快便幹透了。他神情認真,接着道,“夫人注意我握筆的姿勢。”

青十九拿着新筆在旁模仿,靈山君擱下筆,伸手握住青十九的手,指尖從筆杆摸索到他的五指。

幹燥溫熱的觸感滑過指背,青十九微微一顫,靈山君似乎察覺到了,面上露出個笑,用手輕輕掰開他的手指,給他調整握筆的姿勢:“這樣才是。”

……

在靈山君的殷殷教誨下,青十九以每日識幾個新字的速度進步着。

睡前二人就倚在床上看書,青十九識字不多,靈山君便一手摸着書上的字,嘴裏邊讀給他聽。

青十九習慣了靈山君的不異于常人,也難免好奇用手去蹭了蹭書頁上的字,蹭了一手墨香。

“怎麽?”

青十九挨得他極近,便下意識放低了聲音:“我以為這字是凸起的,可以摸出字形。”

靈山君輕輕一笑。

青十九聽着聽着就犯了困,半張臉埋在軟枕裏,呼吸之間盡是靈山君身上的草木香。

他迷迷糊糊的,突然道:“夜螢……”

靈山君讀的是一本游記,筆者不知是何方神聖,三界六道都走過,編纂了這冊書。此刻,正講到人間之景。

游記上書,人間同鬼道隔着一片蘆葦蕩,人死後魂靈路過蘆葦蕩,會化作一只只夜螢,整片蘆葦蕩皆是星星點點的光,如繁星之境。

靈山君貼着青十九的耳朵問他:“想去看看?”

青十九困得大腦一團漿糊,“哼”了一聲,被靈山君拍着背徹底哄睡過去。

雨水連綿好幾日,兩個泥娃娃鎮日頂着綠葉作鬥笠,在外頭撒野。

雨停的隔日,太陽将泥土曬硬了,靈山君從樹下挖了一壇子酒出來。

靈山君說這酒烈,只分了半杯給青十九。他嘗了嘗,果甜帶着辛辣,一口未盡興,厚着臉皮求靈山君再勻半杯。

靈山君不答,自斟自飲。

青十九求了半天,眼巴巴盯着靈山君。他今日穿了身廣袖長袍,舉杯時袖口滑至手肘,露出一截線條流暢優美的小臂,腕骨凸起,手指纖長,仰頭飲酒的動作十足風流。

青十九被美色迷了眼,都沒發覺自己的語調越來越軟,聽在靈山君耳裏那就是撒嬌了。

靈山君突然笑了下。

青十九不知他笑什麽:“可……可以嗎?”

靈山君放下酒杯:“就半杯?”

青十九:“嗯!”

“夫人打算用什麽跟我換半杯酒呢?”靈山君面色淡然,輕聲問道。

還要東西換?青十九細想,想來想去發覺根本沒有東西可換。他帶來的只有換洗衣裳,還有那一瓶子的易形丹。

青十九腦子裏突然蹦出剛學的一個詞:寄人籬下。

靈山君不知他稀奇古怪的想法,也沒指望他接話,壓低聲音道:“我有樣東西想同夫人要,夫人可允?”

青十九竟不知自己這裏有東西是靈山君想要的,好奇道:“什麽?”

靈山君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青十九湊前去聽,待聽完那幾個字,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靈山君貼着耳畔問:“夫人可允?”

青十九吓得差點彈起來,被靈山君攬住了,只能面紅耳赤,渾身僵硬地靠在他懷裏。

耳邊靈山君猶不放過他,濕潤的氣息一股一股搔過耳尖:“我們是喝過合卺酒的正經夫妻,受皇天後土庇佑的。成親這麽久,沒洞房便罷了,我知夫人害羞,可夫人連親都不給麽?”

青十九:“……”

要命。

靈山君低頭:“什麽?”

青十九動了動嘴,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死死盯着他,半晌,視死如歸般湊過去飛快地親了下靈山君的臉。

他妄圖蒙混過關:“半杯……”酒。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口,被靈山君的唇舌堵住了。

青十九被靈山君圈在懷裏,頭枕着他的手臂,耳畔貼着他的胸膛,唇舌被擒住,四面八方都是草木清香。

“……”

青十九迷迷糊糊地想,更要命了。

不知過了多久靈山君才松開青十九,待他回神,感覺靈山君的拇指在下唇按了按。

“一股子酒味。”

你不也是?

青十九漲紅着臉,手腳并用地從靈山君懷裏爬開。

靈山君守諾,給他斟了半杯酒,青十九糟心地瞥了一眼,沒有想喝的欲/望了。

夜裏。

青十九沐浴完,蜷在窗邊座榻上。

今晚就睡這兒了。

他阖上眼,一會兒伸腿,一會兒換邊,折騰了半晌,垂頭喪氣地跑回了床上。

靈山君隔了道屏風,聽見外頭的動靜,無奈一笑。

……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

自那日之後,靈山君時不時就以“做了夫人喜歡的菜,要獎勵。”“夫人今日的字都記住了,要好好獎勵。”等為由按住青十九親。

起初青十九還會羞惱,會同手同腳,後來次數多了,品到趣味,便順勢從了。

能伸能屈青十九。

這日二人在座榻上親昵,青十九被靈山君罩在身下,烏發流瀉滿床,陽光落進窗裏,有些刺目。

第幾日了?

青十九阖上眼。

不記得了。

……

青十九養成了午睡的習慣,每次醒來,都有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處的悵惘。

他揉了揉臉驅趕情緒,從乾坤袋裏翻出孔泠留下的玉瓶,将易形丹盡數倒入掌心。

青十九撚了一顆服下,用了這顆,便只剩六顆了。

忘了聽誰講過,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他發起呆來,直到聽見靈山君的聲音才匆匆忙忙将小玉瓶藏進乾坤袋。

靈山君進門放下鬥笠,對青十九笑笑:“夫人換身衣裳,帶你出去玩。”

青十九睜大眼:“去哪兒?”

“帶你去蘆葦蕩看夜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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