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玉镯 01

兩人帶着墨聞道和周醉語,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樣趕路了。

本來以楚碧城趕路的速度一日能到的揚州城,四人愣是走了兩日。

等他們到揚州時,天已入夜。

四人在東城門遞了通關文牒,還沒進城門就已經聽到街上莺歌漫舞之聲。

等進了城門,連墨聞道都沒忍住為之感嘆。

揚州城遠離應天府,沒有都城和陪都的戒備森嚴。

剛剛入夜,夜市便已燈火成川,映亮天幕。長街十裏均是人來人往,兩側高樓歌女紅袖善舞,賓客紛紛。

清鏡書院顯然在揚州城地位不低,大到高樓前挂的旗幟,小到夜市小攤的幕布,都能找到清鏡書院的标志。

這些尚是明裏的,暗裏還有很多雲仙衛的暗語。

周醉語和墨聞道不懂,沈無心卻是能看出來的。

清鏡書院坐落于江都北郊。

此時已是夜晚,清鏡書院前庭卻比揚州城內還熱鬧,朱雀銅燈次第亮起,青白二色的幡子招展,趕路前來參加婚禮的人聚集在外,等待着家主安排住宿。

周醉語嘆道,“不愧是有朝廷撐腰的正道第一大派,好生氣派。”

沈無心不着痕跡地看了眼弟子身上的校服,熟悉的青衣白紗連袖口都洗到毛邊了,氣派嗎?

在門口把守的弟子一個看名冊,一個打量着沈無心和楚碧城道,“我從未聽說無相派有這兩位前輩啊,名冊上也沒有,這,墨道長可莫要讓我難做呀。”

沈無心看了眼楚碧城,怕他沒忍住動手,結果他掩面一笑,“我乃岳掌門座下二徒岳靈兒,這是我師叔,也是我夫君,裴恒。”

Advertisement

沈無心松了口氣,看來這人幹正事的時候還是很靠譜的。

至少目前是。

那弟子無言以對,不滿地瞧了他一眼,推推旁邊拿名冊的師姐,“師姐你快查查有沒有,要是沒有,我可就按照掌門指示,無關人等門規伺候了。”

“放肆,我師姐和師叔多年隐居,你沒聽過也是正常。”周醉語蹙起眉,難得對女孩子說重話,“你也知道你是晚輩,叫得起一聲前輩還說出這等冒犯的話,原來清鏡書院就是這麽教弟子的?”

那弟子惱羞成怒,上來要動手,她身後看名冊的弟子一把拉住她,“師妹,先等念心師兄來,再......”

“怎麽回事?”少年的聲音響起。

兩名弟子首先轉過頭,其中一個摁着另一個一起行禮,“師兄。”

剛才那弟子剛開口想要告狀,少年已經先行給四人作了一揖,“在下孟掌門首徒孟念心,我師妹有眼不識泰山,請兩位前輩見諒。”

孟念心先看了墨聞道一眼,才領着他們進去,和沈無心解釋,“我師父也是收到消息,怕有人來婚禮攪局,才出此下策,真的十分抱歉。”

楚碧城若有所思地看他,沈無心見他不說話,便以裴恒的身份跟他客套了幾句。

不管裴恒在無相派是什麽地位,裴恒的輩分也是四人中最高的,該說原諒也是“他”來。

孟念心把四人帶到臨風閣,裏面已經布下了流水席。

他安頓好四人,便以“私事”為由,和墨聞道出去了。

周醉語見沈無心看着他倆離開的背影,便開口解釋,“師兄是因為飛仙教教主的事,才被這小子怨上的,師姐、師叔切莫因此對師兄有所誤解。”

沈無心微微一笑,“不是誤解也不一定。”

周醉語本來就和裴恒不對盤,她說這話便順便替裴恒又招了恨。

人漸漸多起來,流水席一開,周醉語也顧不上兩位長輩,只能忙着應付他同場的紅顏知己們。

周少俠如此,旁邊的江湖人更是如此,這流水席本就是讓他們歇□□換消息的好場合,他們自然不會浪費。

楚碧城舀了一碗椰子雞湯給沈無心,“孟念心,這名字真是耐人尋味啊。”

沈無心不客氣地舀起一勺湯喝了,一點不在乎般回道,“唔,是嗎。”

旁邊的賓客也不知什麽門派的,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那‘畫中仙’孟珏還不來嗎?”

另一個賓客笑道,“說不定人正打扮着呢,急啥呀,又不能,嗯。”

他話一說完,便引起不少人跟着笑。

沈無心摸摸額頭,還好正道大派掌門都還沒到,不然聽到他們這麽诋毀他們武林盟盟主,還得了。

她正想着,一個玄衣銀紗的中年男子便健步進來,和他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穿着狐裘的壯年男子。

後者沈無心在絕刀門見過,是絕刀門代掌門楊非池。至于前者,這玄衣銀紗和年紀就說明了......

“爹。”楚碧城頂着岳靈兒的臉,嬌俏的聲音響起。

剛才還胡說八道的人瞬間正經了。

畢竟岳荀除了是無相派掌門,還是出了名的武林督察。

不過沈無心卻是另一個反應,她正佩服地看着敬業的楚碧城,順手給他夾了塊糖醋魚。

後者媚眼如絲,好一個嬌羞小媳婦,“有勞相公了。”

剛剛說話那人還不死心,小聲和隔壁的人低語,“哎,這就來啦,我剛還想說下孟氏兩兄弟呢。”

“孟氏兩兄弟怎麽了?”隔壁的人問。

那人道,“嘿,一個夜夜新郎,一個天天披麻戴孝呗。”

楚碧城喜穿紅衣,孟珏愛穿白,隔壁的人一想起他倆,跟着吃吃笑起來。

沈無心咳了一聲,忍住了笑意。

“什麽兄弟,孟珏可沒有這樣的兄弟。”那邊的岳荀一眼掃過來,那人便徹底噓了聲。

掌門桌的楊非池聞言,朗聲問,“聽說白鹿在楚碧城手中,岳老兄你說,今日他會回來嗎?”

岳荀一拍桌,“要是那孽賊敢來,老夫就敢和他拼了。”

孟無琤孟老掌門年少風流,除了孟珏這一正妻所出的獨子,還有不少私生子女。

楚碧城便是其中一個。

當時孟家滿門被滅,除了孟珏在外養病逃脫了,其餘人上至孟無琤下至懷孕的小丫鬟無一幸免,比沈無心家還慘。

那事就發生在孟無琤妒殺楚碧城母親前後,不少人都相信那事楚碧城尋仇所為。

只是當事人不辯解,又無從尋找,等到他們找到了,他已經是“名震江湖”的銷魂殿第一殺手了。

以他的功力,當今江湖有能力又有理由殺他的,一只手能數完。

而這些人中,有立場不去顧忌銷魂殿勢力的,一個都沒有。

最後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而滅門一事,也一直和楚碧城的名字分不開了。

沈無心看了他一眼,楚碧城頂着岳靈兒的臉彎唇一笑,給她夾了塊山藥,“相公吃這個,對你病情有好處。”

衆人一來一往間,雲仙衛已經帶頭從裏間出來了。

他們是掌門身邊的死士,見了衆人也沒有行禮,只是默默站在帷幔的陰影中。

一個穿着青衣白紗的弟子推着孟珏的輪椅出來,扶他在主位坐下。

“孟某來遲,望各位見諒則個。”他和弟子一樣清一色的青衣白紗,墨發以雪青色的玉冠束起,因為病弱的緣故,他臉色病态的蒼白,身上披着一身暖金色的燭光,卻叫人覺得他不是世中人。

在場不少女弟子都面帶霞色,方才戲言的人也在他謙和氣度前自慚形愧。

岳荀和他寒暄了幾句,便單刀直入,“聽說那孽賊已經取得白鹿圖?”

“晚輩還未查清,不便确認,不過晚輩已向摘星樓主求助。”孟珏頓了頓,繼而道,“只是摘星樓主一向不站立場,晚輩也不好勉強。”

“青鹿圖呢?”楊非池道,“孟盟主不是說已經和明月山莊合力發現青鹿寶藏?那麽多財寶不夠,唔,和他講講情面?”

衆人一片嘩然。

孟珏臉色平靜,“此事明日議事自會給大家交代。況且,青鹿寶藏若真的出世,也是大家的。若晚輩再向摘星樓主求助,自會帶清鏡書院寶物前去。”

楊非池點點頭。

坐他身邊的人打量了一眼孟珏的輪椅,好奇道,“為何不見沈二小姐?”

孟珏像是沒看到他的目光,自然道,“鳶妹在明月山莊待嫁。依雲莊主所言,沈家新娘婚前不便抛頭露面。“

“明月山莊再是江湖門派,在這武林中也是名門世家。何況祖上還有曾迎娶景安公主,孟某鬥膽迎娶皇親國戚,規矩還是要講的。”

那人一聽,剛才還挖苦的嘴臉瞬間變成豬肝色。

衆人還提了不少問題,都被他一一淡然化解,青衣公子儒雅和冷峻并重,孤高尊貴又懂應和世俗,坐在那裏就像是流動的山水。

安然又悠遠。

但她見過他另一幅模樣。

黑衣紅封,俊容染血,仿佛要把她逼到絕境才好。

還真是影帝。

沈無心想起另一個更會演的,看看旁邊的楚碧城,“她”正斯文優雅地用着一碗南瓜羹。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擡頭疑惑地看她,眉頭淺淺蹙了一下,順手拉上了她的兜帽。

“......你幹嘛?”沈無心捂着腦袋,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還好大家注意力都在孟珏身上,沒人關注他們這兩個“蝸居前輩”的一舉一動。

楚碧城湊近她耳邊,道,“我的小貓咪那麽好看,別叫他看去了。”

他說話的氣息若有似無地灑在她耳側,讓她觸電般推開他,夾了個香芋酥塞住他的嘴,“又不是我的臉。”

倒是沒把兜帽摘下來。

旁邊的周醉語左擁右抱之中,還騰空看看師姐和師叔,唔,師姐和師叔什麽時候這麽恩愛了?

楚碧城笑看她埋頭吃東西,沈姑娘還沒發現自己話裏哪裏不對。

用過飯,便是武林正道們一一獻上賀禮、讨論武林風向和未來計策的時間。

沈無心聽得犯困,便早早回去洗漱睡覺了。

畢竟連續兩天在周醉語的騷擾和墨聞道的目光下全天演戲,她早就累了,幾乎一沾床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少有地做了和以前一樣的夢。

攬月居血流成河,陳屍遍地,她在屍體堆中艱難地匍匐,想要去替沈琅收屍。

短短幾步的距離,她卻像是怎麽也爬不到一樣。

額上流下的血流過眼前,讓她眼前一片血紅。

好不容易只剩一寸距離,只要再爬一步就到了。

她竭力一爬,撐着地面想要起來,卻驀然感覺胸前一陣劇痛,連滿身傷口都比不上的痛。

她擡頭,看見圓月在她視線中變得血紅。

她順着血紅的月光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胸前不知什麽時候穿過了一把劍。

銀劍上她的血染紅了花紋,順着劍尖留下成線。

劍身花紋染血蜿蜒,更為明顯。

那是明月劍。

沈無心驀然警覺這是夢,卻像是被靥住了,胸口發悶,怎麽也醒不過來,等她好不容易睜開眼——

熟睡的楚碧城腦袋壓在她胸口,似乎被她不安的舉動鬧醒,睜開眼睡眼惺忪地擡頭看她。

他初醒的眼神幹淨純潔,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把她夢裏的血腥和慘叫都蓋去了。

自從殺了沈冕那夜,他就天天蹭她的床睡了。

一開始她還能有精力鬧一下,後來又周醉語和墨聞道在,她想鬧也不能鬧,最後就默認了。

沈無心推開他,貓兒一樣伸了個懶腰。

“你做噩夢了?”楚碧城像是意識緩緩回歸,問了一句後蹙起眉,“唔,你怎麽這麽大了還尿床啊,相公?”

沈無心也感覺到下身濕漉漉的,聞言愣了一下,回頭一看,笑起來,“恭喜娘子,你來初潮了呢。”

楚碧城穿着中衣,此刻雪白的中衣上一片明顯的紅,不用想也知道是他抱着沈無心睡蹭到的。

他五感敏感,想必也聞出來了腥氣。

楚碧城不怒反笑,摸摸她微微鼓脹的小腹,笑得千嬌百媚,“相公,妾身能侍寝了呢。”

他眼神看似危險,手上卻是在給她緩緩注入內力。

沈無心本來還有點脹痛的小腹發暖,現在一點也不疼了。

沈無心紅了耳根,“哼”了一聲,楚碧城倒是注完內力便見好就收,忙來忙去換了被鋪床褥,還差人要了幹淨的月事帶。

沈無心換了一身衣服穿好月事帶已是三更,她疲憊地繼續她剛才未完的睡眠,換了中衣的楚碧城依舊粘着她睡。

他身上像是大火爐一般,在寒夜中顯得尤其溫暖,于是她也沒有再推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