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哐當”一聲!門被人從外頭一腳踹開。

又一次被噩夢驚醒的蘇鸾, 正臉青唇白的坐在床上, 額間後背冷汗涔涔, 氣息亦是喘得不均。這突兀的踹門聲又令她驚悸了下,雙手無措的扶在床柱上,忐忑看向門口。

奈何屋門雖敞開, 不過就是帶進了些許黯淡月色, 蘇鸾只看到門口有個身影背着光,卻無法将來人的面容看真切。

月光自他背後傾瀉, 将漆發映出銀光, 像滑落的絲一樣披到肩上。那身型颀長,不是水琴亦或郡府裏的其它丫鬟,而是個男人。

“誰?”遲疑片刻, 蘇鸾還是張了口。短短的一個字卻綴了聲哽咽,顯然是前一刻哭得正傷心。

“莫怕,是我。”男人的聲音沉穩。

陸錦珩?

蘇鸾又不能自控的抽噎了兩聲, 接着快速從床上下來, 摸黑兒蹚上了鞋子。她原是想去點上蠟燭, 卻未料陸錦珩已先一步點燃了。

三四丈寬的廂房內, 僅點着一盞燭燈, 淡淡的暖黃暈染開來,蘇鸾勉強能看清陸錦珩的臉。她站在床前, 立馬屈膝行了個常禮, 起身後才小心問道“這麽晚了, 世子怎會來此?”

陸錦珩沒急着答她, 而是大步欺近。不由分說的右掌托起蘇鸾下巴,使得她微垂的臉高高仰起,眉目在燈光下映了個清楚。

被陸錦珩這般逼視着,蘇鸾眼底卻也未見多少波動。她那雙眸子早已被夢中的恐懼支配,陸錦珩這會兒已不算什麽魔頭了。此刻她腦中不斷浮現着薛秋兒的面孔,那才是真正的魔頭!

死了也不肯放過她。

“那賤人又來找你了?”陸錦珩聲色冷冷,帶着對薛秋兒的不恥與不屑。他的手依舊托着蘇鸾的下巴,兩指并不怎麽用力的箍住她的下颚,讓她無法別過頭去。

蘇鸾的雙眼被迫只能看向陸錦珩,心下不禁掀起一絲委屈來。人是他殺的,怎麽做了鬼就只逮着她欺負?

不過這絲委屈很快又被蘇鸾自己按下,他又何嘗不是為了救她?她怎還能反過來這樣想他。

“嗯。”蘇鸾哽噎着應了聲。

“她做了什麽?”

蘇鸾知道陸錦珩是出于關切,可她委實不敢将那些可怖的畫面再描述一番。只是心下閃過便令她毛骨悚然,若再說出來,更似成了真般揮之不去!

蘇鸾被陸錦珩扳着下巴輕微的側了側頭,眼尾斜瞥向床,帶着驚駭。

不需蘇鸾說什麽,陸錦珩便心下明了,定是夢中薛秋兒又壓在了床上,才會令蘇鸾這般懼怕。

“那老道所言,也不是全無道理。”陸錦珩驀地松開手,就勢俯下身從腿腹旁抽出一把短刃。

那金屬的蕭蕭寒光映着燭火閃了閃,蘇鸾心下一驚!

“那賤人就是沖着你的陰柔之氣來的,想要鎮住她,的确是要度你些陽剛之氣。”說着,陸錦珩右手持着那短刃,在自己的左腕兒上一劃!動作快的,蘇鸾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見那鮮紅的血液流出。

“世子您這是……”蘇鸾驚呼,正張開嘴,便被陸錦珩驟然堵過來的左手腕兒給塞住了!她說不出後半句來。

一絲腥甜湧入口中,這是蘇鸾頭一次知道鮮血的味道,竟是甜絲絲的?

蘇鸾圓瞪着雙眼,驚恐無措的望着面前的陸錦珩,想起那老道說的‘陰陽調和’之理。所以陸錦珩是想出了這個法子,而不是想要趁人之危對她……

噢,她怎麽忘了,陸錦珩不近女色的。

況且比起那些曾送到他身邊兒的絕色來,她也不夠看,值不得他動那些歪斜心思。

這時,陸錦珩的視線移往一旁,邊掃視着屋內角落,邊低聲喝道“賤人!你雖死了,可生你的親娘,養你的繼父,還有你那個暧昧不清的繼兄薛良彬,他們還都好好活着!你膽敢再入她的夢一回,本世子便立馬送他們下去陪你!”

望着陸錦珩陰厲得駭人的臉,蘇鸾含着他的手腕兒打了個冷顫。

陸錦珩環顧一圈兒後視線重新落到蘇鸾身上,也收回左腕兒,唇邊淡出抹淺淡的笑。蘇鸾比他想像中要乖巧許多,竟沒有太多抵抗。

他擡起右手,拇指輕輕在蘇鸾的唇畔抿了幾下,拭掉多餘的血。

蘇鸾杵在陸錦珩跟前一動不動,好似癡傻了般,她想不通陸錦珩為何要如此。他是雍郡王府世子,身嬌肉貴的,值得為了她割破手腕兒?便是兒時受過原主恩惠,前些日子也算還了她一命,該是兩不相欠了。

愣了一會兒,蘇鸾才發現陸錦珩一直脈脈的凝着她。不知是不是那血太熱了,蘇鸾臉上莫名一紅,驀地垂下頭去。

視線恰巧落在陸錦珩的左腕兒上,蘇鸾這才恢複了絲理智,複又擡頭“世子稍候片刻,臣女養傷時,規府大夫曾留下了些包紮藥物,臣女這便去取來。”

陸錦珩沒阻止,目光随着蘇鸾的身影轉動,見她走到角落裏打開櫥櫃,抱出一個小藥匣子回來。

蘇鸾将藥匣子臨時放在床上,取出裏面的幹淨棉布,捧起陸錦珩的左腕兒,拿棉布沾了沾溢出來的鮮紅。而後又取了止血的藥粉灑上,最後纏上幹淨的棉布條兒,松松打了個結,才将陸錦珩的手輕輕放下。

做這些動作時,陸錦珩就只将視線黏在蘇鸾的臉上,全都由她擺弄,很是配合。

“有勞了。”

被陸錦珩這一謝,蘇鸾反倒不自在起來,忙屈膝行了一禮“是臣女該向世子道謝。”說罷,蘇鸾咬了咬唇,心下覺得這事只道句謝似是輕了。畢竟陸錦珩為她受了傷,流了血。

陸錦珩伸手将蘇鸾攙起,柔聲道“你去歇息吧,那賤人不會再來纏你了。”說罷,他便轉身出了屋。

望着那消失在門外夜色中的身影,蘇鸾愣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将房門關上。

行至軒廊盡頭,陸錦珩回眸,恰巧見那盞燈被熄滅。這回,他安心的往自己房間大步走去。

人死如燈滅,何來鬼魂一說?陸錦珩那些話哪裏是對着薛秋兒說的,他是要說給蘇鸾聽的。

那丫頭揮之不去的噩夢,不過是因着骨子裏的良善,看不得這些血腥,落了陰影。她身邊從來沒有薛秋兒的陰戾之氣,心病自然還得心藥來醫。

只要令蘇鸾相信薛秋兒被震懾住了,那麽糾纏她恫吓她的心魔也就去了。

正如醫書中的祝由之術,以莫須有的力量來化解患者心中畏懼,最終便可不藥而愈。

那丫頭缺的哪裏是陽剛之氣,更無需什麽陰陽調和,她缺的只是一點兒膽。

他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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