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雲天之府
成之軒一拉之下,方列才回過神來,原來他方才莫名挨打又被銀針襲面,實在氣的狠了,只覺耳內嗡嗡亂響,眼前模糊腦中一片空白,恨不得去跟丁歡顏大打出手狠狠揍她一頓才算解氣,因此成之軒和丁歡顏說些什麽,那中年女子又說些什麽,他全沒聽見,成之軒一拉他手臂将他驚醒,他才看清面前人,立即沖成之軒大聲告狀道:“成大哥,這醜八怪又突然撒潑!”
成之軒哭笑不得,忙道:“好,我都知道了,這還是在大街上呢,不要鬧,我們先回去。”
方列醒過神來舉目四望,就見成之軒正扶着自己,一旁丁歡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低頭站在她那匹灰馬身側,蘇磊牽着白馬向這邊看,滿目好奇。
幾人周身圍了許多人都瞧着這邊,方列覺得手臂疼痛,又低頭一看,見衣服都被撕壞了,登時覺得顏面盡失,又生氣起來,拉着成之軒扁嘴道:“那個兇女人,突然發瘋,就亂打,不講道理,我,我的衣服,你瞧,我的——”
他一時氣極,眼眶愈加發紅,竟語無倫次起來。
成之軒忙低聲道:“我瞧見了,她脾氣壞是她不好,你別跟她計較,我們回去,再給你買新衣裳。”
蘇磊也湊上前,脫下身上外袍給方列披上,攏緊裹住他臂上血痕,笑道:“小方兄弟別氣,我知道城中好些做衣裳賣布料的鋪子,你這衣服料子很名貴,但城中鋪子裏也有一些不比這差多少,我帶你和軒弟去,咱們挑最好的。”
成之軒蘇磊連聲哄他,總算将他送上馬。蘇磊扶着方列往前走,成之軒跟在後面,眼角瞥見丁歡顏低着頭,足尖來回碾地,握着馬缰的纖細手指已握的指節發白。成之軒本不想理她,見此情形也不禁心軟了下,只好嘆口氣道:“跟着罷,只是別再發瘋了。”
他說罷就追上前,與蘇磊一并扶着方列,丁歡顏一聲不吭,也不答應,卻緊緊跟了過來走在後面。
之前三人與無風嶺高手過招時,丁歡顏受損不多,成之軒傷勢較重但已得精心救治,又休息了許久,反而恢複的好些,倒是方列,受傷不輕卻一直忙前忙後未曾好好歇息敷藥,今次又無故被丁歡顏打了一鞭,成之軒便有些擔憂,不時瞧他是否有什麽不妥情況。
蘇磊帶路,領着衆人拐進一條寬闊巷子,此處臨街,正是鬧中取靜的好去處,這裏便是蘇磊所宿竹林客棧了。
竹林客棧占地甚廣,院牆青磚綠瓦,院內隐有翠竹搖曳,确是個清幽雅致所在,院門口匾額小巧,門卻高大,各色彩燈高懸,幾個衣着整潔的店夥計滿面堆笑,站在門下迎來送往,寶馬雕車進進出出,看來這鬧市之中卻心向清幽之地的人亦是不少。
成之軒一路留神看方列,哪知他卻晃晃悠悠頭一點一點,一副困倦至極的樣子,及至到了客棧門前,居然已伏在馬背上睡着了。
成之軒詫道:“進城時就一路嚷嚷肚餓,怎麽到了客棧又睡着了。”
蘇磊笑道:“到底年紀小些,小孩子最是沒個定性,不如我先送他上去休息,你帶着丁姑娘先去用飯。”
說着,蘇磊便伸手欲将方列接下來,成之軒卻搖頭道:“我們趕路趕的急,都已大半日未進食水了,不吃點東西怎麽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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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說,一面就去大力敲方列腦袋,方列被他敲醒,摸着後腦迷糊道:“啊,怎麽了?誰在打我?”
成之軒好笑道:“到地方了,你不餓?”
方列一聽便按住肚子道:“當然餓了!能去吃東西了麽?咦,我怎麽睡着了?”
成之軒邊拉他下來将外袍解開還給蘇磊邊道:“許是太累了,即便如此也得吃些東西,走罷。”
蘇磊見方列醒了,便又回手招呼丁歡顏上前,将兩匹馬交給殷勤迎上來的店夥計,又安排了幾句,方回來笑道:“好了,我已囑咐他們拿上好草料,好好犒勞犒勞你們那兩匹辛苦的馬兒。我問過夥計,剛巧在我房間旁邊有兩間空房,你們可要住進去?”
成之軒道:“那自然很好,全勞大哥安排。”
蘇磊點點頭,便領着三人進去店內大堂,在樓上尋個倚欄處坐下,他自去下樓同夥計安排住處,又要些酒菜,同掌櫃寒暄幾句。
大堂寬闊,上下足有幾十桌,客人衆多,幾個夥計穿梭不停拿酒上菜,正是熱鬧,成之軒這處卻顯得安靜之極。方列坐下擡眼一見丁歡顏就想發作,可丁歡顏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只當看不見他,他也挑不出頭來發作,只得氣哼哼的扭臉看下方大堂,成之軒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有些頭大,心道:難得清淨,索性不管了。
他也沉默無言起來,只給那兩人倒了茶水便不再理,只自己慢慢喝茶。
他們三人皆不說話,倒是旁邊客人高談闊論之聲清晰傳來,似乎是本地幾名書生在招待遠來好友,那人正與他們說些一路見聞:“咱們這六尺城還算濕潤,再往北走便有些幹燥了,此處正舒适。”
便有一名書生問道:“兄長兩年前來信曾說要向北方游歷,看大漠壯麗風景,這次去了這麽久,可到了極北邊境麽?”
那人一拍手中折扇道:“未曾呀。我與幾位年紀相若的學子相約同行,一路所見風景壯闊瑰麗之極,奇景絕地甚多,真叫人滿腔豪邁詩興大發,我一心想着要去看大漠黃沙,哪知還未走到雲天府,同行六人,倒有四個打了退堂鼓。”
便有兩三名書生一齊問道:“卻是為何啊?雲天府風景極好,我們也都神馳已久哩,怎麽卻不去?”
那人喝一口茶道:“我也一直極為想去,只是——”他嘆一口氣,又道:“一路走去,越往北,沿途人們神情便越不一樣,将至雲天府時,更是人人面色凝重,軍士四處巡查,枕戈待旦,聽聞雲天府更是戒備森嚴——傳聞,恐怕是要與高沙蠻夷打一場大仗了。”
幾名書生皆低呼一聲,那人又續道:“我那幾位同伴,雖都飽讀詩書極有才華,到底也是文弱書生,聽聞前方恐有兵戈,便大多不肯再向前去,我們商量了兩日,便有人提議不如改道,一路向南,風景也是極美。我們便又一路行來,路過這裏暫留幾日,我憶起昔日京師求學,幾位賢弟便是此地人士,因此便暫且抛下他們,與衆賢弟一聚。”
衆書生道:“原來如此。”又有一書生細聲道:“莫不是真的要打仗了?我家中阿叔前幾日似乎也提及過,這次不同以往,據說高沙屯兵百萬已逼近邊境了。”
那人皺眉道:“我雖折返回來,心內也有些記挂,沿途偶爾也打聽些消息,都說情形不大好,高沙蠻夷此次似乎已謀劃許久,恐不會輕易退去,我們回來時是三個月前,現下那裏只怕更吃緊。”
衆書生均嗟嘆起來,那人憤憤道:“這高沙蠻夷,當真是狼子野心!我們并不曾與他們為敵,他們卻總是屢屢來犯,行事又兇狠,所到之處非但被劫掠一空,還敗壞許多無辜性命,邊陲百姓都恨之入骨。”
一書生道:“聽聞他們那裏雖人多地廣,地方卻大多苦寒,因此不及咱們這裏富庶好過,只是他們再不好過,也不該行那豺狼惡行,硬來搶奪我們。”餘人皆點頭稱是,又有一書生道:“說來已有幾十年未曾大肆興兵了,這次莫不是真要打起來?該不會——那高沙蠻夷該不會打到這裏來罷?”
他面帶擔憂,旁邊就有一書生拍他一掌笑道:“胡說什麽?咱們這裏是國之正中,離雲天府足有數千裏,他高沙蠻夷還有天大的本事,竟能打到這裏來?”
衆書生皆笑他膽小,那書生也面紅耳赤不敢再說,先前那人卻鄭重道:“可莫要胡說!邊境有宋大将軍鎮守以來,高沙蠻夷多次小部襲擾均被打退,宋大将軍英武善戰用兵如神,怎會容那高沙惡賊打進來!”
提及至此,卻令衆書生都熱切起來,紛紛道:“我也曾聽聞宋大将軍極厲害,是朝中極為倚重的股肱之臣。”“是呀,自他領兵,都未曾敗過哩!”“只是——宋大将軍之前都是對戰一些小族弱國,都是些小仗,高沙一貫兇狠善戰,又是如此處心積慮,這次——宋大将軍能成麽?”
那人也是略有愁容道:“高沙賊子莫說咱們,諸國哪個敢小觑?可偏偏就是咱們的惡鄰——唉!若是北秦肯施以援手與咱們聯合,那該有多好,邊陲百姓便可高枕無憂了。”
“北秦國?”衆書生神色更為熱烈興奮起來,七嘴八舌道:“不錯,北秦乃是極強之地,更有黑雲鐵騎,天下聞名,高沙賊子亦與之相鄰,卻輕易不敢去犯。”“北秦亦與咱們相鄰呀,平素無甚沖突極為友善,此時理當援手才是。”
先前那人卻嘆道:“我聽說宋大将軍數月來已派遣部下幾次求請面見北秦君主陳情,都被拒回,後來去見北秦統領邊境的将軍,居然也見不得面。朝中亦有重臣做信使去了北秦幾趟,只是全無回音,看來北秦是打定主意不肯幫我們了。唉——好在他們亦不會去幫高沙,這已是大幸了。”
便有一書生怒道:“不幫便不幫,我們自己便打不得仗了麽?宋大将軍也未必便不如他們那黑雲鐵騎。”
衆書生又再議論起來,這回卻全是在争執什麽黑雲鐵騎如何如何厲害,宋大将軍也不差很多,到底高沙懼怕哪個之類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