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非我族類
楊中泰與文袖蘭幾人對視一眼,雲徹面色凝重起來道:“你不是無風嶺的人——我們這數月來處處都謹慎小心,竟還是有消息洩露出去了?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來奪東西,有何目的?”
這下方列卻不肯答了,只呆看遠處蒼茫夜色,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
雲徹等了片刻,見他不答,便有些氣怒,□□直指方列,道:“方列,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來?你究竟是為什麽要奪東西?這東西對你有什麽用處?”
這問題也盤旋在成之軒心內,他茫然盯住方列,方列仍不答,卻有一道聲音自成之軒身後傳來:“他若只是方列,這東西自然對他無甚用處。”
卻是蘇磊不知何時自他那小屋走出至成之軒身旁,雙目炯炯看着方列。
楊中泰亦轉臉看他,道:“蘇少俠是所指是——”
蘇磊道:“初見小方兄弟時,我便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直到方才忽地想起,蘇某四處游歷,四年之前有幸遠遠見過一面北秦二皇子——那時小皇子才十二三歲,如粉團雪球般滿身孩子氣,幾年過去,現下樣子沒大變,倒是少了些孩童稚氣。”
雲徹驚愕不已道:“你說他是——”
蘇磊已道:“北秦那位小皇子——凜風列。”
雲徹喃喃道:“難怪我覺得他面熟,北秦國主及兩位皇子的畫像我都是見過的,只是畫像只得真人五分神韻,所以認不出。”
劉非雪叫道:“北秦為何會知道我們從無風嶺奪出了紅翡點睛玉麒麟?”
方列哼一聲道:“你們有探子,難道我們就沒有探子麽?”
他這麽一說,無疑便是承認了。
蘇磊饒有興致道:“小皇子為何在此?莫非北秦國主并不想要楊大俠送回寶物麽?”
楊中泰等人俱是面色幾變,雲徹面色慘白,急道:“之前竹林客棧那次,是小皇子的同伴麽?國主他——是否——二十多年前的那個諾言——他——”
雲徹聲音漸漸低下去,滿面沮喪焦慮,成之軒心也猛地揪緊:這麽多人不懼生死歷經艱險,無非就是想憑北秦這一件丢失寶物,去求國主一個承諾,可若是這失主并不想履行當初許下的諾言,将這失物送到又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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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風列道:“沒有同伴,我是自己來的,父皇和皇兄也并不知我要去哪裏,要做什麽。”
見雲徹和楊中泰等人都神色忐忑,凜風列哼一聲,倒似有些不大高興道:“探子密報說宋大将軍似乎要派人去無風嶺,父皇便想起了那件事,但他也沒下令幹預什麽,還吩咐探子要保密不可走漏了消息。我聽他和皇兄談論,似乎已在準備若東西送到,便允諾宋大将軍提出的事情。”
雲徹呆了一呆,才聽明白這話意思,登時大喜過望,道:“當真?如此說——東西送到,北秦便答應同我們結盟了?”
凜風列道:“父皇和皇兄似乎是這樣打算。”
衆人皆大喜,蘇磊忽道:“那小皇子在此處是做什麽呢?莫非你不贊成你父兄所想?”
凜風列道:“不贊成。”
雲徹詫異道:“為何?”
凜風列躊躇不答,衆人都睜大眼望着他,半晌,蘇磊笑道:“我想起先前聽說的一樁趣事。聽聞,兩年前高沙白山公主心儀北秦小皇子,高沙離葉太子為妹求親,一年內竟跑了北秦七趟,弄得北秦國主煩不勝煩,下令五年內不允離葉太子再入北秦才算消停。如今——莫非是小皇子想通了要去高沙做驸馬爺,雖父兄不允,也偏心要幫着高沙?”
凜風列聞言,立即面露厭惡之色道:“高沙兇殘,太子狡猾,公主刁鑽,我怎會想要幫他們!”
雲徹松一口氣,道:“那又是為何?國主與太子殿下不是已打算相幫了麽?”
凜風列卻道:“父皇和皇兄是這樣想。可我覺得他們想的不對。”
雲徹愣住,道:“怎麽不對了?皇子覺得北秦不應出兵幫助我們麽?”
文袖蘭亦急道:“小皇子為何如此說?高沙兇狠殘暴,戰事若起,将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凜風列道:“那是你們的事。”
衆人俱怔住了,成之軒醒過神來,只覺怒火沖天,氣的渾身顫抖道:“你——你竟然是如此鐵石心腸的人!”
凜風列烏亮雙眼眨了一眨,似乎有些懼怕成之軒,卻仍倔強道:“你們只道自己不敵高沙,會死許多人,若是北秦與你們結盟,高沙自行退卻自然最好,若他們不肯退,北秦定要出兵來援,那——也是許多性命。”
成之軒本滿心怒意,聽了他這話,卻如一盆冷水澆下,怒意跑了大半,欲要辯駁,卻找不出話。
楊中泰嘆一聲,正色道:“小皇子此言差矣。北秦高沙與我朝,三國比鄰而居,高沙是我朝惡鄰,亦是北秦惡鄰。今日他高沙能窮兇極惡來攻打我們,若縱容他們逞兇,焉知明日吃了甜頭不會養精蓄銳去打你北秦?今日你愛惜北秦将士性命不肯幫,明日焉知不會令衆将士吃更大苦頭?再則,誰尋回紅翡點睛玉麒麟,便視其為友,如有困難,必定相幫——這可是你父皇當初親口許諾,有天地人心為證。人無信則不立,業無信則不興,國無信,則衰。你父皇乃北秦國主,常人尚且知道要重信守諾言,更何況是一國之君金口玉言?”
楊中泰一席話擲地有聲句句在理,衆人皆點頭道正是如此,凜風列啞口無言,仍想分說卻心知自己已說不出什麽道理,臉上便露出了些驚惶不安神色。
凜風列本就年紀不大面上猶有些稚氣,此時不知所措模樣,倒是顯得有些可憐。
雲徹心內暗嘆一聲,上前一步道:“二皇子,依我愚見,若北秦國主不答應,是有道理可說,若是答應我們,自然也是有其道理可講,二皇子尚年幼,或許不能全然明了父兄心中所想,權衡利弊。小皇子,您若是以北秦皇子身份來,應當是北秦王旗在前,千百護衛車馬随行,錦衣華服奴婢成群,那時我朝沿途必定為您鳴鑼開道,一路恭迎護送至京師。此時——您已離家多日,父兄極為焦急惦念,還是回家去罷。”
凜風列張了張口,又看向成之軒這邊,成之軒亦望着他,他似是有話要說,卻終究未再開口,只默不作聲向外慢慢走去,楊中泰與文袖蘭讓開道路,看他向北一路行去,漸漸不見。
文袖蘭忽地輕喚了一聲:“中泰——”
楊中泰與雲徹劉家兄妹對望幾眼,楊中泰點了點頭,劉家兄妹已身法極快向身後幾間小屋掠去,雲徹便取出那個褐色花梨木盒,竟又遞給成之軒道:“成少俠,我這便走了,盒子仍交給你保管,你千萬收好。”
成之軒茫然接過,道:“雲都尉要去哪裏?”
劉家兄妹已各自從小屋內取出兩個包袱,分別遞給雲徹和文袖蘭,雲徹接過包袱道:“去跟着那位小皇子。”
成之軒驚道:“為何?方才——方才不是說了讓他走麽?為何還要去捉他?”
文袖蘭笑道:“成少俠放心,我們自然不是去捉他。”
雲徹道:“我和文女俠要暗中護送他回北秦。我們殚精竭慮做這件事情,無非就是請求北秦一個承諾,如今北秦國主的意思已然知曉,只要我們将紅翡點睛玉麒麟護送到雲天府交到宋大将軍手上,這事可說是成了。如今算是成了大半,雖離雲天府還有半月路程,但前方路上還有許多朋友一起接應北上,應是萬無一失。可若是北秦的小皇子在咱們這裏出了什麽事,那便是十個百個紅翡點睛玉麒麟送去,也是于事無補,我得護送他平安回去,才能安心。”
楊中泰點頭道:“正是如此。袖蘭,你與雲都尉路上定要小心謹慎。”
文袖蘭笑道:“放心,必定不會壞事。”
雲徹又低低叮囑了劉家兄妹幾句,便與文袖蘭急向凜風列離去之處追去。
見他二人離去,楊中泰握拳捂在手邊咳了一下,笑道:“夜深露重,如今無甚事,大夥就各自回房歇下罷。”
衆人各自散開,丁歡顏見成之軒神色悵惘,知他心裏定是為被凜風列欺騙一路極不好受,忙過來安慰,可成之軒只說無事,趕她回房去。
便是蘇磊來,他也只勉強笑說困累之極,要回房去,蘇磊擔心,便問他可需要蘇磊陪伴,成之軒亦搖頭回絕,只說想要獨自歇息。
待衆人都散去,成之軒才緩緩推門進屋,月光蒼白凄惶,屋內未點起燈盞,成之軒在昏黑屋中呆站了一會兒,只覺身上有些發冷,才恍惚憶起,凜風列是從窗子出去意圖偷襲雲徹的,他出去時開了窗便忘記關上,此時夜風頻頻吹來,顯得屋內冷清之極。
成之軒獨自呆立了許久,又按了按懷中的盒子,才慢步過去,将窗子輕輕合上。